待臺下稍稍安定,譚允揚聲道:“此次參加水風宴弟子共二百八十一名,兩兩對決,也就是說,你們當中有一人,將在第一場比賽中輪空?!?p> 臺下嘩然。
“此一人,簽上所寫,為零號?!弊T允道,“輪空者直接進入到下一輪四大絕境中。在此之前,所有人需登記自己的比賽場地和對戰(zhàn)號,方便明日統(tǒng)計,避免冒名頂替。”
陸海從邊上走出來,手里的托盤上放著刻魂石,刻魂石后頭一排五枚半個拳頭大小的,是第一輪比試場地的結(jié)界靈石。
他走到旁邊一處空著的桌子前,將托盤放在桌面上,自己坐在了桌子后頭。
底下一陣窸窸窣窣后,先站出來的,是一個瞧起來只有十四五歲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束著頭發(fā),頭上扣著薄紗斗笠,面容藏在紗罩后,隱隱約約看不真切。
他背著一只手,不緊不慢地走向陸海。
池語在高臺上瞧著,總覺這背影有些熟悉,是哪里熟悉,卻偏又說不上來,只得問一旁的林亓:“你可知他是誰?”
“不知?!绷重翐u頭,“看他一身青玉色,應(yīng)當是問天的弟子?!?p> “問天弟子如今已經(jīng)開始收年齡這么低的外門弟子了嗎?”池語擰眉,“這小子,瞧起來頂多也就十三四歲的模樣?!?p> 林亓攤開手中的弟子名單,一個一個名字摸過去,修士的小像浮現(xiàn)在半空又化作千萬光點碎裂開來,最終他的指尖停留在一個不起眼的名字上。
“方旭”。
有些光點模糊變化聚集,最終變成一個帶著薄紗斗笠的小男孩模樣,而這個小像與高臺之下那個男孩子,分毫不差。
林亓微微側(cè)了身子,好叫池語瞧見,“他叫方旭,確是問天的弟子,拜入問天不過半載,便獲得了參加水風宴的資格。”
池語看著那小像,又瞧了瞧臺下背影,嘖了一聲,不說話了。
不對。
還是不對。
她應(yīng)當是見過這個人的,但不是在問天,也不是在長青,而是在更久遠的時候。
這人的走路姿態(tài)與周身氣勢,她很熟悉。
但池語也記不得,這人是誰,自己又是在哪兒見過他了。
她看著方旭走到陸海面前,沖著他一攤手。
陸海從方旭手中取過抽到的玉簡,在刻魂石正上方繞了一圈,隨即愣了愣,抬頭對他笑了笑。
接著,他讓方旭伸出手,按在了刻魂石上。
霎時間,刻魂石光芒大盛,有一行小字浮現(xiàn)在半空,接著迅速隱去,消失不見。
有很多人見到了那一瞬間的小字,但沒來及看清,小字就消失了。眾人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池語卻見得分明,那小字是,
“方旭,零號?!?p> 嚯,是個大幸運兒。
十三四歲幸運拜入問天,半載后幸運參加水風宴,如今這一輪的比賽,又幸運地輪了空。
換誰誰都得羨慕嫉妒。
池語看著臺下那小子,他也不掀斗笠,也不嫌熱,圍著一圈青白的薄紗,就站在一群沸騰的人中間,冷冷清清,遺世獨立。
她突然想到這是個問天的小子,那顧淵必然知曉一定內(nèi)情。
如果他知道此人身份,代表著這人來水風宴必然與他有關(guān),且是不小一件事。
池語立時抬頭,剛好與笑瞇瞇的顧淵眼神撞在一處。
可巧了,這人他的確認識,而且也確實和他有關(guān)。
這人是他請來的幫手,是那個藏在問天宗里要替他拿回深海龍涎的人。
但這事情暫時不能告訴池語,顧淵只能裝傻充楞?,F(xiàn)如今莫啟報了水風宴,二人算是上了個雙保險,那深海龍涎,總歸是要拿到手里的。
于是顧淵繼續(xù)傻乎乎看著池語的眼睛,盡量表演得真誠可靠。
池語默默地看著那張傻臉,大概猜到了,哦,方旭和顧淵肯定是有點關(guān)系的。
但具體是什么關(guān)系,她暫時還無法知道。
池語偏頭去看那些弟子陸續(xù)上前登記,刻魂石一閃一閃,小字不停浮現(xiàn)又消失,在某一個瞬間,她看到了同為“水行,二十一”的人。
“蘇杭,曜日,水行,二十一?!?p> 是個曜日的弟子。
曜日啊,他們的弟子可是最擅長土行和水行的弟子。
池語瞇了瞇眼,嘆道:“乖徒,你若想拿到深海龍涎,明日你可得小心了?!?p> 莫啟疑問,“如何說起?”
“三大宗的弟子,又非我們方才看到的那幾個半瓶水咣當?shù)男奘?,”池語舔了舔牙,“蘇杭,蛟龍海,一對一,你覺得,你會占優(yōu)勢嗎?”
莫啟沉默。
他當真不覺得自己占優(yōu)勢,只是拜入長青十幾年,這十幾年里師父也閉關(guān)了小半部分時間,能認認真真指導(dǎo)他并讓他全身心投入修行的時間并不多。
更何況這十幾年里,在他師父看來他認真修行的時間里,也有一小部分被拿去滿世界找人了。
他敢報水風宴唯一依仗的,便是自己的天賦根骨和相對恐怖的實戰(zhàn)能力。
但是他又不敢同池語說,只得支支吾吾地應(yīng):“我可以,我可以?!?p> 池語瞅他一眼。
可以?
我瞅你上去就可以給人磕個頭。
那些弟子說的不錯,這次水風宴三大宗的弟子的的確確占了大頭,他們從前幾屆也不是沒干過在第一輪抱團送走別的宗門弟子的事。
有時候,實力地位才是真正的話語權(quán)。
她嘆了口氣,“欣陽,你若上場,千萬莫小看了人。蛟龍海原本就有不少潛藏的危險,加之此次他們?nèi)笞诼?lián)手之心更甚,你如不多加小心,最后吃虧的只有你自己?!?p> 莫啟當然明白。
只是他既然報了水風宴,便對這明里暗里的情況多多少少有所了解,對自己的實力把握也心中有數(shù)。
等所有人在刻魂石前走了一遭,明日的對決時間大概也出來了,莫啟被分在傍晚,天昏十分,與蘇杭比試。
莫啟問池語,“師父,明日你會來看我比試嗎?”
“大抵不會,但我會通過懸鏡看你的比試?!背卣Z微微搖頭,“從申初我便不會隨意出月夕宮,這是你知道的規(guī)矩。莫想著我不在了,你便不努力了,既然報了這個名,就得拿出自己的幾分真本事來?!?p> 她頓了頓,本想沒什么說的了,但想到明日莫啟對陣的是三大宗的人,又道:“小心暗箭?!?p> 莫啟笑開,應(yīng)下來,“謝師父關(guān)心?!?p> 剩下的事情便與池語無關(guān)了,她提前離席,臨走前看了一眼臺下,弒辰領(lǐng)隊程聰正站在一個角落里瞧著自己宗的修士,看不出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啟暫時不回月夕宮,說今日要好好加練一番,央著林亓給他找了個好地兒。至于顧淵,今兒個的冰泉還沒泡,只得勞煩池語帶著他去泡冰泉。
到了地兒,顧淵很熟練地摘了萬面,又背著女主滑進了冰泉里。
他體內(nèi)的魔氣最近被冰泉寒氣處理得很好,也就還有幾日光景,便可以不再每日來泡這冰泉了。
池語也瞧得出來,她坐在亭子里,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扒拉著亭柱上的雕花,思緒神游天外。
顧淵輕咳一聲將她拉回了現(xiàn)實,“欣陽報了水風宴,可是他自己的主意?”
“你問這個干什么?”池語有些奇怪,“他與你又無甚交集,天天咸吃蘿卜淡操心。”
顧淵哭笑不得,“怎的就無交集了?我是他救回來的,更何況我與你算老相識了,你的徒弟,我多多關(guān)心一下還不行?”
池語翻了個白眼,“得了,你問天宗手下還有六七個徒弟呢,也沒見你關(guān)心他們?!?p> 此話一出,顧淵的情緒肉眼可見地低落下來,池語有些奇怪,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喪了?“怎的,你與他們也并無交集啊?”
“倒不是?!鳖櫆Y搖頭,“我座下弟子,也只獨一個是我悉心栽培的,其余五個,皆是我撿來的孤兒,沒甚么天賦,只單單養(yǎng)在問天,外人問起來,便是我的小徒弟?!?p> 撿來的孤兒養(yǎng)起來的?池語有些好奇了,“若你養(yǎng)著,為何不順便教他們修習(xí)呢?”
顧淵無奈道:“這幾個小孩子完全沒有修行的天賦,旁人進一丈,他們或許連一寸都難進。我也問過,幾人都不愿以這副身骨修行,索性就只是養(yǎng)著了。”
池語不解:“若是這般不修行的養(yǎng)著,宗中其余弟子也會對此頗有微詞,畢竟是掌門的徒弟,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嘲諷的罷?”
“你當問天宗是三大宗那般的宗派嗎?”顧淵笑笑,“拉幫結(jié)派,仇視別宗,自命高貴?”
池語蹙了蹙眉:“雖說三大宗確實令人惡心,可但凡人多的地方,人性總是參差不齊的,你沒辦法做到所有人都心懷善念不去攻擊那些弱勢群體?!?p> 顧淵搖頭,眼神淡下來,道:“問天做得到?!?p> 池語一愣。
他的口氣很篤定,沒有半分遲疑與不信任,一錘砸下去,釘子死死釘在地里,沒有半分能拔出去的機會。
為什么會這么篤定?
他偏頭去看池語,“問天立宗到現(xiàn)在,人數(shù)一直不多,一直處在一個絕對可控的范圍內(nèi)。那些直接拜入問天的修士都經(jīng)歷過一輪一輪的調(diào)查,皆是肯吃苦肯用心的人,多多少少都是天賦異稟卻受旁人排擠、挑釁、欺壓的孩子,他們自己經(jīng)歷過的苦,斷不會讓旁人再嘗?!?p> 池語心底略微震撼。
怪不得問天能在短短幾十年之內(nèi)迅速崛起并躋身十大派,或許他們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池語沉默半晌,“那問天的外門弟子呢?”
“外門弟子所住之處并不在問天的核心地域,他們尚無資格接觸最要緊的地方。”顧淵重新躺回去,淡淡道:“外門弟子不過相當于顧客來旅店歇腳,他們知道宗主手下有六個親傳弟子,卻從未見過,也就不存在以訛傳訛的現(xiàn)象。等到三十年一屆的水風宴開始舉辦,他們能繼續(xù)自己的旅途了,也就遠離問天了?!?p> 池語又問:“可若水風宴之中,前十的修士有意愿入你問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