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心有靈犀
心有靈犀:你的額頭最好看,不高,不窄,天庭飽滿又亮堂,旺夫。
金秋燦燦,卻易令人多愁善感,平添憂思。
“我最喜的還是白帝所掌之季,是個收獲的好季節(jié)?!蔽甯缫写翱畤@,手中折扇輕搖,扇面上畫著兩朵花澤艷麗、玉笑珠香的銀紅牡丹,他臉上亦如這孟秋暖陽一般黃燦燦的,光彩照人。
值此之際,屋外來了一人,五哥身旁的小少年走將出去,不一會兒,面露春風(fēng)地回到五哥身側(cè)。
“怎么說?”那折扇輕輕搖著,似乎遵循著某種韻律。
“世子爺和恭姑娘的確懷疑是您做的?!毙∩倌曛?jǐn)慎道。
“哈,菖蒲,你說這群愚人,他們能弄明白嗎?”五哥臉上有幾分無奈。
那個名喚菖蒲的小少年但笑不語,五哥轉(zhuǎn)過身來,凝了菖蒲一眼,喟嘆道:“菖蒲啊,你這裝聾作啞的本事……不大可愛。”
少年恭謹(jǐn)?shù)氐拖铝祟^。
五哥輕嘆一聲,“無趣,無趣。還有什么新鮮事?”
“世子遞的拜帖被風(fēng)兮揚退回了,還說……”
“等等!”五哥搶先道:“讓我猜猜,風(fēng)兮揚退回拜帖,但是語氣還是緩和的,他說……此事錯不在世子和恭姑娘,讓他們不必掛心,只是裘凰眼下養(yǎng)傷不便見客?!?p> “五哥睿智英明,風(fēng)兮揚確是如此說的,他還說……”菖蒲頓了一頓,見主人并無躍躍欲試之心,方道:“他還說,吳越同舟,休戚是同?!?p> “這個風(fēng)兮揚,還算過得去。菖蒲,你說我……算了,說了你也不明白。”
菖蒲一臉端重,面對五哥這一問,菖蒲只將頭垂得更低,他知道主子心里苦。
五哥凝眉道:“我怎么把你調(diào)教成這副模樣了,這世間倘若沒有人能心無旁騖地聽我說說話,那還有什么意思!”
菖蒲聽了這話卻如雷聲劈頂一般,軟軟跪了下去,“小人只望在五哥身前伺候一輩子?!?p> “一輩子?想得太遠了,誰要你一輩子?!……好了,不說就不說?!?p> 菖蒲這才如釋重負地在地上磕了幾個頭。
五哥對著窗外的金秋桂樹,吟道:“輕飄梧葉墜,暗度桂花香?!f籟靜中起,平地卷波濤?!蹦樕虾芸旎謴?fù)了從容。
世子爺和恭毓婷隨著五哥離開陵城后,裘凰和風(fēng)兮揚的確過了幾天太平日子,杜衡極盡全力,翻看祖上留下的醫(yī)書,為裘凰調(diào)養(yǎng),只為熬過這個寒冬。
這期間,祝小多心中帶著不舍和怨懣騎著她的小紅馬回了曉拂學(xué)院。
臨近月末,風(fēng)兮揚忽地來到裘凰房中,喜笑言道:“杜衡說你可以出門了,近日秋高氣爽,田中的麥穗開始泛金,我?guī)愠鋈タ纯础!?p> “可以嗎?”裘凰驚喜道。
翼洲城靠海吃海,既是大后方又是貿(mào)易中轉(zhuǎn)地,并無農(nóng)耕之象,裘凰對于能見到麥田一事,自然是十分期待,再加上本就憋了好多日子,活動不出泌棲院,這里的每一花每一草,早就看膩了。
杜衡和風(fēng)兮揚小心翼翼、事無巨細地準(zhǔn)備了一日,到了翌日巳時,載著風(fēng)兮揚和裘凰的馬車才從風(fēng)暖仙緣緩緩出發(fā)。
此一行僅四人,除車廂中的人外,還有祝余駕車,燦星陪坐在車夫駕上。
他們所向之地,正是常年旱災(zāi)的錙縣與洪澇難止的渚縣互成三足鼎立之勢的康平縣。
說也奇怪,這三縣地理位置成三足之勢,一個旱災(zāi)不滅,一個洪澇不止,另一個卻風(fēng)調(diào)雨順,不負其名——康平。
一路的金光雖然有些刺眼,卻又令人覺得舒適慵懶,愣是如此,裘凰也舍不得將車窗的幔簾和紗簾放下。
她貪婪地吮吸著郊野的空氣和日光,金光灑面,雙頰顯得愈發(fā)飽滿艷麗,眉眼鼻唇斜面映在風(fēng)兮揚眼中,簡直美得不可方物。
他們并不著急趕路,馬車只緩緩而行,一路見著什么新鮮事物,也都要停下來走走逛逛。
午間,裘凰雙臂伏在車內(nèi)的黃花梨小方幾上休憩,風(fēng)兮揚對著她坐了一會兒,見她沉沉睡了之后,便游移到了對面,挨著她而坐,盡量讓她將身子往他身上靠去。
裘凰也不客氣,雖迷迷糊糊的,可一接觸到溫暖舒香的柔物里,哪里肯在又涼又硬的方幾上多呆半刻。風(fēng)兮揚拿自己溫暖而舒適的身體一步步靠近,一點點試探,不一會兒,他終于奸計得逞,讓裘凰全身都臥到了他懷中。
原本只需不到兩個時辰的車馬路程,他們卻花了兩倍的時間方才抵達康平縣,而他們的目的并不在康平縣繁華鬧市,因此只沿著鄉(xiāng)郊野路繼續(xù)行進。
抵達目的地時,已是紅日西斜,金風(fēng)拂裳,微醺如醉。
余暉下,籬笆圍成的茅草屋對著的,的確是兩片黃燦燦的一眼望不到邊的麥田,中間是一道至多僅能容納兩人并行的田埂。
風(fēng)吹麥浪,便如翼洲城沿邊平靜又調(diào)皮的大海一般,還有那麥子成熟的香氣,頓時令人神清氣爽,生出飯飽酒足的祥寧。
一對農(nóng)家打扮的中年夫婦從籬笆圍內(nèi)迎了出來,樸實的肌膚,樸實的笑容,樸實的打扮,初見風(fēng)兮揚一行人乍到,神色動作上頗顯局促。
他們二人迎上前來,恭聲道:“莊主來了?!?p> 風(fēng)凰二人對視一眼,裘凰只心中暗道:“這風(fēng)兮揚又是盟主又是莊主的,也不怕頭銜太多了,壓得腦袋疼。”
心中雖有此嘀咕,臉上卻只擺出欣喜、興致盎然的笑容。
而風(fēng)兮揚看向裘凰的神色卻是意味深長的,他眼中星光點點,那一點點細閃似是還未道破的小秘密般,充溢著玄妙的誘惑。
簡單用過晚膳后,弦月低攀,風(fēng)兮揚和裘凰坐在籬笆外的空地上,眼前正是那星月輝光下的大片麥田。
清輝傾斜,夜幕宛如一塊將這個世界裹住的深靛藍色的破布,布的外面是亮的,布裹住的里頭卻是黑暗的,因此,破布以外的光便以星星和月亮的形狀透進來,讓這個被破布裹住的世界也有一點點亮光。
仿佛一切都歸于沉靜,只偶爾幾聲蛐蛐的酣叫宛若微不足道的夢中囈語,籬笆外的幾株野菊在夜風(fēng)中散發(fā)著它獨特的氣味。
風(fēng)兮揚忽道:“你相信這天幕之外還會有另一個世界嗎?”
“如果有人告訴我有的話,我會相信的?!濒没税菏仔χ鸬?,更加專注地觀察起那塊透著外界之光的夜布。
“那我真想帶你出去看看。”說完,風(fēng)兮揚自嘲一哂,笑容咧開,垂頭輕輕一嘆。
“哈哈哈……風(fēng)盟主還會變戲法不成?”裘凰格格嬌笑。
“你把手伸出來,我變一個給你看看。”風(fēng)兮揚一本正經(jīng)道。
裘凰滿面狐疑地凝眉看他,但見風(fēng)兮揚一臉輕松自在,裘凰鼓了下面頰,伸出左手,調(diào)皮地問道:“需要閉眼睛嗎?”
“不必?!憋L(fēng)兮揚兩手籠于寬袖之中,轉(zhuǎn)而將裘凰伸出的清輝玉臂輕輕拉過,瑩白色的長袖從腕間涼涼拂過。
裘凰皓腕之上增了幾分重量,一只翠色晶瑩的玉鐲子懸于其上,玉色通透,大小合適。
裘凰將手腕抬起,奇道:“這是什么?”
“翡翠鐲子。”風(fēng)兮揚對這反應(yīng)可有些失望。
“我自然知道這是一只上成的翡翠鐲子,我問的是給我這個做什么?”裘凰解釋道。
“這只鐲子,通體冰透,種色俱佳,宜傳家。”不解風(fēng)情的傻姑娘再另風(fēng)兮揚心中平添疲憊。
“傳家的鐲子你怎么給我啦?”
風(fēng)兮揚臉色一凝,語氣一轉(zhuǎn),硬生生道:“因為你好看!”
“我哪兒好看了?”裘凰不依不饒,只覺得這位風(fēng)盟主也有如此可愛的時候,忍不住要繼續(xù)逗他一逗。
“你嘛……”風(fēng)兮揚在她臉上認(rèn)真端詳起來,半晌,舉手蓋住她眉眼及以下,義正言辭道:“你呀,你的額頭最好看,不高,不窄,天庭飽滿又亮堂,旺夫?!?p> “什么?”裘凰一把將那只寬大的手掌抓下。
風(fēng)兮揚順勢將她雙手拿下,另一只手從她后頸環(huán)過,與蓬松芬芳的青絲相觸,只覺觸電般酥酥麻麻的,他大臂回扣,將臂中的人兒往身上一緊,挨在自己肩頭,低頭柔聲道:“頑皮?!?p> 裘凰掙扎了兩下無果,只安分地靠在風(fēng)兮揚肩頭,抬起左臂,借著不太明亮的月色,拿鐲子在風(fēng)兮揚面前晃了晃,心中喜意盈盈,嗔侃道:“風(fēng)兮揚,怎么你送的東西,都這般老氣。”
再一細看,只見那鐲子懸落處,淺淺刻著幾道暗紋,定睛一瞧,是片大拇指大小的犀牛角圖案。
“老氣?”風(fēng)兮揚說話間又將人扣得更實了。
“這只鐲子也是,那套玳瑁鎏金簪也是。這些呀,簡直都是我祖母梳妝奩里的物件?!?p> “不覺得?!憋L(fēng)兮揚緊了緊下頜線,鄭重道。
“雖然吧,你這些都是罕見的寶貝,可是……”
“不覺得。”頎長有力的手臂再往里緊了緊。
“真,的!”裘凰此時已是上氣不接下氣。
“不覺得!”這下裘凰已被牢牢困住,喪失了了反駁的能力。
月色,繁星,簡單而無序地牽連在夜幕之中,那張破布之外的世界,裘凰又多了幾分憧憬。
于風(fēng)兮揚而言,對那個世界的思念,以及對這個世界的牽掛,似乎又在不斷地拉扯拔河,此刻他希望的是這張星羅棋布的夜布能夠從弦月亦或是任何一顆星星中裂開,將兩個世界交融在一起。
一片同玉鐲子暗紋淺刻圖案形狀一致的犀牛角片從風(fēng)兮揚腰帶間滑落,與那塊玉玦相伴而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