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兮揚他，去哪兒了？”

　　“怎么我剛才沒跟你說嗎？哎，我只全心全意去記那個沙雁盒的來歷用法，真是……咦不過既然我沒說，你是怎么知道兮揚哥哥他們出遠門去了？”

　　“他們?nèi)ソ箍h啦，距陵城足有三百里，說是去找‘穿地翁’，快則五六日，慢的就不知道了?！弊Ｐ《嘈σ饕鞯卣f道。

　　裘凰回憶起風(fēng)兮揚說的“我去磨刀”，又見他一刻不停地，趁著她昏睡的時間趕著外出，一定是為了韶舞院地宮和顧薈之事去的，心中不禁千回百轉(zhuǎn)。

　　顧照和顧薈兄妹倆的眼睛常常浮現(xiàn)在她腦中，好在祝小多聒噪，有她在的時候，裘凰心中才能抹去一時半會的愧疚。

　　這期間顧照在門外探過很多次，他雖不知裘凰手上的具體緣由，卻也明白裘凰此去韶舞院也都是為了幫他尋妹之事，心中難免對她的傷勢格外擔(dān)憂。

　　雖有男女之別，但其實顧照年紀還小，讓他進來見一面也無不可，只是裘凰實在不忍去看他的眼睛，再加上此時心憂體弱，她沒有自信對遇見顧薈之事做到嚴絲合縫的掩蓋，因此總是推脫身體不適，只讓燦星早早遣他回去，令他不必擔(dān)心。

　　這會兒祝小多手捧著沙雁盒，試圖幫著拆解拆解，只是翻來轉(zhuǎn)去，搖來晃去，總是尋不見一個破口。

　　“好像說，這種東西，只要尋見一個突破口，便能一舉拿下，可這真的太難了，我連絲縫兒也沒見著。”祝小多黛眉微蹙，望著屋頂梁柱幽幽嘆了口氣。

　　裘凰見她昂頭喪氣的樣子，淡淡一笑，忽而心中想起一事，問道：“只是，倘若這另外一只盒子來信的時候，我又如何得知呢？”

　　“他好像說的是‘屆時便會知曉’，并無其他了?！弊Ｐ《嘈闹幸彩且黄Ｈ灰苫?，杜衡總不愿跟她勘破秘密，還常拿將軍的那句“倘若軍機人人可見，那邊不是軍機，而是危機，這個盒子不要也罷?！眮硖氯?，她亦知自己一條直直腸子，實在不適宜這些折磨人的玩意兒。

　　“要我說來，若是你不明白就直接去問杜衡哥哥，他雖不肯告訴我，可定然是不會瞞你的?！弊Ｐ《嗵嶙h道。

　　裘凰笑著沒有答話，心想這是她和風(fēng)兮揚之間的事情。她還不想從別人口中得到答案，她心中認為風(fēng)兮揚定然也是這么認為的。

　　至此之后三日里，裘凰便將沙雁盒擱在床頭，醒著的時候便要拿起來細細研究，“屆時便會知曉”究竟會是什么樣的技法訣竅，曼妙變化，難不成盒子還會說話。

　　就連兩只沙雁身上所刻的羽毛線條數(shù)目她都數(shù)過了，每日查看，仍是不見變化。

　　到第三日又幾下了浮雕上各處花草方位，云朵形狀摸了個透，記得清清楚楚，幾乎每隔一個時辰就要查看上頭的變化，可無論怎么看，那三朵云還是那三朵云，兩只沙雁的羽翼上的刻紋依舊是二十八條和二十四條，一花一草更是不曾改變，未嘗挪動寸許分毫，裘凰不禁拿起沙雁盒搖了一搖，竟然也是毫無聲響。

　　失落掃興間，但聞屏風(fēng)外一聲嬌笑，外頭驕陽烈烈，門窗各開一扇，形成對流，不過這穿堂風(fēng)不經(jīng)裘凰臥榻，只遠遠流過，但求謹慎小心，杜衡還是讓人在裘凰臥榻三尺處架了屏風(fēng)。

　　“你可好些了？”祝小多倚在入門處，偷偷觀察了裘凰半晌，見她只捧著沙雁盒呆呆出神，偶有幾句自言自語，時而又秀梅輕蹙，頓覺可愛好笑。

　　“你杜衡哥哥還不讓我下地走動，我能有什么好的？”裘凰抱怨道。

　　“那才是為了你好，顧照在院里頭掃撒呢，讓我問你好?！?p>　　“嗯，知道了。”裘凰此時頓然沒了尋找沙雁盒機關(guān)秘密的興致，心頭一沉，也不知風(fēng)兮揚當(dāng)下辦的正事可有進展。

　　“裘凰兒，也不知是你病著還是怎地，我怎么覺著你不如以前活潑了，反倒總是一幅心事沉沉的樣子，話也不愛多說?！?p>　　“被你發(fā)現(xiàn)啦?！濒没税逯桓泵婵?，露出一股愁悶之色。

　　“怎么了？”祝小多見她這副模樣，一顆心竟然開始怦怦直跳，仿佛正在靠近什么不得了的驚天大秘密一般。

　　裘凰低垂著頭，有些沉悶，只推脫道：“就是病著唄，哪能提得起什么精神，就愛聽你說話罷了?！?p>　　祝小多上前，為她掖緊薄被，無意間觸碰到她依舊冰涼的手，便也信了她的話，只道是她身體還未康復(fù)，精神不振罷了。

　　兩人又隨便嘮叨了幾句，祝小多也想早點離去，讓她臥床將養(yǎng)，行至房門口，正要邁出，卻聽得“啊”一聲大叫，祝小多趕緊回過頭去，卻見裘凰抱著沙雁盒，臉上十分驚奇，呆呆盯著盒面，一動不動。

　　“裘凰兒，你，你沒事吧?！弊Ｐ《嗳砸来惭刈拢毤毜卮蛄恐没?。

　　“小多你看，你快看，變了，變了。”裘凰雖人還躺在臥榻上，那心情卻已躍起三尺高，臉上洋溢著激動和喜悅的笑容。她一手端著黃楊木沙雁盒子，一手指著盒面上兩只沙雁。

　　“我的天吶，你這是要嚇?biāo)牢野??！彼讲泡p功一提，氣息運在丹田之間，至此仍未放松換氣，說到最后僅有殘氣余音，趕忙緩吸一口，兩顆杏仁一樣的眼珠子，順著裘凰所指的方向瞧去，這沙雁盒上，原本是一雄一雌在天夭矯飛翔，如今卻是一幅在淺灘停駐嬉戲的畫面，雄雁仍展翅抬頭，舒展傲踞，雌雁則低頭戲水，又似覓食，安適愜意。

　　“原來這就是變化，這也太簡單了吧，簡直毫不費神。”裘凰想起自己這三日來，是如何仔細研究透徹，什么云朵羽翼，花草方位，現(xiàn)在看來，實在是笑話。

　　“兮揚哥哥不是說了嗎，屆時就會知曉?！弊Ｐ《嗖挪恢獣贼没怂较聦@個盒子做過多少功課，只關(guān)切地問道：“所難之處，是在于拆解和組裝這個過程吧，你想好了嗎？”

　　原先裘凰不知這盒面會有何變化，就一直守著，不敢妄動，卻已在腦海中模擬了近百變，在紙筆上也有過拆解，好幾次推導(dǎo)都在同一個方位卡住，手癢癢的恨不得立馬拆了試試，卻都給忍住了，生怕錯過了那一條紋，一株草的變化。

　　如今風(fēng)兮揚來信，當(dāng)下就該動手，裘凰已是迫不及待，作勢搓了搓雙手，朝祝小多笑笑。

　　祝小多亦是滿臉期待，以前這個盒子還裝“軍機、商機”呢，如今在風(fēng)兮揚和裘凰手中，不過就是個傳情的工具，她才不會仍然覺得這是她看不得的東西呢，大不了，只看看這木盒子的拆解過程，里面白絹里的內(nèi)容，她一字不看就是了。

　　裘凰果然不負所望，只半個時辰，便找到關(guān)鍵所在，勢如破竹，層層剝離，拆解到最后三塊時，那三塊黃楊木只一股腦兒滾落，其中最厚大的那一塊零件卻是在中間挖了個圓洞，里面正藏著那一小卷白絹，祝小多好奇急了，拿起其余零部件就試著在一旁拼湊起來，裘凰無暇他顧，趕緊抓了最后那塊黃楊木，取了那一小卷白絹出來。

　　她掩飾著內(nèi)心的小鹿亂撞，恨不得立馬知道里面究竟寫了什么，可又遲緩著動作，又怕立刻就看到了那白絹里書寫的內(nèi)容。

　　她將那一小塊白絹捏在手里，靜靜地看著祝小多，正不太認真地胡亂拼湊那十八塊零亂的黃楊木。

　　其實，祝小多是刻意不愿去看那白絹里的情話，所以才假借胡亂拼湊一通，只想待裘凰看完收好，再去敘話，可誰知，一轉(zhuǎn)頭，只見裘凰一臉傻笑，也不知是在盯著哪兒看，只是癡癡的，一副醉酒的萌態(tài)，心中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祝小多忍不住道：“裘凰兒，我看你根本不是中毒，你是中邪了，嘖嘖嘖……”

　　裘凰被她一語戳破，瞬時紅了臉，羞赧地低頭，仍是不住地傻笑。

　　“信上究竟說了什么，讓你這樣如癡如醉？”祝小多原本不愿看，此時愈發(fā)好奇起來。

　　裘凰只抿著嘴搖搖頭，又笑得埋下了頭去。

　　“不至于吧，兮揚哥哥信上講了個笑話？”祝小多疑惑道。

　　裘凰聽她之言，“噗嗤”一聲，笑得愈發(fā)開懷，一邊搖頭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笑著，斷斷續(xù)續(xù)道：“不，不是，沒有。”

　　“那你笑什么？”

　　“我，我不，不知道?！?p>　　“那你給我看看?！弊Ｐ《嗪薏坏弥苯訐寔硪欢脼榭?。

　　“不，不行，我還沒看呢?！濒没寺犓裕S是生了些緊張，才慢慢止住了傻笑。

　　“你還沒看，你愣笑個什么呢？”祝小多急道。

　　“小多，”裘凰忽然擺起一副正臉，臉上的緋紅還未散去，她也不敢直視祝小多的眼睛，只怕接下來要說的話會遭到她的恥笑，“我不知道該如何確切地形容這種感覺，我想看，迫不及待地想看，但，我又不想看?！彼f得情真意切，正兒八經(jīng)，祝小多也跟著屏息凝神起來。

　　“什么意思？什么想看又不想看的?！弊Ｐ《嘧允沁€不明白，但看她肅正的模樣，也不敢輕易質(zhì)疑否定，只盼她能說得清楚些。

　　“我很期待他的來信，我也很喜歡這種知道他會來信并且等待的感覺，但我不知道看了他的來信之后，還會不會能夠持續(xù)這種感覺，等待一件事的期待和喜悅，我只是想將這種感覺拉長。小多，我真的很希望能向你道明這種感覺，可我說不清，真的說不清，只希望，以后你也能親自體會到?！濒没瞬缓靡馑嫉匦π?。

　　“好吧，裘凰，我想我從你現(xiàn)在的傻態(tài)上，能夠慢慢去嘗試理解你所說的話，不過，你到底看是不看，比起你現(xiàn)在的感受，我反而更想知道兮揚哥哥究竟給你寫了什么。”祝小多眼露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