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時,白日來的多半仙者都在,有些仙者因著白天當值,便趕在晚宴來吃杯酒,是以熱熱鬧鬧的又多了不少人。
宴席按著各家門類分設,碧姣跟在其父身旁,幾個要好的朋友都不在旁邊,她留心觀察者廳中或站或坐,或群聚或獨行的眾位仙者,想起白日里見過的二人。眼神挨個溜了一圈,并不見東啟檀明,便也不多尋找,只輕輕拖著下巴,靜坐起來。
廘榠側身過來“怎么,無聊了?”
碧姣搖了搖頭,“沒有父親,我還好。”
廘榠道“去外頭逛逛吧,不要緊,宴會前再回來便好,你們年輕人在一塊兒也熱鬧。
碧姣輕吸了口氣,想到坐在這里也無事,雖然也不想跟蒲婭她們瞎鬧,但還是點了點頭“也好,那父親我下去了?!?p> 廘榠點頭,看著碧姣離開,心里若有似無的有些無奈。碧姣是他最小的女兒,只礙幼時他夫妻二人正當政務繁忙,考察四海八荒各山各川常年在外,雖在家里也是給了千寵萬愛,但是單獨相處時好似總隔了層什么,碧姣把自己照顧的很好,落落大方,活潑潑的也有主見,雖然偶爾也會跟他二人撒嬌,但他還是覺得自己的女兒太懂事,從來沒有為碧姣操過什么心這一點讓廘榠有點遺憾。
碧姣并沒有廘榠的這般思緒,她也沒有在意過這些,可能還是因為長幼有序的關系,她一直覺得對待長輩是要恭敬有禮一些的,并且,她現(xiàn)在大了,淘氣的時候早過去了,廘榠只是恰好沒有看見罷了,這對碧姣來講倒算是有點慶幸,否則說不準還要挨些打呢。
她順著石板路游逛,聽見前面蒲婭幾人在亭下對詩,聽的幾句好似是詩本上新出的,便停下多呆了片刻,緹曼瞧見了碧姣,便招呼道“碧姣,躲在那處干什么呢,怎么素日風雅慣了的人,如今倒裝起低調落寞來了,竟不上前來對兩句?”
其他人轉頭來尋碧姣,便見碧姣靠在山石上,微一昂頭,向緹曼道“我怕把你對的啞口無言,回家蒙了被子發(fā)脾氣!”
緹曼回道“少說大話吧,上次也不記得是誰信誓旦旦跟水里那一派對詩,結果沒半兩墨的輸了個啞口無言?!?p> “你倒是厲害,你怎么不上,事后倒來計較我替你們這些沒膽子的丟人了?”碧姣冷道。
“哎!你真是!”緹曼氣道。
眼看又要吵起來,蒲婭用手在臉頰一旁扇了幾下,不耐煩的說“哎呀呀,你們兩個真是的,真是煞風景,這么好的情調都給破壞了,碧姣要不要來玩兒嘛?”
“不必了,我還有事情,你們好好玩兒吧?!北替蛑熉鼣D了擠鼻子,大手一揮便跟眾人告辭,高高興興的向前走去。
緹曼瞧著碧姣略顯歡快的步伐,氣的咬了咬牙,她可真是看不慣碧姣每天都這么沒心沒肺,尤其是她昂著頭走路的時候,緹曼簡直都能想象,后腦勺前面的那張臉一定把鼻孔都翻到天上了。
碧姣往前走,又想起緹曼,心里也氣了一氣,回想她二人為何看不對眼,好像還要從她少時說起。
那時她在緹曼家私塾學習,記得有一日晨起,碧姣收拾東西準備上課,翻遍了屋子也沒有找到完成的作業(yè),她只好向教書先生解釋,她費了好些心血完成作業(yè),現(xiàn)下不翼而飛,自不能甘愿作罷,想起付出的努力,一時間竟有些委屈焦急,眼淚便在眼眶里一個勁兒的打轉。恰好緹曼的父親從此處經過,瞧見了碧姣委屈巴巴的模樣,便多問了一句,了解經過后又發(fā)動眾人去找。可好巧不巧,打掃的侍女從緹曼床下掃出了作業(yè),見是有用的東西,恐小主人需要,便巴巴的送來學堂交給緹曼。正撞上這一幕,緹曼的父親看著手中作業(yè),見不是緹曼字跡,便喊了碧姣來認,一認果真是碧姣的作業(yè)。于是,一堂課擱置下來,教書先生側立一旁,主座上是緹曼的父親面色嚴肅,他誤會是緹曼藏了碧姣作業(yè)。
緹曼心氣兒高,她雖跟父親抱怨過兩句碧姣的作業(yè)跟她不相上下,但是也不屑于用這樣的手段讓自己得個第一,她瞪圓了眼睛,緊抿著嘴,卻偏偏不做解釋,氣的肚子一鼓一鼓,氣父親不相信她,不相信她的人品。
緹曼眼瞧著父親去柔聲細語的安慰碧姣,想起日前聽父親同母親講話,說道“碧姣可是廘榠的女兒,如今能來咱們私塾,自該要留心照應著。”當下又見父親這般討好碧姣,心中更是對碧姣排斥了幾分。碧姣見緹曼瞪著自己,像是要吃了自己一般,又多了幾分摸不著頭腦,卻也不甘示弱,便也回瞪過去。
碧姣現(xiàn)下已經記不清是如何真相大白的,總之好長一段時間之后,眾人才知道是蒲婭拿了碧姣作業(yè),也許是落在地上,被風吹進了緹曼床底,也許是蒲婭偷偷藏了起來,誰又知道呢?只是碧姣跟緹曼的較量從此便無休無止起來,即便離開了私塾,完成了學業(yè),卻也總是要時不時跟對方嗆聲兩句,這已經形成了她們的習慣。
碧姣在心里對緹曼仔仔細細想了一圈,雖說她二人難以和平共處,但她并不討厭緹曼,起碼緹曼除了死倔,還算得上正直,甚至也是有些能耐的。
前面山石嶙峋,碧姣仍是走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一側緊靠著假山石木,一側則是亭閣臺榭,地勢漸漸的向上,越來越隱在黑暗處,下方長亭內外燈火闌珊,有賓客侍女來來往往,從碧姣處看去,顯得景色分外好看,熱鬧十足。
她興致也好,欲要飛身下山,卻又覺得不太妥當,既不想原路返回,便繼續(xù)向前去走,找了條小路下山,于燈火輝煌的長廊處大步前行,經過熱熱鬧鬧的來往行人,回了座位,不久宴席也正式開始。
佳肴美酒,載歌載舞。廘榠瞧著碧姣心情不錯,夾一塊水晶蒸肉放入碧姣盤中,道“別只顧著看節(jié)目,先吃一些。”
碧姣稍稍湊近廘榠“父親,麻姑跟符老山主感情可真好,這排場真是極大。”
廘榠笑了笑,又道“等你生日時,也好好熱鬧一番如何?”
“不必了,我們小輩生日,不宜太過安排,我喊上幾個朋友,出去玩兒一天就好了?!?p> “好,隨你的意思。”廘榠寵溺笑道。
旁邊有人拽了拽碧姣的袖子,碧姣側身,見緹曼靠近自己,小聲道“碧姣,你看中間領舞的那人,有沒有很像誰?!?p> “中間?”
碧姣看向舞臺,只見那女子身著露背長裙,身材骨感柔軟,舞姿堪稱的上乘。看了片刻,并未覺得有何不妥,方要問緹曼怎么了,卻見那女子轉身過來,碧姣剛輕飲一口的茶水還未及入喉,便“噗”的一下從鼻子里噴了出來。
碧姣趕忙拿帕子捂住了嘴巴,偷偷看了父親一眼,見他正與旁桌人交談,并未注意到自己,眼神溜了一圈兒大廳,這才強忍著笑意看向緹曼。
兩個人小臉漲得通紅,舉袖掩面,裝作對飲的模樣,緹曼在衣服后憋著笑意。
碧姣震驚道“這不是符老山主的舊相好嗎?”
“沒錯兒,這場面,刺激、驚艷。”
兩人呼了口氣,放下袖子,面色恢復如常。碧姣轉頭偷偷看向符老山主,果真是板著個臉,面色發(fā)綠。但見麻姑還是笑的明艷,只是眼神里透出的寒光還是讓碧姣打了個冷顫。
碧姣再次與緹曼對飲。
碧姣道“你姑姑可真厲害,面色如常,暗刀殺人,司徒靈到底是有什么膽量,敢找上門來,就不怕被活剝生吞了?”
“我倒不同情司徒靈,我比較同情符老山主,我瞧他才是如坐針氈?!?p> “你姑父,好定力。”碧姣佩服道。
二人再次用袖口輕拭嘴角,而后放下酒杯。
位于大廳后方的東啟也瞧見了主座上符禺的面色,他與檀明來的晚,到時人已經坐下了不少,便就近坐在了靠近門的位置。司徒靈進門之時東啟便注意到了,那時麻姑還笑呵呵的跟符禺你儂我儂。
檀明側身低聲,事先攔了攔東啟“司徒靈這事兒不宜旁人插手?!?p> “可麻姑就是瞧著威猛,還真不一定是司徒靈的對手,我怕她被人活剝生吞了?!?p> “不是有符老山主在么?!碧疵饔值馈叭顺苫?,你這傳言風風火火,怕與司徒靈的角色沒什么差別,要再上去,怕就更有的熱鬧瞧了?!?p> 東啟知檀明說的是這么個道理,只是他在下頭,看著他們兩夫婦一臉傻乎乎模樣,心里替她二人著急,搖搖頭忍不住道“這事兒還不是老符惹得,這傻大姐,讓人跟她打一架還行,玩兒心思,她成嗎?”
檀明拍了拍東啟肩膀,“稍安勿躁,且先看看?!?p> “罷了,我要是真上手幫她,符老山主怕就不能這么純粹的如坐針氈了?!睎|啟聳了聳肩。
“說的有理?!碧疵鼽c頭舉杯“來吧?!?p> 二人淡定飲酒。
底下有人竊竊私語,眾人只瞧著司徒靈一舞完畢,卻并不隨眾舞姬退下,而是亭亭款款上前,巧笑嫣然對符禺道“符山主弄璋之喜,靈兒特來祝賀,山主覺得這舞跳的如何,比著三年前碧水山莊的對月一舞可有些長進?”
她姿容嬌媚,舉止如弱柳扶風,清水一般的嗓音一出,已有人被癡癡迷住,在場眾人,有知往事看熱鬧者,有癡舞姿貪美色者,東啟雖坐在后方,卻也看到了符禺額角冒出的冷汗,東啟心里發(fā)笑,叱咤風云的符大將軍,面對此等情形卻也是顯得單純可愛。
只見符禺端正神色,微微笑道,“勞煩仙子,還請移步入宴?!彼闹幸粫r有些慌亂,又擔心麻姑生氣,又不想引起眾人議論,若是說些什么讓司徒靈離開,總歸不太好看,便也只好先請人下去,想著用下一個節(jié)目悄無聲息的裝作無事的將事情平平穩(wěn)穩(wěn)鋪散開,最好是像一陣微微的細風,讓誰也注意不到。
司徒靈順著符禺的手勢向旁看去,滿場并無空余座位,遂微微一笑又看向符禺,眼神里滿是狡黠。
符禺身旁侍者匆匆離開。
司徒靈故道“幼子滿月酒宴,山主竟也不通知下舊友,怎的千里迢迢來此祝賀,竟連個位子也不得?”
符禺訕笑,對司徒靈道“小兒彌月酒宴,不是什么大事,不過是引大家閑日一聚,知道仙子繁忙,便不敢打擾,是我疏忽了?!?p> “即便再多雜事又豈能比得上你我二人相識多年的情誼?新婚之日我因事錯過,此次若再不來豈不是有些擔不起這多年的感情了?!?p> 符禺還是微微笑著,東啟拿起茶杯,輕輕搖頭吹了吹燙著的茶水,輕啄一口,又看向臺上。
大家心照不宣,符禺大婚是特意避開司徒靈的。
符禺也拿起面前茶水,低頭淺飲,偷偷看了看身旁的麻姑。麻姑不動身子,只是撇眼看了一下符禺,她心里雖然不痛快,但見自家老伴兒如此為難,也便忍下心中不快,只待回頭關了房門再對符禺做個計較,他惹的麻煩,竟沒個結束的時候。
還是要讓她出手。
手在桌下對著符禺大腿用力擰了一下,這才端著一副端莊穩(wěn)重大氣淑雅的夫人風范,微微笑著,略帶歉意的開口道“仙子莫怪我們家老符,他是個叱咤風云的人物,這些事情上疏闊慣了,有時候老好人的性子,有時候拒絕的簡短剛硬,少了些周到,也是我未與他商量清楚及時告訴仙子的疏漏,倒勞煩仙子來跑一趟,既如此,仙子便留下吃完再走吧?!甭楣靡暰€向遠處看了看,大聲道“還不快些給仙子安排席位?!?p> 隱在墻邊的小侍女很是機靈,忙忙上前回道“夫人勿怪,已經吩咐去找了,今日席客眾多,沒有準備多余的案幾,下山倉庫離這里有段路程,少不得要花些時間去找一找?!?p> 麻姑顯得很是不好意思“這……”
碧姣和緹曼互看了一眼,兩人抿嘴挑了挑眉毛,對麻姑很是佩服。有不知內情者還在癡迷司徒靈的美貌,對現(xiàn)下發(fā)生了什么看的并不清楚,只想替美人解決了沒有位子的尷尬,趕了趕身邊同伴,伸了伸胳膊道“我這兒有空余的位子,仙子不嫌……”話沒說完,被緹曼施法封住了嘴巴。
東啟檀明二人向施法方向看了看。檀明對東啟道“不必擔心了,麻姑比我們想的厲害,還有護法在身邊呢?!倍擞窒蚺_上看去,不止他們,眾人皆不約而同認為司徒靈氣場處于弱勢,若不離開,未免顯得自輕自討沒趣,可若離開,也是大煞顏面,眾人愈發(fā)好奇接下來司徒靈會怎樣做。
可司徒靈并未接麻姑的話,也不假惺惺圍著中心去繞圈子,她今日來本也不是為了給他二人道喜,她可做不到對她青梅竹馬卻未得到的心上人和他的現(xiàn)任夫人說出什么向心胸大度的祝福語。她就是見不得他二人這么舒心,自是要來發(fā)泄一番,只有給麻姑找些不痛快,才能消解自己這多時的不痛快?!昂恰保p笑一聲,直直迎了上去,聲音像一朵嬌艷欲滴的花,“我聽出來了,今日原是我自作多情,山主與夫人是不希望我來的。”
她頓了頓,麻姑與符禺并未答話,“只是為什么呢,山主是擔心我二人多年相識,曾是被人金童玉女一般看待,怕我來了攪局惹夫人多心?還是山主心里始終放不下我,恐見了我愛火重燃,難以自拔?”司徒靈微微吃驚,“難道山主自知心里有愧,對我真不那么坦蕩?”
符禺擦擦額角冒出的汗,已有些招架不住,慌忙否認“你……你這何出此言,你我二人確實沒有什么嘛?!彼c司徒靈少時相識,只因兩家長輩自幼一同長大,親若兄弟,他不通風月,一心在武,直至遇上麻姑,才恍然體味何為心動。只是長久以來,兩家相交頻繁,司徒靈待他之心昭然可知,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唯他無知無覺全然沒有感受。待到他與麻姑在一起,司徒靈前來質問哭訴,他才一頭霧水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對勁兒,麻姑被司徒靈幾番針對,便來氣他,讓他實在一個腦袋大成兩個。
“那就是夫人介意,不愿讓我前來了?!彼就届`肯定道。
麻姑不語,司徒靈便又解釋“只是夫人當真誤會了,我與山主就如您與東啟仙上一般,都是過往之事,我實是抱著真心前來祝喜,夫人大可不必如此防備。對了,我瞧著東啟仙上不也在臺下?”司徒靈笑著轉身看向東啟,聲音提高了幾分,問道“東啟仙上,您同我一樣也是來祝喜的罷?”
“得了,現(xiàn)下是不得不上了?!彼吐暱聪蛱疵?,略感無奈好笑。檀明微微點頭,東啟轉頭,展露一臉無辜,微微笑著看向臺上。
檀明拿起茶杯,吹了吹浮在水面的一點茶葉。
麻姑看著司徒靈,胸腔里一股火氣直往外冒,不自覺攥了攥手來遏制自己要拍桌直言的沖動。她爽直慣了,最不喜跟人暗里藏刀的來回拉扯,司徒靈幾次三番挑釁,現(xiàn)又來鬧她兒生日宴會,心里自是十分窩火。
司徒靈見東啟不明所以的看著她,便又重復了一遍“我是說,東啟仙上身為夫人多年好友,自是同我一樣前來祝喜的吧?!?p> 東啟起身,飛身上臺,兩手抖了抖袖子,才向司徒靈靠近兩步,“你說什么,臺下太遠,我卻是沒有聽清?!?p> 司徒靈笑容僵了一僵,“東啟仙上,您是在同我玩笑嗎?”
“仙子誤會,我確是沒有聽清?!睎|啟很是無辜,只道“勞煩仙子再說一次如何?”
司徒靈吸一口氣,多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她近乎一字一句道“我是說,東啟仙上同我一樣,是來祝喜的吧!”
“啊”東啟往后一仰,恍然道“這自然是,我是麻婆的娘家人嘛,這事兒自然要來祝賀。只是……我是有請?zhí)?,怕與仙子……并不太一樣?!?p> 司徒靈顯些氣笑,語氣斂去輕柔“仙上還真是夠維護麻姑的,怕是符山主還沒有這么介意吧?”
“瞧你說的,我實話實說嘛,我確是來祝喜的,也確是有請?zhí)泊_是麻婆娘家人嘛。”東啟言詞懇切,對司徒靈的話只做聽不懂。
“你!”司徒靈瞪向東啟,氣急失語,卻又聽聲傳來。
“來祝喜的并非東啟一人,仙子怎的把我忘了?”檀明的聲音穩(wěn)穩(wěn)傳來。
眾人轉頭,見是檀明飛身上臺,拱手一禮“山主安好”。
符禺回禮問好。
檀明又道“即是祝喜,怎能忘了我這個娘家人,東啟,也不喊我上臺一塊兒把禮物送了?”
東啟愣了愣,檀明從袖口拿出一把折扇遞給東啟,東啟笑了一笑,接過扇子,“唰”的一下展開,卻是平平無奇。
臺下眾人瞧著也只是把普通折扇,扇面大片留白,只有扇面右側寫了兩個小篆“四時”。碧姣這時問了一句“這扇子什么奇特來的?”
東啟向碧姣看來,轉了轉扇子,“正所謂一年有四季,君子有四時,春夏秋冬,朝夕晝夜。此扇便是名為四時?!睎|啟持扇一揮,口中道“春”,杏花春雨便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東啟反手轉扇,口中道“夏”,夏日碧荷便現(xiàn)于眾人眼前,他揮舞八下,便是人間春夏秋冬朝夕晝夜。
眾人發(fā)出贊嘆之聲,符禺連連稱贊,卻又辭讓道“仙上已送來重禮,如此好物,符禺怎能收下?!?p> “符山主不必客氣,這是天虞的一番心意,也當將此節(jié)目展現(xiàn)完畢,才好獻給山主。”檀明道。
東啟將扇子交給侍者,“既如此,節(jié)目也表演完了,我二人便下去了?!彼D頭看向司徒靈,神色冷淡,帶著幾絲疏離隨意,“仙子的節(jié)目可也表演完了?如若還有,我倒十分樂意再睹風采?!?p> 司徒靈瞪了東啟一眼,輕哼一聲,雙手一展便從臺上飛身離開,身影輕靈似是一片羽毛,白色的紗裙輕輕拂過地面,似是拂過臺下眾人的心頭,惹得一群癡漢們心頭瘙癢。
碧姣不關心司徒靈或符禺麻姑,也不管這熱鬧惹人議論,心里只想著,原來今日后園里見到的那人,便是東啟。她嘴角揚起,向正走下臺的東啟看了看,眼角不自覺展出一絲笑意。
宴會結束,來訪賓客三三兩兩漸漸離開,大廳空了不少,有侍女們便近來整理碗碟,一小侍女將面前碗碟放入托盤,還不及直身,手中托盤便被人搶著拿走,她轉頭,見是方才攔下的侍者,微微驚詫。
小侍者堆著滿臉的笑,“謝謝姐姐方才攔我”。
侍女了然,直起了腰“一看你便是新來的,日后可要好好學學?!?p> “是,還要仰仗姐姐多教教我?!毙∈陶哒~媚一笑。
“見你人還算機靈,我便答應了?!毙∈膛睦镉袔追值靡狻?p> 二人環(huán)顧大廳,小侍女道“你瞧,幾位仙上還在談話,咱們過會兒再去收拾。”
“那便先將這些放到后廚?”侍者問道。
“孺子可教,走吧?!毙∈膛Φ?。
二人退下。符禺夫婦也已離開,只是東啟檀明酒興正濃,二人拿了白瓷小壺出西山,向東走,來到了一塊無名小丘。東啟坐在石塊之上,看著圓圓明月,與西山燈火,吟誦古曲,愜意疏闊,檀明則拿出古琴,也應和了一曲。
二人于寂靜山間感受初夏的微風,空中不時有云塊兒飄過,云上的仙人聽此仙樂,便向下來探,只是一片漆黑夜景。只有碧姣,她注視著東啟離開,見他二人飛向東邊小丘,又聽曲聲歌聲,便從云上飛身向下,前來一探究竟。
一曲完畢,東啟即興賦了兩句詩,沒什么章法,只隨心而動。突聽身后響起掌聲,轉頭便見有黑影慢慢上前,待要迎著月光仔細辨認,黑影向前靈巧一跳,雙手背后,探著身子,笑意盈盈道“空空仙人,咱們又見面了。”
東啟側了側身子,以便月光可以照在碧姣身上,他盯著碧姣看了兩秒,“哦”了一聲,道“是你啊?!?p> “嗯?”
“方才臺下問我扇子的姑娘,對吧?”
“那……還有呢?”
“還有什么?”
“下午的時候咱們還見過一次的,在后花園葡萄藤架下面?!北替曇舨蛔杂X提高了幾分。
“哦——”東啟此番聲音拖長了一些,他坐回到石頭上,“我想起來了,你是哪個綠衣服姑娘。”
碧姣笑了一笑,把玩著掌心佩玉,又道“空空仙人?我是繼續(xù)叫你做空空仙人呢,還是東啟呢?”
“代號而已,隨便喊什么呢?”
碧姣耳畔聽見父親呼喚,向天上看了看,又低頭看向東啟,嗓音黃鶯般清脆新鮮,“我叫碧姣,你要記得哦?!彼Φ拿髅?,”又向二人擺擺手“再見!”說罷,飛身去找廘榠了。
碧姣離開,檀明見東啟笑意盈盈,方才言行也不似平日那般主動隨性,反倒有幾分裝模作樣的端莊,開口問道“你打什么主意呢?”
“好生伶俐著呢一小丫頭”東啟道,“還要說我肚子空空,徒有其表,我怎么著也得維護維護這蒼梧君子的名號,怎么說人家也是人間大才子呢。”
檀明靜靜看著東啟自戀,聽他將自己來來回回夸了個遍。好容易聲音停了下來,安靜不過片刻,卻又聽東啟突的哀嚎“四時扇啊,心疼?!?p> “送我的扇子你心疼什么?!碧疵骰氐?。
“你的扇子不都是被我把玩的?檀明,再做一把?!?p> “你想的美,該要你賠我才對?!碧疵骰氐?。
“那我便做把八時扇送你,賠一送一,如何?”
檀明不理,笑了一聲,只搖了搖頭,片刻又道“那我便等著,看你如何湊個八時出來?!?p> 二人大笑,東啟向后一倒,仰躺在石頭上,看著滿天繁星,靜靜聽檀明繼續(xù)彈奏,待到晚風起的大了,二人才盡興而歸。
碧姣跟隨廘榠回山,一路同行,廘榠見碧姣心情不錯,只以為是今日宴會盛大,碧姣玩的開心,遂又勸道“這么高興?要是喜歡熱鬧,改日爹也給你辦一場,這過生日嘛就是要開心,你還怕爹撐不起一場宴會是怎么?”
“父親,我知道你最厲害了,只是我真的只想跟幾個朋友玩一玩,要是可以的話,您就讓我那天自己做主好了?!北替宓馈?p> “真的?”
“真的?!?p> “真不要爹給你辦場生日?”廘榠并不死心。
“真不要!”碧姣忍不住笑了,抱著廘榠胳膊柔聲道“哎呀父親,我知道你對我最好了,只是你,大家都很敬重你,她們……若是到這種生日會啊什么的場合來,守著你們長輩肯定會比較拘束啦。那天,我想去凡間玩一天?!?p> “凡間?”
“啊?!北替瘧?。
廘榠沒有馬上答應,見他態(tài)度有些不太同意,碧姣拽了拽廘榠,眼含期待又問“可以嗎?”
廘榠猶豫一番,口中只道“凡間啊……”話沒說下去,廘榠突然想起一事,問道“哎,剛剛你突然跑下去,是做什么?”
“我就是……隨便看看?!?p> 廘榠看看碧姣,想了想又道“去凡間要守規(guī)矩,不可以亂來?!?p> “是,我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