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遐錯愕,俯下身子,看著地下這個昂著頭看著自己的臉。
莫約像極了他記憶里的那個人。
“你是--”澧遐清澈的眼眸一閃而過,帶著些許震驚后仰了一下。
“是,正是奴婢?!避愕皖^道。
澧遐“哈”的一聲,似是苦笑一聲,抬起頭來,聲音冷道,反問道:“你既然走了,現(xiàn)在為什么還要回來,出現(xiàn)在我面前?”
他忘不掉,那一日,電閃雷鳴之際,他滿心歡喜的拉著她和茗雪的手臂,緩緩道出了自己已經找到收集好了證據(jù),明天就可以為母妃洗涮冤屈了的歡喜,可看見的卻是,茗雪關懷的眸光和茗香冷冷的眸光,緊接著傳來那道冰冷的聲音“和我有什么關系?殿下難道不知道大難臨頭各自飛的道理嗎?殿下遇難,難道還指望奴婢跟著受苦不成?”
她的這句話將兒時的澧遐打到了冰點,他怔怔的看著黑暗中,閃電里那襲黑衣在甩下這句話后漸漸走遠。
后來,平反之后,茗雪卻因為對澧遐這些年的風雨呵護和對茗香的擔憂中,去世了。
每每想到這,他對茗香的厭惡便加深一分。明明那個時候,他對她那么信任,明明他把她的一切都告訴了她,可她卻為了攀高枝,將他搜羅的證據(jù),一舉送給了明妃,不惜害死他和茗雪。
“殿下,奴婢是娘娘的死侍?!避懵牪坏盟@般冷淡的語氣,明明,明明……小時候他是最粘著她的。
誰也想不到,在外面溫潤如玉,待人隨和卻處處保持距離的翊王殿下,在私下見到她的時候,會卸下所有的防備,如今這般,卻連陌生人都不如。
“死侍……誰的死侍?”他長長的眼睫毛微微一顫,卻聲音平淡的如一波秋水。
“奴婢是舒妃娘娘的死侍,茗雪也是。”茗香緩緩道:“當初娘娘遇險,在重華宮中召見奴婢,見了最后一面。娘娘知道殿下對奴婢依賴太深,所以特地將奴婢派出去為您日后的地位扎根,斷了您的依賴?!?p> 她頓了頓接著說:“殿下應當明白,人無軟肋則當無敵。”茗香潸然落下淚來,天知道她那天冷這臉說那些話時,她的心有多痛,傷害自己最愛的人,又該有多痛。
“至于,將證據(jù)交給明妃,并非是奴婢為了攀高枝,而是舒妃娘娘已經得到密信,明妃娘娘已經打算離宮,便篤定明妃定會幫助殿下,所以將殿下所有的證據(jù)遞給明妃是為了完善所有的資料,這也是后來,茗雪遞給殿下的合卷。”
茗香說到這破涕為笑的自豪的說一聲:“只是舒妃娘娘多慮了,也低估了殿下的能力,殿下的證據(jù)很充分,遞交給明妃,明妃也只是填了一處她親手要柏力下藥的事情。”茗香露出手臂給他看,手臂上的印記。
澧遐眉梢平緩,好像糾結了那么多年的東西終于暈開,明明該是濃烈的,可卻很是平靜。
剛想扶她起來,突然支著桌子,咳了一口血。
“殿下!”茗香掛在眼淚的臉上,滿臉錯愕。
澧遐攔了一下,“誒?!彪S即沖她一笑道:“姑姑,沒事?!?p> “真的沒事嘛?”茗香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沒事,風呆子說了,吐淤血是好事?!卞㈠跀[了擺手道。
茗香點了點頭,下一秒開始四下張望道:“誒,怎么不見吟之和茗雪?”
“風呆子剛出去,至于茗雪姑姑……”澧遐緘默沒有說話。
“害,也是,行軍打仗自然帶著她也是不方便的,怕是她在那又要擔心來,擔心去了。”茗香低頭輕笑。
隨即一改歡笑模樣,道:“對了,我有東西給你?!?p> 二人移步書桌前,茗香從懷里掏出三本很薄的冊子道:“這個上面,有這些年來,奴婢走遍各國打探的情報,或坊間傳聞,或是我和認識的貴族之間的利益往來中得知的?!闭f到這,她撅了一下眉頭道:“還有一份兵幾布防圖,被一個叫容梅的女子拿走了,不過言淵放心,我已經派人追查了?!?p> 澧遐會心一笑道:“姑姑放心,這份布防圖在我這?!?p> “在你這?”茗香先是一驚隨即也一笑道:“也是,我們言淵雷霆手段,自然也是厲害的?!?p> 澧遐只是低頭一笑,再度抬頭看著這個與六年前幾乎無差異的容貌,卻只談時光飛逝,他們那么親昵的關系卻是再也回不去了,盡管他還叫著她“姑姑”,她依舊叫他“言淵”可他們都知道那種情義卻難再現(xiàn),有些東西錯過了,就是一輩子。
“安王已經開始招兵買馬了,而且他招攬到了一個叫李欣的政客,是個人才,若是他將李欣招攬到手,那么李氏一黨就會歸順于安王,到時候可就難辦了?!?p> “李欣,隴西……”澧遐撅了一下眉,難怪有那么多地方不逃,非要逃亡隴西。“隴西戇秀李欣?”
“正是。”茗香點頭道。“不過奴婢聽說江南明尹和奕煜是他的知己好友。若是殿下將這二人招攬到手,便可事半功倍?!?p> 澧遐卻突然輕朗笑了一聲道:“這正是將機會送到了本王手中。”他看了她一眼道:“剛剛送你進來之人便是明尹,至于奕煜,我私下見過一面,現(xiàn)如今,應該亦是我頤朝的大學士了?!?p> 澧遐括弧一笑,“尹!”澧遐喊了一聲道:“吩咐下去,繼續(xù)行軍!”
“那奴婢給殿下熬殿下最喜歡的海帶團子湯去?!?p> “誒!”澧遐還未攔住,她就急急忙忙跑遠,澧遐只是搖頭輕笑,還真是和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只可惜,他長大了,不會像從前膩著她了,但有些情義盡管風干也終歸還是存在的吧。
連著行軍兩日,一路上所路過的城池均百姓和樂,完全沒有行軍打仗的恐懼和兵臨城下的畏懼。
“安王那邊怎么樣了?”澧遐坐在客棧里品著一口茶問到。
“回殿下,接到密報,說安王已經召集好了軍隊,對外宣稱十五萬,不日將要出發(fā)。”
澧遐冷哼一聲,一撇嘴角道:“看來,李欣已經歸順了?!?p> “李欣?”聽到這個名字,明尹沒由來的皺了一下眉。
“怎么了?”澧遐似有挑逗他之意,輕笑一聲反問道。
明尹乖巧的搖了搖頭,道:“沒什么,只是想到和我?guī)煶鐾T的一個師兄也叫李欣。”
“沒錯,就是他?!卞㈠诿蛄艘豢诓璧?。
“真的是他?!泵饕ь^,竟然一展笑顏,一拍手臂道:“太好了!”
“你怎么這么高興?”澧遐也難得爽朗笑了一聲。
“殿下有所不知,我與師兄情同手足,自是有酒逢知己千杯少之快感吶!”明尹第一次在澧遐面前笑得酣暢淋漓。
澧遐與明尹相視一眼,都本是少年,眼中一樣的意氣風發(fā),他懂他,他也明白他,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他們之間也不只是上下屬這么簡單。
只是,聽說他還有一知己,難免還有一種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之感,酸酸的,倒讓澧遐分外差異。
“那,尹,可想一見?”
“想?!泵饕摽诙龅溃骸斑€請殿下告知?!泵饕恍?,抱了抱拳。
澧遐露齒輕笑一聲,搖了搖頭道:“離此去五十里,風來客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