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即九月,繞黃二三年。
距南渝兩大宗門奇襲橫斷山脈大敗而歸,已近兩年。
經(jīng)過這般時日,此事所造成的影響也終是慢慢淡化。由于皇室的影響,各方勢力開始逐漸摒棄前嫌,同仇敵愾,舉國全力抵抗來自橫斷山脈的壓力。
而這一切,又直到諸大勢力的高層從凌云國歸來,發(fā)生了質(zhì)變。
在南渝與橫斷山脈接壤的那處天塹,也是當初赤魄國那位天仙境界的國士,瀕死前祭掉一切融入自身領(lǐng)域,留下的橫絕萬里,氣灳千靈的焚焱海。
由于是仙人遺留的領(lǐng)域顯化,焚焱海猶若一處獨特洞天,誕生出自己的法則。
此地隔絕掉了世間萬氣,蔽除掉諸多外界神通的同時,任何生靈進入其中,皆是會被冥冥之中的法則壓制修為。道行尚弱者,更是連外圍逸散的高溫都承受不住。僅僅只是靠近,便要無時無刻承受住來自神魂與肉體雙重炙烤。
若無特殊手段傍身,恐怕元丹強者也無法久待其中。
在焚焱海深處,日夜積累的炙熱火息已經(jīng)凝成精粹。
因此,一類極為獨特的火靈也假借此地而生。這些火靈身在其中,占盡了天時地利,只要內(nèi)部火息流轉(zhuǎn)不斷,就算是靈體被生生打散,它們亦能在須臾之間重新聚散成形。
至于再深處些,走入傳聞中的核心地帶,里面更是存在有大恐怖!
那般存在,非地仙不可視查。
正因坐守如此天塹絕地,外加一座寶塔坐鎮(zhèn)至前,南渝這才能在沒有天仙境的國士保護下,安穩(wěn)長存于世。
不過,這般困守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如今寶塔坍塌,面對蟄伏已久的群妖,若想僅憑焚焱海的威勢便護住南渝一隅,自然無異于癡人說夢。
畢竟,焚焱海雖是抵擋了來自橫斷山脈正面的壓力,但周圍兩邊存在的豁口,仍是極大的隱患。
于是乎,經(jīng)過某位高人的提議,一條駭人計劃悄然至皇城問世。
皇命一出,舉國接令,無一家悖言。
各方勢力盡數(shù)掏空家底,耗掉天才地寶無數(shù),靈丹妙藥萬千,以及數(shù)不勝數(shù)的人緣物脈。直至搬空整座國庫,南渝終是伸展出兩條聚國之氣運的龐然大物!
自焚焱海西南邊境的兩端伸延而去,一抹赤色拔地而起,城墻宛若世間最堅硬的壁壘,將此方天地徹底隔絕開來!
赤龍翻騰咆哮,游云端,跨山海,盤桓險道,一去百里不回頭!
座座雄關(guān)高聳,抵蒼穹,達九幽,鑄似龍脊,磅礴而震撼人心!
這是以不可計數(shù)的赤鸞精金,與無數(shù)能工巧匠的通力合作,墨家高人嘔心瀝血打造出的最終產(chǎn)物!
在完工的同一時刻,這座震撼人心的防線也被正式賦名為。
赤鵬。
赤鵬雄關(guān)末端銜接進入焚焱海的核心地帶,倚憑赤鸞精金本身獨特的延展傳導(dǎo)性與先天相似的火屬性,這無疑讓綿連上萬里的赤鵬城墻也有了半個焚焱海的效果。
獨特的火息,使得此地禁空,非六階妖獸無法飛掠。
近百里者,便要受火息壓制。
這般恐怖的消耗與壓制力,自然也需要一種匪夷所思的供給。而這一切的源頭,皆是在消耗焚焱海核心地帶的法則力量。盡管以赤鸞精金的合性奇質(zhì),使得赤鵬城無時無刻都在吸收天地之氣用以反哺焚焱海,但這其實也遠遠入不敷出。
于焚焱海而言,此事明顯弊大于利。
三歲孩童都能分辨的道理,可那位存在卻是默認同意了。
沒人知道它是怎么想的。
只知道在數(shù)月前,有位坤元宗長老只身獨入焚焱海。最終形銷骨鑠,蹣跚歸來,幾近搭進去半條命,這才達成的交易。
至于那位長老到底是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外人一概不知。
……
南渝國,坤元州,炎戈嶺。
身為為數(shù)不多,擁有一頭五階大妖坐鎮(zhèn)的遼闊妖域。以南渝國如今所面對的緊張時期,理應(yīng)是派出二三高階修士來清繳此地大妖。
畢竟,所謂攘外必先安內(nèi),自然也有臥榻之側(cè)又豈容他人鼾睡的道理。哪怕是強如坤元宗,在高階修士齊出,奔赴前線應(yīng)戰(zhàn)后,他們剩余的有生力量也很難再鉗制住一頭五階大妖。
若想僅憑一紙條約,或是口頭約束,便能束縛大妖的行動,顯然是一樁笑料。
因此,為了避免炎戈嶺的突然襲擊,最好的方法便是選擇先下手為強,殺之而后快!
炎戈嶺。
內(nèi)圍。
眼見夜色已晚,一伙疲憊的傭兵團不再趕路。
他們?nèi)∠赂髯孕心?,選擇原地安營,就此度過今晚。
如此大膽與草率行徑,這伙經(jīng)驗豐富的傭兵自然知曉其中的危險性,可偏偏無一人覺得不妥。
營帳繞著篝火而立,傭兵團人數(shù)不少,卻也沒有一位所謂的強者坐鎮(zhèn)。如此實力,按理來說,本應(yīng)該是連進入炎戈嶺內(nèi)圍的資格都不曾擁有。
可奇怪的是,他們不僅安然走到此處,甚至還膽敢在這妖獸云集的地方生火取暖。
待到豎穩(wěn)營帳,傭兵成員各自坐回篝火旁,在火光的照耀下,他們的衣物皆是邋里邋遢的,各有各的破爛法。
一伙人簇擁在一起,一眼望去,顯得亂糟糟的。
人群之中,還有一個嬌小的身影夾雜其中。
那是一個形似乞丐的小孩,臉上的污垢將她原本的面貌遮擋住大半,只能依稀看出這是個黃口女娃娃。
女孩埋著頭,局促不安的將身體蜷縮成一團,不敢伸展半點衣角。這般怯生生的模樣,與外界顯得格格不入。
眾傭兵似乎也在照顧著她的情緒,有說有笑的攀談時,盡量壓了壓自身的各種陋習。
距離火堆最近的,是一名精壯漢子。
漢子腰腹有道新傷,已經(jīng)因處理不善導(dǎo)致發(fā)炎。他叫魏仿,既是這伙傭兵團中修為最高之人,也是他們的團長。
團長負傷,防護工作自然也就落在了二把手身上。
魏仿盯完一名光頭男子做足手段,緊張的神情這才有所緩和,他對此人還是極有信任。
隨手擰開隨身水壺,魏仿剛想往嘴里送著,猶豫一二后,卻是朝著身側(cè)遞了過去。
“小娃娃,出了這里,我們就準備去鎏雨城拍賣點東西了,咱們順路嗎?”
聽到詢問,小女娃勉強從破爛袍子中抬起腦袋。
她下意識遠離那個善意的水壺,臉上尚且殘余著恐懼的神色,小聲答道:“鎏雨城?那里離坤元宗遠嘛?”
女孩聲音很是嘶啞與細微,似乎是哭破了嗓子,聽起來像個漏風的沙袋。
借助火光,還能看見她臟兮兮的臉上有著幾縷干涸血淚,雙眸之中被血絲與污濁充滿,散發(fā)著濃濃的驚恐。
“那不遠,坤元宗就擱鎏雨城旁邊呢?!?p> 魏仿收回水壺,牽強的笑了笑,隨即往嘴里狠狠灌了口水。
做足了心里準備,他接過其他人遞來的草木灰,緩緩覆在自己腰間的傷口,疼痛讓得這位大漢嘴唇都有些哆嗦。
“你們是好人,我相信你們?!?p> 小女娃默默看著這一幕,輕嗯一聲,重新將半個腦袋埋進雙腿之間。
這幾天經(jīng)歷的生離死別太多,以至于她現(xiàn)在的精神都有些麻木,魏仿的救命之恩也只能先淺淺藏在心里。
“誒,小丫頭,你還沒說你找坤元宗干嘛呢?!?p> 在周圍做足防范,那位一直在忙活的鬼頭鬼腦的青年男人,總算騰出空來,笑嘻嘻的擠坐在女娃另一側(cè)。
若是他記得不錯,自己孩子被后山大蟲叼走前,似乎也有這么大了。
想到這,男人嘴角的笑容稍稍壓了壓,情不自禁的拍拍女孩腦袋。
女孩身體明顯一僵,她下意識握緊吊在自己胸前的爛核桃,直到掌心重新泛起點點溫度,這才放松一些。
“我們的鎮(zhèn)子被妖怪打爛了,鄉(xiāng)親們?nèi)凰龤⒘?,就剩下我一個活著。我想去坤元宗找鬼姐姐,替我爹娘報仇!”女孩的聲音很小,還帶著點點哭腔,卻有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男人默嘆口氣,再看向女孩時,眼神中帶著些許憐憫。
原來同樣是個苦命人。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問道。
“我,我叫苗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