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英坐在馬車之內(nèi),閉目養(yǎng)神。他正往北邊的齊國出發(fā)。
那日在城中偶然遇見和趙子疏出宮的蘭因之后,范英就如落入夢魘。他無法解釋那日他怎會做出如此無恥的行為,腦海中浮現(xiàn)起蘭因在他眼前落淚,心中升起無比悔恨。
他狠自己傷害了蘭因,更狠那個讓他失去理智的趙子疏。
復(fù)仇的沖動再一次沖擊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范英處理好在康州城留下的一些事情,決定親身前往齊國一趟。他和王良一直都有聯(lián)絡(luò),北上齊國的路程進(jìn)展非常順利。王良為范英安排在齊國都城臨淄落腳,他親自迎接范英。
說起來,他身上還流著齊國人的血。范英第一次來到臨淄,看見這里不少男子都光著膀子,渾身散發(fā)著粗獷之氣。果然,和吳國男子很是不同。
范英整理好衣衫,向這個堆笑奉承的老人作揖。
“王相?!狈队⒄f道。
“七王子有請?!蓖趿伎蜌獾馈?p> 兩句寒暄過后,范英沒有心情和他再周旋。
“我要見姜朞?!狈队⒄f道。
王良愣了愣,其實知道范英要來齊國的時候,他就能猜到范英估計要和自家大王見面,只是沒想到范英如此直接。
“臣即刻安排?!蓖趿颊f道。
齊國和吳國以淮河為界,齊國盤踞淮河以北,吳國在淮河以南。北方的天氣更加蕭索。范英入了王宮,姜朞在長信殿設(shè)宴接待。
王良跟在范英身側(cè),為他引路。
范英到長信殿的時候,姜朞還沒有出現(xiàn)。王良示意他可以先落座。
他簡單環(huán)視了四周,察覺到這齊國以內(nèi),哪怕是一國之君住的地方,也沒有太多精致可言。
這里的裝潢簡單豪橫,以玄色和銀色為主。宮殿內(nèi)的大氣,全靠極其空曠的空間詮釋。這隨便就能站下五六百人的地方,現(xiàn)在只放了十來張桌子,和正殿之上的正坐。
身前的矮桌放了一碗牛肉。那牛肉還帶了幾分血色,一整塊有成年男子的兩個拳頭大。牛肉旁放了一彎小刀,用來切肉用。就連喝酒用的也不是尋常酒杯,而是一個酒碗。
“大王到!”長信殿外,尖細(xì)的嗓音想起。王良雙膝跪地,老態(tài)龍鐘如他也要掙扎著伏在地上。
范英淡然地掃了一眼門外,他也曾去過吳國王宮見過趙子疏,吳國臣子給趙子疏行禮不過是彎腰低頭。這姜朞能力不行,倒是真有排場。
許是范英傲氣,一時接受不了向活人跪拜。他單膝著地,已經(jīng)是給齊王最大的讓步。
長信殿進(jìn)來一個中年男子,身材高大,看起來九尺有余。這男子一身黑金長袍,粗眉方臉,傲氣地挺著身子走路,眉宇之間滿是桀驁之色。他徑直路過五體投地的王良和半跪的范英,仰頭往自己的王座走去,一邊走一邊擺了擺手,說道:“起來吧?!?p> 年邁的王良費勁地從地上站起,范英看不下去,扶了他一把。此時,后者臉上已沒有半分溫潤之色,面無表情,眼眸閃著寒光。
“你就是寡人的七王弟?”姜朞落座,雙腿岔開身形微微往前俯這,一手撐著大腿,豪氣十足。
范英不想開口,坐下后靜靜地飲了一碗酒。
雖是第一次見姜朞,范英已經(jīng)把這個齊王當(dāng)飯桶看了。從他輸給趙子疏的那場仗,從他拿了王位還管不住兩位兄弟爭奪兵權(quán),毫無能力之余還有著目中無人的性子。看來他不過是一個被人捧著的草包皇帝罷了。
見大王說話沒有回應(yīng),王良趕忙出來救場,說道:“正是。”
姜朞拿起矮桌上的小刀割起牛肉,說道:“想認(rèn)祖歸宗當(dāng)我們齊國的宗親,可以!只是,我們齊國可不留沒有用的廢物。”
范英抬眼看向姜朞,那個跟他有血緣關(guān)系的王兄。后者割下了一塊牛肉,拿著扔進(jìn)嘴里,滿手是油,吃相跟個野獸一般。一向注意儀態(tài)的范英徹底對這個草包君主失去了耐心。
“不用多言,我不看重你們宗室的位置。此番你只當(dāng)作是我們做個交易。我知道你要什么,你想利用我在吳國的人脈,推翻趙子疏?!狈队⒚鏌o表情地說道,只看著前方。
姜朞怒目,瞪了一眼王良。他何曾在齊國受過這種不尊重的對待,所有跟他說話的人都不敢直起腰,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范英竟然敢看都不看他一眼!
況且,就如這個范英所說,他確實是看中了他在吳國的人脈。只是這件事是機(jī)密,他曾告知王良不可與他人說起。
王良很怕這位大王,姜朞這一眼過去,王良就嚇得又要給他跪下。
“不關(guān)王相的事?!狈队⒆柚沽送趿枷鹿虻膭幼鳎跋三R王仙游多年,大王才來找我這個流浪在外的私生子,若只說是為了一家團(tuán)圓,這種話,誰會相信?”
姜朞將割肉的小刀狠狠拍在桌上,已是面如黑鐵。這齊國上下,從來沒有人敢用這樣咄咄逼人的語氣和他說話。
“既然你知道了,那寡人也多廢話!”姜朞拍了拍手掌,長信殿內(nèi)壓入了二十多號帶著長劍的護(hù)衛(wèi)。“要么乖乖聽話,要么把腦袋留下!”
范英冷漠地掃了一眼這些殺氣騰騰的侍衛(wèi),冷笑一聲。
“看來大王對我這位王弟,是沒有半分感情啊。”范英淡淡道。
范英臉上沒有半分畏懼之色,反而一旁的王良滿是驚恐。王良與范英交涉許久,知道范英在齊國部署中的重要性。姜朞這個陣勢,若是激怒了范英,那對齊國的形勢百害而無一利。
“大王,三思、三思啊!”王良又顫顫巍巍地給姜朞下跪?!捌咄踝硬o冒犯之意,況且微臣以及和七王子交涉許久,在康州城安插好了眼線。七王子,功不可沒??!”
聞言,姜朞眼中的怒火少了些許。
“你愿意幫齊國對付趙子疏?”姜朞問道。
“若我不愿意,我來你齊國王宮是為何?送命?”范英問道。
姜朞被他嗆得一時無言,看見王良滿臉急色,黑著臉一招手,讓侍衛(wèi)下去。
姜朞沉著臉問:“你是吳國長大的,寡人如何信你?”
這話倒是問的讓范英覺得出奇,難道王良去康州城找自己,不是姜朞的主意嗎?這個草包在找他之前,真就沒有調(diào)查過他的背景嗎。
范英說道:“我在康州城內(nèi)的養(yǎng)父母的性命都死在趙子疏手下,所以我與你合作。所以,你大可放心,我權(quán)勢沒有沒有興趣?!?p> 姜朞大笑幾聲:“這世上還有對權(quán)勢沒有興趣的男人?你一個在吳國的草民能攀上我齊國的親戚,你說你說你對權(quán)位沒有興趣,這叫此地?zé)o銀三百兩吧?!?p> 姜朞陰陽怪氣的樣子讓范英十分不舒服,他臉上的陰寒之色又重了幾分。
“寡人懂了?!苯獤O危險地瞇著眼,“你不過是想借我們齊國的兵力幫你報仇罷了。也是,單憑你一個草民哪有跟趙子疏對抗的資格!”
此話一出,范英就不再給這個草包皇帝留任何情面。
“大王又何必挖苦在下。”范英說道,“我要是沒有和趙子疏對抗的資格,難道你就有嗎?”
“你說什么!”姜朞震怒。
“齊軍不敵吳軍,讓五個城池投降。趙子疏的軍隊裝備精良,你齊軍非但裝備不及,而且軍心渙散。你身為一國之君,兵權(quán)大半?yún)s讓姜誠和姜仁握在手里。如此境地,難道大王不和我一樣嗎?”范英字字珠璣,語氣步步緊逼。
自從吳國和齊國開戰(zhàn),范英就關(guān)注著兩軍的狀態(tài)。齊國看起來是求和,顏面保存,其實按照現(xiàn)在兩國的狀況,要是趙子疏有心北征,齊國應(yīng)對起來必定難上加難。
“你好大的膽子!”
姜朞氣極,把裝肉的碗摔翻在地。
“大王息怒、大王息怒!”王良趕忙勸和,“現(xiàn)下只有聯(lián)手,才能解除眼前困局。請大王以大局為重!”
“那王相你倒是說說,和這個劣民合作對我齊國有什么用?”姜朞問道。
王良立馬解釋道:“七王子年紀(jì)輕輕,已經(jīng)是吳國國首富之一,在吳國都城康州經(jīng)商。七王子經(jīng)商的車馬遍布吳國,可幫我軍打探吳國軍隊行蹤,或是輸送物資?!?p> “首富?”姜朞眉頭一皺。眼前這個人年不過三十,就成了吳國首富?王良不敢騙他,那么姜朞倒真低估了這個范英。
“恕我直言,就齊軍現(xiàn)在的狀況,就算把趙子疏的兵馬路線全給你,你也只有兵敗。”范英緩緩道。
姜朞已經(jīng)不愿再跟這個冒犯他多次的范英說話,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王良身上。他瞪著王良,讓王良代替他跟范英說話。
王良會意,問范英道:“那七王子如何謀略?”
范英說道:“談不上謀略,要是想贏就先把姜城和姜仁處理好。內(nèi)斗之下,想勝趙子疏就是癡人說夢?!?p> 姜朞又何嘗不想把這他那兩位擾亂軍權(quán)的兄弟處理掉,可他們在齊國的勢力根深蒂固,他也被這兩個人弄得沒有辦法。
說得輕巧,姜朞心道。他郁悶地喝了一碗酒。
姜朞說道:“你說得輕巧,你以為這兩個人這么好騙?拿什么讓他們相信合作就能拿下吳國?!?p> 范英神秘道:“這你放心,你只管把他們叫出來,到時候我說我的計劃,我有把握說服?!?p> 姜朞沉思了一會,依舊猶豫要不要相信范英。范英氣定神閑地坐著,也不急著勸這個草包皇帝。
王良聞言,連忙勸說姜朞?!俺颊J(rèn)為,只是邀兩位公子出面談?wù)?,就算七王子沒有成功,也并無禍端?!?p> 王良在這次的會面就等于給姜朞準(zhǔn)備的下臺階,姜朞聞言,默許了范英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