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鐵頭功
翠玉閣內(nèi),風(fēng)吹起珠簾,朱玉聲泠泠如泉。
廂房里,時夜一身常服坐于小榻的另一側(cè),沒有過多的裝飾,褪去了迎來送往的虛偽做作。
好似這才是真正的他。
一頭的青絲如瀑布般披散,桃花眼也因眼前的人而格外的明亮,透著難以掩飾的欣喜。
“你多日沒有過來見我了,難得今日過來,我得了新茶,你可要好好的品一品?!?p> 時夜眉飛色舞的推薦,一邊伸手將斟滿的茶盞遞了過去。
趙雨琪恭敬的接了過去,時夜早已見怪不怪。
兩人很早相識,那時的時夜還不是翠玉閣的花魁,但是一副好相貌卻惹來了不少人的嫉妒。
一次外出采買,差點被潑皮無賴欺負(fù),好在趙雨琪經(jīng)過,這才幸免。
趙雨琪的日子過的也很苦,出身庶女,在趙府常常被欺凌,可她才華斐然,時不時的也能在趙老夫人的眼前露臉。
暗地里被克扣衣食也就咽下委屈了,趙雨琪深知自身的弱小,唯有抓住所有的機會翻身,才能結(jié)束仰人鼻息的日子。
在趙雨琪眼中,時夜的存在很特殊。
本不可能有交集的兩人,卻坐在一處暢所欲言,高談闊論。
她想過,時夜大概是世間最懂自己的人,不可能有第二個人如他這般。
時夜卻笑著打趣道:“若如此看好我,不如娶了我吧!”
彼時,只當(dāng)做是玩笑,笑著回應(yīng),“我配不上你,玉葉金柯才與你相配。”
“哈哈哈,玉葉金柯,你也太高看我了!”
趙雨琪急的臉色通紅,辯解道:“有何高看,我一直覺得你值得。”
時夜盯著趙雨琪,眼中溢滿笑意說了一句:“那我就等你成為玉葉金柯。”
當(dāng)時的她,看不懂時夜眼底的深情,只當(dāng)做一句玩笑。
直至林宴之提出的合作時,才如夢初醒。
為人古板又拮據(jù)的她,很多言論也都是時夜側(cè)面點化,要論才學(xué),時夜確實高于她。
這場交情是她占了便宜,而能回報時夜的唯有她出人頭地,讓他遠(yuǎn)離這紅塵是非地。
“你今天有些心不在焉,遇到難處了?”
提問打斷了回憶,她搖頭笑道:“不算是難事,算是件喜事吧?!?p> 一聽是喜事,時夜倒是來了興趣,“說來聽聽!”
“我要成親了?!?p> 時夜嘴角的笑意瞬間淡了下去,不敢置信的望向趙雨琪,故作鎮(zhèn)定的扯起嘴角,“我好像沒聽清,你再說一遍?!?p> “我要成親了?!壁w雨琪以為是自己聲音太小,故意提了提嗓子大聲說道。
一向云淡風(fēng)輕的時夜,霎時怔愣,心口似乎被撕裂一般,寒意透骨。
“你怎么了時夜?”
時夜回過神,又是一派風(fēng)流不羈,卻又有些不同。
“你忽然告訴我要成親,一時間太開心了?!?p> “哈哈哈,真是難得看見你失態(tài)。你知道嗎,你剛才的樣子就好像我不是成親,像是死了一樣?!?p> 時夜瞥了一眼笑的傻兮兮的某人,低聲罵了一句:“還不如死了呢!”
“你剛才說什么,我沒聽清。”
“沒什么,我是感嘆,哪家不長眼的公子看上你了!”
時夜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毒舌,認(rèn)識多年的趙雨琪早已適應(yīng)了。
“是林相之子,林宴之。”
她覺得這婚事背后的交易,沒必要和時夜交代,畢竟,這婚事是否順利進(jìn)行都未可知。
時夜在聽到名字后,眼底閃過一絲失落,手腳又是冰涼一片。
這門婚事對于她來說確實很有幫助。
“恭喜??!”笑意遮去了眼底的水光。
“現(xiàn)在恭喜還尚早,不過,謝謝啦!”
她怎會看不懂他眼里的悲傷,不過是比他更會偽裝罷了。
時夜望著趙雨琪離去的身影,咽下一腔的苦澀,淚水依然不受控制的浸濕了眼眶。
壓抑的情感如針刺一般,扎的他血肉模糊,每一口呼吸都帶著痛。
集市上,一個老婆婆攔住了趙雨琪,關(guān)切的遞上手帕,勸解道:“小姑娘,擦擦眼淚,有什么難事都會過去的。你年紀(jì)還小,凡事想開些?!?p> 趙雨琪抬頭望向翠玉閣方向,喃喃自語道:“我想開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這個道理我一直明白,不明白的是你罷了?!?p> 感情和前途,她從開始選的就是前途。
即便這次不是林宴之,換做他人,結(jié)果還是一樣。
是她配不上時夜,更不配得到時夜的心。
她想要的太多,兒女私情在她心里就是不值一提。
卑劣的她,終有一日會辜負(fù)時夜。
與其執(zhí)手相厭,不如相忘于江湖。
可,
為何會如此的痛····
林宴之帶著子青來到了將軍府門前,卻被告知葉洛初去了宮內(nèi)。
有些失落的他剛想轉(zhuǎn)身,卻聽見一聲清脆的女聲:“林公子是來找表姐的的吧,她去了皇宮,一大早就出門了?!?p> “我已經(jīng)知曉了,謝謝顧小姐告知?!?p> “客氣?!鳖櫥h打算繞過林宴之出門。
誰知一向沒什么交情的林宴之,反常的詢問起來,“顧小姐,要去給人看???”
“咦,你怎么知道的?”
“我聞到你手里的箱子里的幾味藥材,之前聽阿初說過,你除了岐黃之術(shù)之外,醫(yī)術(shù)也了得,便猜出來了。”
話里的奉承討好,顧籬是一句沒有聽進(jìn)去。
她敏銳的捕捉到了一個關(guān)鍵詞,“阿初”他上次還稱呼葉小姐,何時那么親密了。
顧籬為人處世雖不圓滑,可她看人很通透,通透是指那人本身的性子,不摻雜偽裝的真實模樣。
在她眼中的林宴之,面上是個文文弱弱的公子,但骨子里透出的冷血和虛偽,讓人避之不及。
她也早就看出林宴之對葉洛初的好感,也好奇過,這樣的人會有真心?
就算修成正果,偽裝一輩子的人和愛,又有幾分是真情呢!
顧籬搖了搖頭,暗罵自己多事,敷衍的說道,“醫(yī)術(shù)馬馬虎虎吧?!?p> 可林宴之卻不打算放過顧籬,追問起來,“顧小姐要去哪里?我有馬車可以送你一程?!?p> 顧籬有些煩躁,這林宴之平時不是圍著表姐轉(zhuǎn)圈,就是打聽去向,今日怎么有世間和她在這拉扯。
這是要來拉攏她?
“我要去城郊義診,不過那地方有些偏僻,全是窮苦的平常百姓,還經(jīng)常鬧匪患,所以就不勞煩林公子了!”
顧籬沒有說謊,義診的地方確實不太平,但是她有自保的能力,也就不算什么。
對于從小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來說,更不會去那種地方。
“顧小姐,做的是好事,難得在下能盡一次綿薄之力。顧小姐,上馬車吧?!?p> 林宴之目光如炬,怎會不知顧籬不待見自己。
可是,為了拉近和葉洛初身邊人的關(guān)系,只能這樣做了。
“你確定要送我去?那地可不好走?!鳖櫥h懷疑的看著林宴之,只當(dāng)是他興起。
“自然,在下不僅要將顧小姐送過去,還要一起幫忙?!?p> 收買人心這件事,林宴之敢說第二沒人說第一。
可是他忘了,顧籬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主。
顧籬見甩不掉,省了一些腳力也不吃虧,“那就先謝過林公子了?!?p> 對于這個結(jié)果,林宴之意料之中。
目前為止,除了葉洛初之外,還沒有事可以逃離他的控制。
他不知道,眼前這個瘦小的女子,不僅會刷新了他的新紀(jì)錄,更是給了他一個終身難忘的經(jīng)歷!
馬車出了京都大道,便是一陣陣顛簸。
駕駛馬車的子青不由的擔(dān)憂,林宴之出行都是平坦的大道,這樣顛簸的小路,即便是繞遠(yuǎn)也不會走。
這次要受苦了!
駕車的他都顛的快散架了,何況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林公子。
馬車?yán)?,顧籬又差點笑出了聲,對面的林宴之一會兒往左倒,一會兒向右顛,途徑石頭的時候更是“咣當(dāng)”一聲,差點撞穿車頂。
鐵青的臉上還要帶著自以為是的假笑,顧籬看著死要面子的林宴之,忍不住調(diào)侃道:“林公子這鐵頭功練得不錯??!”
林宴之不以為然,回?fù)舻溃骸邦櫺〗愕恼品ň毜囊膊诲e。”
馬車的頂不高,矮小的顧籬在顛簸下也難免會撞頭,但她不像林宴之那樣好面子,只能雙手舉高,貼著車頂撐起,來避免碰頭。
兩人對面坐著,一個一動不動,一個上下左右亂動,和諧又滑稽。
“過獎,過獎!林公子這鐵頭功下車之前能煉成吧!”
“自然是沒問題,說不定還可以和顧小姐過兩招。”
顧籬這一路可謂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她說什么對方都能接上話,真是個難纏的人。
林宴之接觸后,察覺顧籬不好拿捏,便不打算佯裝謙謙公子,畢竟沒有哪個謙謙公子,會被馬車顛的上躥下跳。
人煩躁起來,就顧不得偽裝了!
就發(fā)生了剛才互懟的一幕。
路越發(fā)難走,馬車顛簸的更厲害了。
顧籬忍不住問道,“林公子,你這馬車不會被顛散架了吧!”
林宴之不屑的瞥了她一眼,涼涼說道:“我這馬車可是請京城名匠制作,不是顧小姐坐的鄉(xiāng)野馬車能想比的。”
說話就說話,怎么還瞧不起人了!
“結(jié)實就說結(jié)實,怎么還貶低人呢!”
顧籬打小就看不慣這種自以為是的人。
再者,又不是她非要上馬車,還不是他邀請,如今嫌棄了。
顧籬氣的鼓鼓,手掌的力道也控制不住使勁起來。
“就事論事罷了?!?p> 林宴之被顛簸的差點又撞到頭,蹙眉就要發(fā)火,可話還沒說出來,又被顛了起來。
兩人相視一望,眼中都是警惕,明顯這次顛的最厲害,說不準(zhǔn)會撞破頭。
林宴之認(rèn)命的閉上了眼睛。
顧籬瞪大了眼睛,眼中好像在說:你就這樣放棄了!
上舉的姿勢舉的也有些累了,顧籬靈機一閃,瞥了眼林宴之,對方毫無察覺。
很好!
身體隨著顛簸躍起,沒有預(yù)想的撞頭,頭頂卻如驚雷一般,“咣!”“啪”
一股溫柔的清風(fēng)吹過林宴之的臉龐,調(diào)皮的撩起額頭前的一縷發(fā)絲。
林宴之坐了多年的馬車,生平第一次知道,原來沒有頂?shù)鸟R車,可以如此的明亮。
沒錯,剛才“咣”的一聲,是車頂被掀飛的聲音,落地后發(fā)出了一聲“啪!”
而始作俑者正笑嘻嘻的豎起大拇指,拙劣的掩蓋著,“林公子的鐵頭功果然名不虛傳!佩服!佩服!”
對面的林宴之惡狠狠地瞪了顧籬一眼,礙于形象,抓狂的錘了一拳車壁,來緩解憤懣的心情!
顧籬被林宴之一道道刀一般鋒利的目光,嚇的不敢直視,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就是不敢再看對面的林宴之。
子青趕緊下車,擔(dān)憂的關(guān)切道,“公子,你們沒事吧!”
“無事,繼續(xù)駕車?!?p> 話是對著子青說的,可眼神依舊死死的盯著顧籬。
子青望了眼氣氛詭異的兩人,慢慢走回了前面。
“要不··,我去駕車?!鳖櫥h小聲的提議。
林宴之冷笑一聲,“顧小姐是想讓我像車頂一樣,尸骨無存!”
“我就隨口一說,隨口一說。”顧籬知道此刻說什么都會被嫌棄,閉嘴是最好的選擇。
被白了一眼的顧籬更是聰明,一路上能不看他就不看,能躲過的還躲幾下。
林宴之卻更惱火了,剛才還能用眼神出出氣,現(xiàn)在不看他,他怎么出氣!
“顧籬!”
“嗯?”
第一次聽見林宴之喊自己的全名,下意識的轉(zhuǎn)過頭,毫無懸念的收到了一個白眼。
顧籬:····
就為了瞪她這一眼,特意喊一聲,真是無了個大語!
如此幽怨的顧籬,讓林宴之的氣消了一大半!
“顧籬!”
“嗯?”
白眼又一個···
“顧籬!”
“······”
“顧籬!”
顧籬白了林宴之一眼。
林宴之:····
“顧籬!”
“喊什么!我耳朵又不聾!”
“顧籬!”
“······”
顧籬:····
真是造了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