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被吵鬧聲驚醒。
他披上外袍,便匆匆忙忙出了營帳。迎面,好幾個手下的將領正慌慌張張朝他走來。
“發(fā)生了什么?”皇甫嵩詢問。
“將軍,是敵人偷營!”部將丁爽臉色鐵青地回答道。
“偷營?”
火光映得皇甫嵩冷峻的臉陰晴不定。在意識到徐榮已經得知小谷城陷落的消息后,皇甫嵩以為,徐榮會選擇乘此機會與他決戰(zhàn)。為此,皇甫嵩已經做好了安排。
但徐榮卻選擇了劫營,這種最危險的做法?
若是皇甫嵩對此有所準備,不,哪怕只是正常防御,徐榮都要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只是……經歷了一日苦戰(zhàn),饑餓,疲勞的皇甫嵩軍士卒,在沒預料到敵人的舉動情形下,要怎么防住這次突襲。
難道,真的是天意如此。為什么偏偏是今晚……
“將軍,沒有時間猶豫了?!倍∷驍嗔嘶矢︶缘乃季w,“徐榮那廝已經朝中軍來了!我們必須早做決斷,立刻離開大營?!?p> “不?!?p> 皇甫嵩一生歷經大小四十余戰(zhàn),這并不是他經歷過最危險的一次?;矢︶匀阅鼙3制饺盏睦潇o?!拔覀儾荒苓@樣一走了之。丁爽,你去組織士卒,對徐榮進行阻擊。”
“將軍……”丁爽有些急了,“現(xiàn)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大軍已經潰敗了,若是繼續(xù)留在這里……”
“丁爽!”
皇甫嵩陡然提高聲音,“我還沒老糊涂!不需要你來提醒我該怎么做!按我的命令去做,其他人,跟我來!”
“諾!”
丁爽無奈地低下頭。
……
看到軍營內火光四起,呂布知道徐榮已經得手。
這讓呂布有些心癢癢。
明明應該沖殺在最前線,擊破敵軍的呂布,卻被安排在外部清理殘兵。呂布覺得自己實在委屈。但軍令如山,呂布不想在這種時候去開罪徐榮。見潰兵自營中涌出,呂布策馬,展開行動。
也就在這時,呂布看到了潰軍中的身影。
一身火紅長袍,頭頂上修長醒目的翎羽,僅是打扮便與旁人不同……呂布眼前一亮,心中竊喜。似乎,撿到漏了。呂布暗自想著。會穿那身打扮的,除了左將軍皇甫嵩還會是誰。
陣斬敵將,這樣的誘惑,是任何武將都無法拒絕的。
“跟我來!”
呂布大聲喝令,一騎當先,朝皇甫嵩追去。
皇甫嵩也隨即發(fā)現(xiàn)了后方追擊自己的人,加快了策馬速度。雙方你追我趕,不知不覺已跑出挺遠的距離。呂布眼中只有皇甫嵩,眼看著雙方距離越來越近,呂布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闖入了一處山谷之中。
皇甫嵩勒馬停下,回過頭來。
一張粗糙但年輕的臉龐出現(xiàn)在呂布的眼中?!矢︶浴瘏尾歼肿煲恍?,道:“蠢貨!你中計了!”
呂布勒住戰(zhàn)馬,人仰馬嘶。
下一刻,不知多少人,從山谷兩側出現(xiàn)。上千把勁弩,居高臨下瞄準呂布軍。前方,后方,皇甫嵩軍的人陸續(xù)出現(xiàn),封死了呂布的去路。站在高處的皇甫嵩冷冷看著下方一幕,沒有半分高興的神色。
這一切,原本是明日為徐榮準備的,現(xiàn)在卻不得不為了拖延時間用在呂布身上?;矢︶远嗌儆X得可惜。
“混蛋!”
意識到處境危急的呂布勃然大怒,他策馬沖向那個偽裝皇甫嵩的武將,一招便將對方掃落下馬。但殺了這人,只能泄憤,不能讓呂布脫離危險。
“跟我來!我們沖出去!”
調轉馬頭,呂布一騎當先,朝著逐漸成陣的皇甫嵩騎兵沖去。
長戟揮舞。
無一合之敵。
呂布徑直撕碎了皇甫嵩軍還未合圍的陣列,沖了出去。等跑出一里,呂布回過頭來,發(fā)現(xiàn)跟在自己身后的騎兵不過寥寥數十騎?!盎斓?!”呂布握緊手中長戟,快要把牙齒咬斷。
跟著呂布入陣的,可有近千騎,竟然只有這么點人沖了出來?
“跟我來!”
呂布再次調轉馬頭。
“將軍!”
明白呂布要做什么的魏續(xù)當即攔在呂布身前,“我們不能回去。憑我們這點人,什么也做不了!”
呂布瞪大了眼睛,盯著魏續(xù),喝道:“那你這是要我拋下兄弟們不管?魏續(xù),給我滾開!我就不信,區(qū)區(qū)皇甫嵩,也能攔住我!”
馬蹄聲再起。
呂布已朝包圍圈沖去。剩下的幾十騎面面相覷,也只能咬咬牙跟上。
見呂布再次沖來,皇甫嵩士卒哪兒敢擋,紛紛給他讓開道路,任由呂布再次沖入包圍圈中。原本已經心生絕望的呂布軍士卒,見自家統(tǒng)領去而復返,悲喜交加。
“跟我來!都跟緊我!”呂布揮動長戟,策馬在人群中跑動,喝令。
上方。
皇甫嵩默然看著這一幕,不覺冷笑。在戰(zhàn)場上,個人的勇武是最無用的東西?;矢︶栽谙﹃枠虺粤艘淮尾恢绤尾即嬖诘奶潱运睦侠?,怎么肯吃第二次虧。見呂布沖回來,這次已不打算放呂布離開。
令旗舞動。
隱藏在黑暗中的皇甫嵩士卒快速跑出,來到己方軍陣后,形成第二條防御線。這支伏兵,完全由長戟兵組成。他們豎起一面面半人高的盾牌,隨后在其后立起長戟。
長戟森森,如黑暗森林,泛著冷光迎向沖向他們的騎兵,沒有絲毫動搖。
呂布方突破包圍,眼前突然出現(xiàn)這密密麻麻的長戟陣,不由得呆在原地。跟著呂布的騎兵,也陸續(xù)停了下來。若是在平原上,提起速度,騎兵或可以與對方進行非常虧本的戰(zhàn)損對換。
但在這狹窄的地形,戰(zhàn)馬難以驅馳,要怎么突破這堅如壁壘的長戟陣?
就算是呂布,一時心中都有些絕望。
“混蛋!”
憤怒的呂布徑直策馬沖向敵人。長戟陣巋然不動。呂布來到長戟陣前,不得不勒住戰(zhàn)馬。縱使胯下戰(zhàn)馬能躍過第一層長戟,也勢必被后面的敵軍刺成篩子。
呂布縱目四望,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屋漏又逢連夜雨。
更令呂布絕望的事情發(fā)生了。見包圍成型,兩側的弓弩手松開弓弦,箭矢如雨,瓢潑而下。戰(zhàn)陣之中,箭雨只是威懾之物。但在這密集的山谷,呂布軍又是難以動彈的活靶子,箭雨便是致命的存在。
一時間,哀嚎四起。
呂布左突右支,躲避著箭矢。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全軍覆沒。
呂布看著眼前的一切,只覺恍若夢幻。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個夢。徐榮將他叫醒,命他帶兵出征。什么守在營帳外收拾殘兵,什么自行追逐皇甫嵩,這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但刺鼻的血腥味和不絕于耳的哀嚎聲,提醒他這一切是真實存在的。
突然陷入絕境的呂布,有些絕望。
他只能默默祈禱,有人能夠來救他。
仿佛是聽到了呂布內心的禱告,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自外邊傳來。山谷上,皇甫嵩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騎兵,一向水波不興的臉露出驚愕之色。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這么快就趕了過來。
難道,丁爽沒有騙到徐榮。這怎么可能……
皇甫嵩突然意識到,這也許真是他這一生,最為危險的一次。
“我該走了!”皇甫嵩默默自言自語,“希望,已經拖延了足夠的時間吧。”
……
按理說,在營中遇見了阻攔己方的皇甫嵩軍,徐榮當然要先擊破對手,再做打算。否則很容易陷入敵人的重重包圍之中。但徐榮不得不思考一個問題,皇甫嵩既然沒有率軍撤離,那么,那些空出的營帳里的人,都去哪兒了?
他們一定還在某個地方,等著徐榮。
在營外聽到呂布出擊的消息,徐榮便隱約意識到,呂布可能中計了。他只能把皇甫嵩大營留給龐德處理,率軍前來救援呂布。幸好,目前來看,呂布軍還沒有全軍覆沒。
長戟陣有個非常被動的地方。
他們極難調轉方向。
當他們成為刺向呂布的尖刺后,后背便毫無防備的暴露在了徐榮的面前。
“聽我命令!沖鋒!”
徐榮揮動長劍,高聲喝令。
馬蹄聲勢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