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母親細白脖頸多出的一道血痕,宋玉薇只覺一陣心疼,可她并不后悔。
其實她能理解母親的不信任,換著是自己,一個十歲不到的孩子,在毫無根據(jù)的情況下,突然跑進來說有人要造反,要所有人冒著被暴風雪凍僵的危險,連夜轉(zhuǎn)移陣地,她也不會相信,甚至覺得那是孩子閑著沒事干想出來尋大人開心的惡作劇。
她問太子要來藥和紗布,想幫忙上藥,卻被拒絕了。
離安將臉撇到一邊,沉著臉,道:“讓馨月來吧?!?p> 宋玉薇頓了頓,知道母親這是在生自己的氣,將手中東西交給馨月,耷拉著腦袋,雙手反扣身后,聲音哽咽,“對不起,孩兒本不想傷害母親。孩兒……”
咝!
離安因吃痛倒吸了口涼氣,冷哼道:“你不想?我看你想得很!脖子都快被你給勒斷了。怎么著,想一尸兩命不成?”
宋玉薇低著頭,不敢說話。
離安一改往日從容溫和的作風,語氣里充滿了尖酸刻薄,“我就想不明白了。這么大風雪,誰沒事敢在外頭亂跑?你怎么就如此斷定李存介會在今晚造反?”
“該說的,女兒都說了,母親不相信,女兒無話可說?!?p> “你的意思是,這事怪我?”
宋玉薇將頭低得底底的,用極細微的聲音輕輕地嗯了一聲,“母親可以不相信女兒的話,等風雪停了,讓燕燕去打聽一番就是。若是女兒判斷有誤,女兒自甘受罰。當然,就算他今晚不發(fā)動政變,明天還是會發(fā)的,這是歷史大勢!”
離安被自家孩子氣笑了,“歷史大勢?你跟我談歷史大勢!你懂什么歷史大勢?你幾歲?你四書五經(jīng)讀完了么?你居然跟你娘我扯歷史大勢!也罷!不來都來了,風雪這樣大,回去又是一番折騰。你太奶奶可經(jīng)不起這樣的折磨,今晚就先在這住下,等明兒看看風雪什么時候停,再作打算吧。”
“皇嬸?!?p> 站一旁的宋玉苂看著母女兩你一言我一語地斗嘴,頗感羨慕,猶豫大半天,終于鼓足勇氣,道:“既是宜蘭妹妹的安排,您跟太奶奶就安心在東宮住下吧。慈安殿那邊,東側(cè)殿已然損毀,很多東西需要修繕,在那里住著反倒不方便。橫豎侄兒這東宮夠大,平日里空著也是空著,難得熱鬧一下?!?p> “熱鬧一下?”
離安望向一旁個頭跟她差不多高的男孩兒,哧然冷笑,“我雖不知你跟宜蘭怎么一回事,不過我今天可是把話說清楚了,我離安平生最恨使陰招之人,特別是下毒這樣下三濫的手段。真不知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母親!”
宋玉薇眼看母親就要舊事重提,忙喝聲制止。
她雖不喜歡太子想的那些餿主意,可那天的藥,她敢肯定百分百不是他下的,哪個下毒的會傻到下自己身上?
更何況那桃花散毒性陰損至極,稍微不留神就會變成傻子,沒人會以自己變傻子為代價去整蠱坑害其他人。
她生氣,是生氣他聯(lián)合婢女欺騙她。
雖不知他想騙她到房里做什么,總歸不是什么好事。
而一個十一歲孩子想到的壞事,定然不會是那等齷蹉事。
說白了,這一切,都不過是陰差陽錯的巧合罷了。
宋玉苂聞言,大圓臉頓時紅得像顆熟透的柰子,支支吾吾大半天說不出話來。
聽到宋玉薇在為自己說話,就越發(fā)手足無措,憋了大半天,終于憋出一句:“我不會。再也不會了。”
“哼!”
離安冷哼,望向一邊,不想看他。
馨月兩三下便將離安脖頸上的傷處理好捆上紗布。
宋玉薇發(fā)現(xiàn)這殿里似乎少了個人,便問宋玉苂:“小野呢?”
“嗯???!”正在看著她發(fā)呆的宋玉苂回過神,道:“他不是一直跟著你的么?應該在外頭吧?!?p> 宋玉薇聞言轉(zhuǎn)身要出去找人。
“站住?!?p> 離安喊道:“那孩子是個危險人物,你不能去找他?!?p> 宋玉薇頓住,扭頭望向母親,“他一八歲孩子,體弱多病,除家世不甚好外,哪里就值得母親這樣針對了?”
離安腰桿子一挺,正襟危坐道:“就憑他一八歲孩子,就懂得將自己偽裝成體弱多病的樣子博取你的同情,還不露破綻,城府之深,何其可怕,我不許你跟他有接觸!”
“母親。”宋玉薇也是十分的嚴肅,道:“你好歹是個王妃!”
“是個王妃怎樣?王妃就不能為自己孩子的安慰著想啦?王妃就一定要將危險人物放在身邊伺候著?”離安面色沉沉,道:“你敢不敢跟我打賭,我賭他會祁語,會武功!他表面的病弱無知全是裝的?!?p> “怎個賭法?”
“我贏,你便要徹底遠離他,永遠不許跟他見面?!?p> 宋玉薇歪著腦袋望著母親暴跳如雷的樣子,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孩子究竟怎么把一向以溫和寬容著稱的鎮(zhèn)北王妃得罪成這模樣,道:“成。但前提是不許傷害他?!?p> “點到為止。你不許出手!”
“好。那也得等我將他叫進來。”宋玉薇說著人已出了里間。
在正殿找了一圈不見人,便到殿外。
風嗚嗚地刮著,這場暴風雪來得急且猛,雪花挦綿扯絮般漂白整個世界。
寒風刺骨,直刮得她睜不開眼,就連呼吸,都成了痛。
她瑟縮著身子,不由打了個寒顫,看到回廊那頭站著個小黑點,心中一喜,忙跑過去:“你怎么在著?不冷么?”
小男孩目光幽幽,玄狐袍子上堆積著白花花的冰雪,就連他臉上睫毛都結(jié)了層薄薄的寒霜,稍微一碰,便撲簌簌地落。
要是她再去晚一點,這孩子怕是要被吹成一座冰雕!
宋玉薇只覺一陣心疼,忙幫他將身上冰雪拍掉,用本來就不是很暖的手去溫暖他冰涼的手,低著頭邊呵氣邊道:“你放心,我跟母親說了,只要證明你本性不壞,你就能留下來啦。我知道你聽不懂,但我還是覺得有必要跟你解釋一下,母親這樣做,都是為了我好,希望你不要怪她……”
宋玉薇抓著他的手搓了一會,沒什么用,蹲下,道:“走吧,我背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