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
夜色已深。
離仞坐在書桌前望著女婿的來信暗自頭疼。
又是催軍餉的信件。
這樣的信件,這兩年來,他幾乎每隔半個月就能收到一封。
他也不是沒把事往上頭說,可嘉德帝總以各種各樣的借口拒絕。不是國庫空虛,就是南境大澇,需要銀錢賑濟。
也就半年前,終于敲動龍口,撥了一百萬兩白銀下去。卻不曾想,竟在中途被人給劫了,至今下落不明。
如今自家女兒又因孩子的事與嘉德帝鬧翻,不降罪就已經(jīng)夠好了,嘉德帝怎么可會愚蠢到撥錢壯大極有可能威脅到自己的人。
也不知離安這孩子怎么想的,明知道有求于人,卻如此公然對抗圣意,三番四次拒絕與太子的聯(lián)姻,就不想想,這究竟是誰的的損失!
離仞站起,將信紙對折,走到火爐旁,并著信封一同扔進爐子,望著熊熊燃燒的火焰出了會神。
就在他轉(zhuǎn)身回位置的時候,外頭門響了。
“進來?!?p> 離仞坐下。
“相爺,不好啦!太尉府出了命案,李統(tǒng)領(lǐng)領(lǐng)著兵過來了!”老管家急道。
“太尉府出命案,關(guān)本相什么事?”
“他們說親眼看到刺客進了我們府里,就,就說要進來搜查?!?p> “胡鬧!”離仞怒道:“堂堂宰相府,豈是什么人都能進的!”
“聽說這次死的是太尉和他的側(cè)室馮夫人。”
離仞頓住。
外頭傳來一陣哄鬧。
“李洪死了?!”
離仞覺得這不可能,李洪身為當朝太尉,總攬全國兵權(quán),雖說這兩年上了年紀,發(fā)福了,可他的身手一向不錯,怎么可能輕易被殺?
“老奴也不確定?!崩瞎芗业溃骸胺讲趴吹綎|邊起紅,想著可能是哪戶人家走水了,便著人去打聽。才收到消息,便有人來報,說李太尉與其側(cè)室在房中遇刺身亡,燒成了焦炭。刺客是個帶鬼面具的白衣人,血盆大口,會吃人,可恐怖了!說什么要血債血償,所有人都得死!”
老管家越描越離譜,不過倒是白衣人這詞引起離仞注意。
帶鬼面具的白衣人,這跟白天小外孫描述的造成太子桃花案的那個白衣人倒是十分的相似,莫不是同一個人吧。
也不是不可能。
慈安殿后花園不也一樣發(fā)生了焚尸案么。
他眉頭深擰,揮手道:“傳令下去,加強府中防備?!闭f著起身朝外走去。
“相爺?!?p> 剛更衣梳洗完畢便聽到吵雜聲的劉老太君從垂花門走出,正好與兒子撞上,拉著他便問:“外頭怎么回事???怎么這么吵?”
“母親放心,沒事的?!彪x仞拍拍老太君的手安慰道:“您快回屋去,可別受涼了。一切都有兒子在呢!影子,豐平,你們守在太夫人身邊,一旦發(fā)現(xiàn)可疑人物,殺無赦?!?p> 跟在離仞身后的兩個穿深色緊身衣的男子應聲護著劉老太君回去了。
離仞負手往大門方向走去。
那里亂哄哄堆滿了人,火光晃動,大半條街被照得透亮,離仞一下子便從人群中認出身穿銀甲騎著高頭大馬的李存介。
“賢侄大過年帶這么多人深夜造訪,是為何意?”
離仞聲音沉穩(wěn)如鐘,撞擊在每個人心上,嗡嗡的吵雜聲一下子消失,只剩馬兒急躁的吐息聲。
李存介沉臉在馬上與離仞對視良久,跳下馬來,拱手道:“想必宰相大人已經(jīng)收到家父遇刺消息。家父遇刺,此事非同小可。有人親眼所見,刺客進了大人的府中。末將帶兵前來,并非有意叨擾,不過是為大人安全著想罷了?!?p> 好一個無意叨擾,為安全著想。
離仞皮笑肉不笑,正欲開口,一道勁風竟從耳旁呼嘯而過,綁有紙條的玄箭赫然釘在門柱上。
身后深衣守衛(wèi)刷一下將離仞圍住,拔出佩劍,警惕地望著四周。
老管家將箭從門柱上拔下,將紙條解開,遞給離仞。
離仞望了眼上面的字,大呼:“不好!”
說著便頭也不回地往府中內(nèi)院跑去。
李存介指揮一隊人朝箭矢飛來的方向追去,自己則緊隨離仞之后,來到了相府內(nèi)院。
只見那里早已亂作一團,仆從們提著水桶朝湖心亭跑去,那里頭傳來婦人的哀嚎聲:“我的兒?。 ?p> 離仞面色刷一下就白了。
那不正是他三年前娶的小妾隨娘的住所么!隨娘年前才給他生了對龍鳳胎!
噗通!
有丫鬟驚呼:“姨娘落水啦!姨娘落水啦!”
離仞只覺眼前晃了晃,差點暈了過去。
“叔父!”
跟在他身后的李存介扶住他。
雖說這場面讓受到宰相府欺壓多年的他頗感解氣,可這也在無形中證明了宰相府與刺客的無關(guān),這讓他很失望。
離仞緩了緩,將手中的紙條塞到李存介手中,“你自己看吧!”說著便往那湖心亭大步走去。
丫鬟小廝早已將隨娘從水中撈出,房中火勢也已被撲滅。有人將兩堆燒得面目全非的嬰兒骸骨抱了出來。
離仞看了眼,深吸氣,揮揮手讓人帶走掩埋。
李存介怔怔地看著離仞對事件的處理,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良久,回過神的他將手中紙條展開,上頭赫然寫著八個鮮紅大字:十月命案,血債血償。
十月命案?
李存介想了想,眼睛逐漸變大,他想起來了!
白家!
除了十年前的白家,因為罪犯欺君,又被牽扯出與惠明帝寵妃溫貴妃之死有關(guān),在那年的十月于神武門前,被滿門抄斬。
可這白家人不是都死絕了么?唯一血脈是遠在秦地流放的三公主宋慶萍。
宋慶萍雖是白淑妃的孩子,獲罪的時候也就八九歲的年紀,惠明帝念在父女一場,也不忍心將其處死,只判了個流放的罪。
秦地艱苦,她能不能活下都說不定,怎么這案件就忽然被提起了呢?
更何況當年參與這場案件的并無李家人,他父親李洪也是在白暮欷倒臺之后才上位的,怎么也不至于歸罪于李家??!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不管怎樣,出了這樣的事,還是得向上頭稟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