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府。
申末酉初,華燈初上。
馮氏站在耀武堂內(nèi)指揮侍女準備晚宴事宜,忽然,一陣嘻嘻哈哈的玩鬧聲從門外傳來,穿粉色桃花裝的女娃娃和穿松綠色劍袖裝的男孩兒提著桃木劍相互追逐著從門外跑進,女娃娃聲音清脆,如山澗泉泠,揮舞著手中桃木劍,一臉的興高采烈:“姨奶姨奶,你看柔兒也有自己的劍啦!”
馮氏是李洪手下將領馮洙之妹,十五歲便嫁與李洪為側室,生有長子李存介,如今四十有二,因著容貌端艷,隨分得時,甚得李洪喜愛,協(xié)穆夫人總理內(nèi)務。
而穆夫人,雖入門比馮氏晚兩年,僅生得女兒李惠妃,可因著其家世顯赫,又是兩家父母從小定下的娃娃親,便穩(wěn)坐正堂二十余載,兩者相處得還算和睦。
而那穿桃花妝,自稱柔兒的女娃娃,乃馮氏子李存介與御史大夫蘇文盛之女蘇氏生的孩子,名喚李柔,將門骨血,從小喜歡舞刀弄槍。
今天開年,馮氏兄嫂領著小兒子馮鈞臺前來太尉府拜年,倆孩子年紀相差不大,都是五六歲的年紀,正是活潑好動的年齡。
馮鈞臺早前聽說李家小侄女喜歡舞劍,便在年前親手削了兩柄桃木劍,當作新年禮物送給李柔,李柔收到之后果然十分高興,拿著便跑到馮氏跟前炫耀。
馮氏望了眼跟在小孫女身后的侄子,眉目含笑,揉揉孫女腦袋,“可有謝過鈞臺叔叔?”
李柔重重點了下頭,“謝過啦。我還答應以后跟鈞臺叔叔一起練劍呢!”
馮家夫婦樂得呵呵直笑。
外頭有人通傳:“老爺夫人回來了!”
馮氏聞聲,拉著小孫女和兄嫂一起前往門口迎候。
太尉府坐落在東京之東的富貴街,門前是一條寬廣的青石板大街,因是富人區(qū),平日里除偶爾的家人馬車出入,極少人往來。
馮氏很快便看到不遠處的彎角處有一隊人馬轉(zhuǎn)出,兩輛笨重的馬車,在四匹良駒的牽拉下,從夜色中緩緩駛來,在門口停下。
馮氏忙下臺階,朝頭一輛馬車走去。
一個身材高大,腰寬背闊的男人沉著臉從馬車走下,正是太尉李洪。
馮氏發(fā)現(xiàn)今天的丈夫不大對勁,面色沉得可怕,便轉(zhuǎn)頭望向緊跟著出來的穆夫人。
穆夫人的模樣也好不了多少。
本來還挺高興的馮氏心一下便沉了下來,心里蜇摸著也不知兩人是吵架了還是宮里頭遇到了不順心的事,扭頭望向第二輛車。
李存介和蘇氏也已先后下了車,臉色也不大好看。
“爺爺奶奶,阿爹阿娘!”女娃娃歡快的叫喚聲打破了這片刻的窒息。
“柔兒?!崩詈橐灰娦O女便眉開眼笑,彎腰將她抱在懷里,道:“喲,木劍,誰做的?還挺有模有樣的?!?p> “是吧?!迸郝牭娇滟?,瞬間開心得手舞足蹈,“是鈞臺叔叔送我的,說以后和柔兒一起練劍。柔兒長大以后要像爹爹和舅舅那樣,上陣殺敵,咻咻咻!”
老爺子樂了,呵呵笑道:“好??!我們家還沒出現(xiàn)過女將軍呢,將來柔兒長大,爺爺就封柔兒當個女將軍,好不好?!?p> “好?!迸尥薮嗌鷳?,摟著爺爺?shù)拇植弊釉谒樕相绷讼拢骸澳蔷鸵谎詾槎ɡ?!?p> 一家人更衣落座,宴飲無話。
當晚,送走馮家兄嫂,李洪便來到馮氏房間。
馮氏命人打來洗腳水,李洪則大剌剌坐在太師椅上,仰著頭,用丫鬟遞來的熱毛巾敷眼。
馮氏猶豫良久,忍不住開口:“老爺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一回來就心事重重,晚上吃的也不多?!?p> 李洪將臉上涼了的帕子扔給丫鬟,丫鬟識趣退下,將房門掩上。
“是太子的事?!?p> 李洪黑著臉將白天發(fā)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馮氏。
馮氏聽了也是一口氣被堵住,十分不快,“這鎮(zhèn)北王妃也太囂張了,竟公然威脅圣上!”
太子雖是穆氏的外孫,可他們都是李家人,一榮俱榮,一辱俱辱,被欺到頭上,說不生氣是不可能的。
“真不明白那妖女的孩子有什么好,竟把太子迷得七葷八素,非她不娶。人家又不愿意嫁,簡直臉都被丟盡了?!崩詈榈芍堁鄞蟮难壑樽樱瑧崙嵢坏?,口水直噴馮氏臉上了,越說越激動:“八十萬鎮(zhèn)北軍!八十萬鎮(zhèn)北軍算個屁!老子遲早將他兵權收歸中央,看他還囂不囂張!”
馮氏雖說是被丈夫的大嗓門吼過來的,可還是有點害怕,瑟縮著身子,等他發(fā)泄完,笑呵呵道:“老爺消消氣,何必為那些個雜碎大動肝火。鎮(zhèn)北軍再厲害,也不過是群莽夫,遠在邊關,又有狄族牽制,何足為懼。鎮(zhèn)北王妃既然不想與天家聯(lián)姻,對我們而言也未必是件壞事。奴家那邊就有好幾個與太子適齡的女孩兒,若是可以……”
“老夫也是這樣想的,可那家伙死活不肯。我氣就氣在他的死活不肯,你知道嗎?”李洪說著擺擺手,“算了,大過年的,就不提那家伙了,說來生氣。今天府里有沒有什么特別的事?”
“也就兄嫂帶著鈞臺來家里拜年,老爺也見過了,并無它事?!?p> “這些天不大太平?!崩詈槌林樀溃骸白尩紫氯俗屑毿?,莫讓人鉆了空子。我總覺得這離安此趟回來并不簡單?!?p> 馮氏自然不會懷疑丈夫的話,只是好奇,“怎么說?”
李洪望了她一眼,便將慈安殿后花園焚尸案一事說與她聽,
尸體他雖沒有親眼看到,可穆氏和蘇氏皆是有誥命在身的人,無論焚尸案還是桃花散案都在場,李洪作為一家之主,她們告訴他也不稀奇。
更何況從穆氏的轉(zhuǎn)述中得知,那犯下焚尸案的白衣人行為怪異,武功奇高,來無影去無蹤,想殺什么人似乎是輕而易舉的事。
太尉府雖說兵丁無數(shù),晝夜都有人巡邏,銅墻鐵壁般,可有這樣一個人存在,還是小心為妙。
咯吱——
就在他們談話的當兒,房梁上忽然傳來一個極細微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