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風(fēng)雪一地愁,醉了酒的遲昂杰不多見,能落下眼淚來的遲昂杰更是不多見,但這一晚遲紜卻是都見到了,最后將人送走時也只能道一句“人各有命再多些愁也是無用”,能否看開也只看他自己了,而這人送走了一個是又來了一個。
院門關(guān)上后方才轉(zhuǎn)身,遲紜便瞧見了樹下站著疏眉朗目的男子正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自己,也不知他是何時來的,但想來是不止一時半刻了。
正有風(fēng)襲來,遲紜掩唇輕咳了一聲,心下嘆著自己這身子愈發(fā)差之時戚容珩已經(jīng)大步流星走了過來,不由分說便當(dāng)著芷琴芷棋的面將人抱起往屋中去,惹得遲紜悄然紅了臉。
將人抱進屋又將人小心翼翼的放下,還自如的去倒了盞溫水遞到了遲紜的面前,遲紜抬眼瞧了瞧他順從接過飲了一些后擱下,“你倒是真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末了又瞥了一眼那邊無所適從的芷琴芷棋二人。
“你倒是處處考慮周到。”戚容珩說著坐到了小幾另一方,面上神情算不得太好,想來是猜到了遲紜意欲何為。
“來日方長,總會輕淡的?!边t紜雖是陳述,卻是詢問般看著戚容珩,她不但在說遲昂杰,也在說戚容珩。
戚容珩聞言迎上她的目光反問道,“如若換作是你,你可會?”
遲紜一時語塞,心下還真想了想,但答案還能有何?遂搖了搖頭避開了戚容珩的目光,心中又是一嘆,只道這幾日嘆的氣都快比得那十年了。
屋里自比外頭暖和許多,遲昂杰來時天色就不算早,遲紜陪著他在外頭坐了許久,這會兒渾身回了暖倒是有些困意襲來,戚容珩也知她現(xiàn)在的身子比不得之前,便也未久留,左右他也只是想來看看她同她說幾句話……
接著兩天遲紜并未見著遲昂杰,聽芷琴說他下了朝在吏部待到晚間府衙閉門才回府,回了府后也只待在凌波院內(nèi)不出來,戚容珩倒是每日都來走一趟,也同遲紜說了遲昂杰這兩日都心不在焉,遲紜也是頭一次不知怎么辦了。
不過芷琴幾人雖說也是難過,卻也是明白時日不復(fù)多得的道理,也知道遲紜并不想見著她們?nèi)杖粘罹w滿面的模樣,所以都盡力維持著平日里的模樣,但遲紜看著她們幾個越是這般就越是心疼的緊,而在勸別人的同時又何不是在勸自己。
十一的午后遲惟豐便到了京城,遲昂謙也去將人迎了回府,十二這日遲惟豐便攜著一家大小來尚書府見禮,還帶著自己備的禮和遲惟連遲惟及讓他捎帶給尚書府眾人的禮,尚書府一眾也都合該同他們見禮的。
遲惟豐除了金氏這個正妻之外還有兩個妾,蘇氏和周氏,蘇氏育有一子便是遲昂明,周氏膝下則是小女兒遲懷嫻,遲紜在暄州時都見過,今日這幾人也都來了,蘇氏周氏和遲懷嫻瞧著有些澀生生的,不過金氏和遲懷雅當(dāng)初不也是這般?所以也沒什么不能理解的了。
堂中小輩又多了二人,老夫人瞧著自是順心,又逢年關(guān)將近一眾人自是喜氣祥和,午間用過飯又待了片刻遲昂謙一家便告辭離去,依舊是遲紜和遲昂杰送人到了府門口,遲昂杰這也才躲不了遲紜。
“聽言說你這幾日早出晚歸,莫不是在躲我?”遲紜說著側(cè)眼瞧了瞧一臉肅然的遲昂杰。
心事被如此光明正大的戳破遲昂杰也有些澀然,行了幾步后才頹然開口,“你說的都沒錯,但你將這份離別看得太輕了?!?p> 從一開始遲紜同他說起看不見鈴蘭花開時到現(xiàn)在,她都表現(xiàn)的太過平淡,仿佛只是要出府去逛個鋪子一般,還寬慰他這個被告知之人,以至讓人深深懷疑到底誰才是要走的那個。
想著十年來自己對她的冷眼,想著一個小小的姑娘靠著自己一步步成長到了現(xiàn)在,想著以往合家歡笑她在角落中不聲不響……她現(xiàn)在瞧著越是這般明理識大體,他心里就越不好受,甚至覺得自己枉讀了那么多年圣賢書。
他覺得自己其實不是接受不了她的離去,只是接受不了自己的過錯還未彌補完她就要走,剩下的日子他的歉疚和悔恨只會翻倍而來,但又不知到底該怎么辦,以至于都不敢見她,不敢去看她那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
其實這些遲紜心里都清楚,不過現(xiàn)在她也不知該如何開導(dǎo),她知道自己是換了個身體繼續(xù)在另一處活著,也可能再回來此地,但她不能說,也不敢說。
還未等她開口,遲昂杰頹然笑了一笑又道,“事已至此無可奈何,你想去做什么便做什么吧,有什么我都替你擔(dān)著?!?p> “我就這么像是能鬧出禍?zhǔn)碌娜?”
遲紜故作輕松反問,對這般沉重的話題實在是不想再聊,遲昂杰也是笑著附言,二人一路行去宛若一對和睦兄妹,卻是不知為何讓人心中犯涼。
不過遲昂杰自己想著看開于遲紜而言也是了卻一樁心事,雖說這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但也能讓她寬心些,不過這心才寬了半日便被突然來的消息又打回了原處,茗云館來了消息,說是元平到京城來了。
自從遲懷夢的口中得知元平此人遲紜便散了人出去打聽,也早知曉了他是黍名大仁寺的高僧,聽人說在云游未歸便也一直遣人注意著,卻不曾想這人自己到了京城來了。
上一世這元平同真正的遲紜說了異世之言,這一世又同老夫人和遲惟運說了那凰命之言,左右都離不開遲紜,上一世自己是因為他那一句話便沒了命,這一世的批命若非老夫人和遲惟運擔(dān)心遲家安危謹(jǐn)慎瞞著不提,她怕是也連同著遲家又一次沒了命,她倒也想知道此人到底與自己有些什么仇怨,以至于讓他三番兩次給自己設(shè)阻!
這消息傳到夕云閣的同時已然也傳到了國公府,戚容珩聽罷目中深意漸盛,心里也不知是不是打算好了要和這高僧一見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