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今天下四國鼎力,北堯國土廣大,國力也最為強(qiáng)盛,北堯帝王殷闕年輕時雄心壯志,打下了不少后來疆土,東榮國的三分之一都被殷闕拿去歸了北堯。
南邊的幽云國一向不參與四國紛爭,守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其實換言之是其余三國怕那幽云流傳數(shù)百年的攝魂之術(shù)。
西盛物產(chǎn)甚為豐富,算是四國中除了現(xiàn)在的北堯之外最富饒的,在早些年的時候自然逃不過殷闕的那雙利眼,而北堯軍隊首先抵達(dá)的,便是西盛邊界。
那時西盛帝王華明淵只接了自己的父皇的位置不過兩年,尚且才二十有二的年紀(jì),朝堂也不過剛剛穩(wěn)定到他手中,但年輕氣盛不輸殷闕,自然不甘認(rèn)輸漲北堯氣焰,于是朝堂之上帝王一言。
“眾愛卿可有自請退敵的?”
于唯諾的眾臣之中走出一位目光堅毅的挺拔男子,持著手中的朝芴向御座上上的帝王微微躬身,是華明淵還是皇子時的最好玩伴。
“臣愿為陛下分憂!”
果斷,而無畏。
年輕的帝王瞬時笑得爽朗。
“好!好!”
一連兩個好,就此定下了一個人的一生。
那便是為這盛國帝王平定疆土的戚鴻煊,彼時他只是盛朝堂上的一個兵部侍郎。
圣旨即下,領(lǐng)兵即刻出發(fā),那支軍隊,名為定永軍。
后來,盛國皆傳定永軍主將驍勇善戰(zhàn),把那北堯的軍隊打的落花流水,這一戰(zhàn),勝的漂亮。
帝王龍心大悅,待定永軍凱旋歸來,大設(shè)宴席,三日來宮中的云清殿都歌舞升平熱鬧非凡。
定永軍主將,原兵部侍郎因此戰(zhàn)得封西盛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國公,帝王賜封“定”,賜婚永穆候府獨(dú)女衛(wèi)宛南許他為妻,亦是他心念多年的姑娘。
再后來便是形成了西盛與北堯分庭抗禮的局面,北堯領(lǐng)教過戚鴻煊的戰(zhàn)力,不敢再輕易進(jìn)犯,西盛便安穩(wěn)了十幾年。
戚容珩和兄長戚容哲便是在這般國泰民安的境況下長大的,戚容哲出生便得封世子,在國公府內(nèi)被視作接班人培養(yǎng),是以片刻不得閑,日日勤文習(xí)武,眉眼間皆是父親戚鴻煊年輕時候的模樣,那時京中不知多少妙齡少女芳心暗許,想著自己成為世子妃。
反觀戚容珩,因著國公夫人衛(wèi)宛南多年來都責(zé)怪自己夫君,說他將大兒養(yǎng)成了一副清冷如仙不近女色的模樣,怕自己第二個兒子又是大兒那般模樣,是以戚容珩不過兩歲便被其送走,送到了永穆候無意間結(jié)識的一位世外高人那兒,只盼著他能由著自己的性子長大。
那位世外高人名為逾塵,據(jù)說他經(jīng)年不老,獨(dú)自住在被流傳為仙山的箐余山上,碰著合眼緣的少年才會收作弟子,與永穆候的交情也是因為他被永穆候救過一命,倒也不是什么值得拿出來說道的事兒了。
戚容珩被送去時,逾塵本是想著還永穆候一個恩情,放在身邊養(yǎng)著便是,卻哪知見到戚容珩的第一眼,便立即改變了想法,當(dāng)著永穆候的面便將戚容珩收為徒弟,給了他一枚刻著芝蘭的玉墜做信物。
不過后來戚容珩十六歲生辰時和自己的師父見了一面,將那枚玉墜暫時放到了逾塵的那兒,此后便也未曾去取過。
可就在昨晚,他在那位遲家小姐的頸上看到了自己的那枚玉墜。
那時暗衛(wèi)的劍已然快要刺入她身,他不過輕輕一瞥,便看見了那枚在火光下瑩瑩透亮的玉墜。
于是便有了石子救人,更有了暗衛(wèi)眼中自家主子好如此美人的情景。
戚容珩走近不過細(xì)看一瞬,便知那就是自己的東西,只因為他年少時在那玉墜刻著的芝蘭花的旁邊,還刻下了一個極小的“羽”字,那是他在箐余山上的名——子羽。
司徒衡走后,戚容珩背手立于窗前,一旁是端著一盤浸泡著芝蘭的水忙活不停的云朗。
窗外的花木被微風(fēng)輕吹搖擺,擾過花木之后的風(fēng)又鉆進(jìn)了窗,吹動了窗前男子的衣袍,也吹散了他眼中方才的那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
自己的東西出現(xiàn)在了別人那兒,自然是要去拿回來的,只不過在此之前,怕是得先見著面再說了。
“主子,云三回來了”。
門外傳來云炎無甚波瀾的話。
“進(jìn)來”,戚容珩依舊不動,但神色卻漫上了一絲興趣。
緊接著書房門被打開,一個著暗衛(wèi)服飾的男子走到正中站定,恭敬喚了聲“主子”。
“如何?”戚容珩的話倒是聽不出什么特別,就像是在詢問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進(jìn)來的男子抬起了頭,是昨日出現(xiàn)在茗云館和尚書府高墻外的人。
“遲三小姐與主子別過之后便獨(dú)自入了茗云館,一盞茶時間便有信傳往尚書府,不過半個時辰便有一持劍女子入了茗云館,隨后她與那女子一同回了府,是……翻的墻”,說到這,云三忽然有些停頓,似是有些無言。
“不然你以為那遲三小姐會走門?難不成她能光明正大從正門而入且不被任何人懷疑?”一旁的云朗忍不住翻著白眼開口,他昨日聽云炎說了此事,難不成堂堂大家小姐夜半走門歸府?是個人都會認(rèn)為她去夜會情郎了吧!
“她也不見得做不到”。
戚容珩的聲音乍然響起,讓云朗都愣了好一會兒,他以前可從未聽說過這什么遲家三小姐的名號,這在他看來不過是自家主子接近遲家的一個媒介罷了,能充當(dāng)媒介的人,又能有多聰明?可為何現(xiàn)在聽著像是自家主子對那三小姐有別的看法?
“繼續(xù)”,還未等云朗再次問出口,戚容珩已然吩咐。
云三忽而有些莫名,“那遲三小姐身旁女子武功不差,所以屬下不敢跟的太近,只隱約聽得兩人提及了一句‘怪老頭’,且她的院子四周似是布了陣,屬下對陣法之術(shù)造詣不深,恐泄露身份所以一直未入院中”。
“還有陣?”云朗驚奇出聲,他可算知道為什么自家主子方才說那遲三小姐本事高了,給自己院子布了陣的大家小姐,能簡單到哪兒去?
云三莫名的也是此事,不過他看戚容珩似是沒感覺到奇怪,便又接著回稟。
“今日是遲家的開祠禮,遲三小姐似乎是刻意晚去了一柱香時間,隨后便隨遲家眾人一同前往祠堂,途中與遲家二小姐交談了一番,她很是認(rèn)定昨夜之事就是遲二小姐所為,不過卻好似并沒有要拿遲二小姐怎么樣的想法,甚至都有些不屑與之多言”。
“可是昨夜之事就是遲二小姐做的,她難道都不覺得生氣?”云朗一邊擦著身旁的架子一邊好奇的詢問,他突然覺得自己之前自稱“京城百事通”有些自夸了,這不,漏了一個著實不簡單的遲三小姐!
云三默默的搖頭回應(yīng),他也是頭一回看見遲三小姐此人,以前也同云朗一樣覺得遲家這位小姐可有可無,可現(xiàn)在看來,越是可有可無,才越是得深究……
“遲惟運(yùn)呢?”戚容珩雖好奇遲紜為何這么多年在京中不聲不響,但卻也沒忘了他昨晚之所以放過她的另一個原因。
當(dāng)今帝王子嗣繁多,如今一個個的都長大成人各有千秋,大有分庭抗禮之勢,奪嫡之爭也早已暗流洶涌,如今朝中大多數(shù)人都站了位,唯獨(dú)戶部尚書府連帶著其自身牽扯著的勢力獨(dú)善其身,連一丁點(diǎn)浪花都沒沾到,也不知道他是在等還是真的對那御座上的帝王忠心耿耿。
若真是忠心耿耿倒也不麻煩,這步棋棄了便是,可如若是在等,那他藏的可就深了,也不枉戚容珩冒著自己被拆穿的風(fēng)險放棄殺遲紜,玉墜在她那又如何,如今他外面披著的皮還不能被撕破,所以哪怕遲紜跟箐余山有關(guān)系,他也不會手下留情。
“云四說他昨日與遲家老夫人談到和袁家結(jié)親之事,兩人似是起了些爭執(zhí),老夫人欲將遲三小姐許配袁家嫡子,他則主張嫁遲二小姐,今早他見過遲三小姐之后似是有些心不在焉,走路時還險些撞著路邊花盆,開祠禮時也不經(jīng)意的多看了幾眼遲三小姐”。
“天意如此”,戚容珩輕笑一聲,“遲三小姐……怕是沛洲吃不消”。
所喚之名,正是方才云三口中的戶部侍郎袁家的嫡子,袁沛洲,與戚容珩是這京城眾人皆知的至交好友,但名聲卻不像戚容珩這樣“盛”,倒是有個“謫仙公子”之稱,只因為他們倆在京中一個風(fēng)流如艷,一個清冷若仙,倒也沒人知曉差別如此大的兩人是怎么成為好友的了……
而如今被云三將自己的行蹤一字不漏稟告給戚容珩的遲紜,剛行完開祠禮正往自己的夕云閣走,與身后跟著的芷琴芷書兩人皆是眉目間似有所思,遲紜走的慢,像是在等著什么人一樣。
“遲紜”。
有些涼意的男子之聲在三人身后響起,遲紜皺了下眉,這人可不是她要等的人,卻還是平靜了神色,轉(zhuǎn)過頭溫和的笑。
“哥哥”。
來人正是遲家的大公子,她的親兄長,遲昂杰。
不過兩人這樣子卻不像是親兄妹,反而帶著許多的疏離,不知道的怕是會以為這兩人只是頭一回見面的遠(yuǎn)家親戚。
“你今日為何做此打扮?”遲昂杰上下打量了一眼遲紜,有些不耐的開口,眼神中似乎有些不喜。
遲紜心下有些無奈,但還是耐著性子開口,“昨日是我及笄,哥哥可知曉?”
遲昂杰聞言一愣,他昨天一整日都呆在吏部,今日因著要開祠才趕回來,這及笄禮,自然是錯過了的。
“這與你今日打扮有何干系?”可他顯然也是未曾在意這及笄禮的。
看著面前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雋秀男子,遲紜心下有些微嘆,明明骨子里流著一樣的血,現(xiàn)在卻如陌生人一般質(zhì)問于她,她算是又看清了一遍這尚書府。
“那與哥哥又有何干系?哥哥不是在我五歲那年便說與我再不說一字片語,如今又是在做什么?”
少女清澈的兩聲質(zhì)問落在遲昂杰心頭,明明這話由尋常女子說出來該是委屈,又或是不忿,可遲紜,卻是平淡的像毫無波瀾的水。
遲昂杰心頭忽而有些堵,又為自己這莫名而來的情緒感到懊惱,只一拂袖便轉(zhuǎn)身離去,那背影怎么看都有些落荒而逃。
見此景遲紜將心中那口氣嘆了出來,也轉(zhuǎn)身繼續(xù)前行。
“大公子此番實是莫名其妙!”饒是平日里待人如善的芷書,這回都忍不住為自家小姐抱不平。
遲紜看著前方快要拐角的路,淡淡道:“他覺得母親是因我亡故,所以怨我,我不怪他,卻也不想解釋,年幼之時的事,誰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呢……”
猶記得十年前那日的雨夜,她方從鬼門關(guān)走過一遭,睜眼第一個看到的便是“自己”的哥哥,聽到的第一句話卻不是寬慰之言,而是——從今日起,我遲昂杰再不與遲紜說一字片語,兄妹之情就此作罷。
十歲的遲昂杰,尚且沒有現(xiàn)在這般冷漠,眼里甚至還強(qiáng)忍著些淚,為剛剛逝去在他眼前的母親所悲,亦是為“致使”這件事發(fā)生的妹妹所恨,在他看來,若不是遲紜因為自己貪玩落入水中,他們的母親又怎會舍身去救?
可遲紜卻不想解釋,是“她”貪玩沒錯,可身為小姐的“她”落了水又怎會那么久無人來救?他們的母親又為何不帶一個隨侍獨(dú)自一人前來?為何偏偏要等到“她”與母親兩人都奄奄一息之時才有人發(fā)現(xiàn)?
這些,那時的遲昂杰不會想到,現(xiàn)在更不會去想,遲紜本想著有些事,就這樣誤會下去罷了,免得讓他那么驕傲的一個人承擔(dān)下那份自責(zé)。
可自昨夜起,遲紜想法變了,既有人扇動了這股風(fēng),那她自然得讓這風(fēng)再刮得大一點(diǎn),最好將那些掩蓋著腌臜的遮羞布盡數(shù)掀開了才好。
“快些走吧,那人不會來了”,遲紜頭也不回,比之前的腳步快了不少。
有些事情,終還是要自己去翻篇的。遲紜幾人拐過了路的轉(zhuǎn)角,身影逐漸遠(yuǎn)去,但背向而去的遲昂杰,卻停住了腳步轉(zhuǎn)過身,看著空空蕩蕩的小路,眼中有些迷茫之色。
這一幕,同樣入了隱在暗處的一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