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他們就出門了。開始去遞拜帖,有些人在家,有些人沒在家。金戈進去拜見那些大人,秦光和宛然在門外等候。
一連數(shù)日,他們都早出晚歸。
這天,他們來到清波門附近。金戈剛進一府門里去,秦光就說,“宛然,你去看看吧,就上次你們等我那地方向前走一段,有個路口,你從右邊的街道進去,鐘府和李府連在一塊兒,他們就應(yīng)該在那兒?!?p> 宛然看著他,激動地說:“那天晚上你看到誰了?”
“敦敏和惠靈。”
宛然心里砰砰直跳。
“謝謝你,秦光。如果王爺出來,你就說我不舒服,先回去了。”
秦光柔聲說道:“放心吧,我會盡量拖住他的。”
宛然給他鞠了一躬,轉(zhuǎn)身快步走了。
秦光看著她的背影,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她的鞠躬讓他心里很不舒服,她還是把他當(dāng)外人。
宛然沿著腦海里的路線找了過去。
她在路口找了幾條街,終于,看見了李府兩個字,旁邊就是鐘府,她斷定應(yīng)該就是這兒了。
她在對面街邊停了下來,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李府大門。
門一直關(guān)著,沒有動靜。
過了許久,一個少年出來了,宛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那是她的兒子,多年沒見,他已經(jīng)長成了大人的模樣。她的眼淚朦朧了雙眼。一眨眼,孩子就進旁邊鐘府去了。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出來。宛然捂住自己的嘴,任由淚珠從臉頰流下來。
他越來越清瘦了,原來高大的身體現(xiàn)在單薄了許多。她很難過,都是自己連累了他。他疾步如風(fēng)地向前走去。她的眼光追著他,他似乎有感受到,回過頭來看了看。
宛然立即背過身去。過了片刻,她轉(zhuǎn)過頭來,看見他已遠去。
宛然失神落魄地看著李府門口。
這會兒,敦敏和一個女孩兒從鐘府出來了,宛然知道那一定是惠靈了。她立即走了過去,攔住他們。
“小公子好,姑娘好?!?p> 宛然拱手到。敦敏長得可帥氣了,他的眼睛清亮如水,眉毛烏黑,鼻梁高挺,臉白皙俊朗,宛然心里非常高興。
敦敏看著她,警覺地拉過惠靈。
宛然立即說:“小公子別擔(dān)心。我不是壞人。只是從遠地而來,剛到貴地,不小心把銀兩弄丟了,又一時沒找到親戚,現(xiàn)在餓得心慌??炊幻嫔疲豢淳褪呛眯娜?,不知道能不能賞我一頓飯吃?”
說著,揉了揉自己紅腫的眼睛,眼淚情不自禁又掉了下來。
敦敏一下急了,“你別哭,我給你銀兩便是?!?p> 宛然擺著手,啜泣著說:“小公子,小姑娘,你們和我一起去吃飯吧,順便陪我說說話,我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的,很是孤單。”
惠靈心軟了,“敦敏,我們又沒有急事兒,我們?nèi)グ?。?p> 敦敏看了她一眼:“就你心軟,父親說了,不能亂相信人?!?p> 宛然難過的說:“難道小公子覺得我是壞人嗎?”
敦敏尷尬地笑了笑。
他擺手到:“沒有,沒有?!?p> 宛然收起眼淚,笑著說:“那我們?nèi)コ燥埌?。”她不想自己把孩子們嚇著了,強忍著眼淚,不讓它滴下來。三人就近找了一家飯館坐了下來。
宛然簡單地點了幾個菜,都是小時候敦敏愛吃的:“你們喜歡吃什么?你們給錢,我請客?!彼K于調(diào)整好心態(tài),笑著說。
敦敏和惠靈都笑了起來,覺得這個叔叔還挺有意思的。
宛然盯著敦敏看。敦敏不好意思地躲閃著她的目光?;蒽`看著他們倆,忽然驚呼:“我發(fā)現(xiàn)你們臉的上半部分長得好像?!?p> 敦敏下意識地摸了摸臉。
宛然當(dāng)然知道,兒子眉目之間很像她,高興地說:“真的嗎?那我們真是太有緣分了。不知道小公子怎么稱呼啊?”
“我叫敦敏?!彼t腆的說。
“我叫惠靈?!迸簱屧挼健;蒽`長得很像菲蕓,乖巧玲瓏,眉清目秀。敦敏瞪了她一眼。她對著他吐了吐舌頭,知道自己太沖動了。
惠靈覺得這個叔叔很溫和,一點也不像壞人,所以也就慢慢放下了戒心。
宛然看他們不動筷子,說:“你們快吃點吧,別讓我一人吃啊。你們都吃點。這樣我欠你們的就少一點嘛?!闭f著就給他們倆夾菜。
惠靈一看菜都是敦敏愛吃的,高興地說:“敦敏,都是你喜歡吃的,快吃吧?!?p> 宛然看著惠靈,笑著說:“我猜你們倆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p> 惠靈羞紅了臉,低下了頭。
宛然看了看敦敏,他呵呵呵地笑了笑。
宛然問到:“我可以叫你敦敏嗎”?
“當(dāng)然可以。”他回答道。
宛然旁敲側(cè)擊地問:“敦敏,我看你很會照顧人的,很愛護惠靈。你們家是不是孩子挺多啊,當(dāng)哥哥當(dāng)習(xí)慣了?”
“沒有,我們家就我一個,只是從小和她生活在一起,習(xí)慣了。”他看了惠靈一眼。
“哦,真是好孩子?!彼芍缘恼f,“你父母真是太幸福了,有你這么懂事的孩子?!?p> 敦敏臉色一變,尷尬地笑了笑?;蒽`知道他心里不高興了,最不能提的就是他的母親。
“你多吃點,不然菜就涼了。”惠靈忙給她夾菜。
“看著你們,我就想起我的孩子,當(dāng)年北國兵打過來,我的父母孩子和我失散了?!蓖鹑徽f著眼睛又紅了。
他們瞪大了眼睛,“真的嗎?您從哪兒來的?”
宛然說:“都城”。
“我聽父親說,我們也是從都城來的?!倍孛袅⒓凑f到。
宛然溫柔地說:“真是有緣,敦敏。你們來了那些人?”
敦敏回答道:“我父親帶著我祖母,外祖父外祖母一起過來的。”
宛然關(guān)切地問到:“那這么遠過來,他們都還好嗎?習(xí)慣嗎?”
“挺好的,開始不習(xí)慣,現(xiàn)在久了也就慢慢習(xí)慣了?!?p> 她不僅問到:“那你們外祖父他們跟你們住一起嗎?”他看著她刨根問底,也遲疑了下,不過想到說了也沒有什么大礙,“是的,他們要自己買宅子搬出去住。不過父親沒同意,所以我們一直住一起?!?p> 宛然放下心來。
“人老了,可能會更加寂寞,思念故土。敦敏以后要多多陪伴他們?!倍孛艟o緊盯著她發(fā)紅的眼圈,心想,他怎么關(guān)心外祖父他們來了。
宛然看他疑惑的眼神,立即說:“你看我,現(xiàn)在連親人都找不到,是不是很慘。如果找到他們,我一定要好好關(guān)心他們,愛護他們。”說著嘆了一口氣。
敦敏點點頭說:“我每天都會去陪他們”。
宛然聽了,很是欣慰,兒子多么懂事啊,他在幫著自己盡孝心。
宛然一看時間不早了,該走了,不然金戈回來,看不見人,又是麻煩?!岸孛簦页燥柫?,快去結(jié)賬吧,多謝你們?!?p> 敦敏去柜臺結(jié)賬。宛然從脖子上取下玉來,然后又從下衣旁取下玉佩。
“惠靈,這是送給你們倆的,我先走了,謝謝你們。”她把東西放在惠靈手上,“幫我給敦敏說句多謝,”然后轉(zhuǎn)頭大步走了出去。
她不想回頭,她不想和兒子道別,她沒有當(dāng)面道別的勇氣。對于離別,她覺得還是果斷點好。長痛不如短痛。
惠靈看著手里的玉和玉佩,很是驚訝,敦敏走過來,“她走了?。俊被蒽`把玉佩和玉給他,嘟著嘴說:“他送的?!倍孛艨粗窈陀衽澹胫?這可以吃好多頓這樣的飯菜了,為什么還要他們請客,真是個怪人。
金戈談完事情出來,看見只有秦光一個人在,皺了皺眉頭。
秦光立即走上去說:“九爺,王妃有點頭疼,她先回去了”。
“那你怎么不送她回去?”他不滿地說。
秦光說:“王妃擔(dān)心您的安全,說她自己可以?!?p> 他嚴(yán)厲地說:“秦光,你要記著,任何時候,都不能讓她一個人?!彼牧伺淖约旱男乜?。
秦光鄭重地回答:“是,我記住了,九爺。那我們接下來去哪一家?”
“不去了。我們回去吧?!鼻毓庑睦镆换?,又不敢多說。他知道他的性格,獨斷專行,說一不二。只好提心吊膽地跟著往回走。他祈禱她已經(jīng)回去了。
宛然快速跑回去,到房間一看,他們還沒回來,才放了心。然后脫了外衣,躺在床上。過了片刻,金戈推門進來,他快步走到床邊,“你怎么了?”他柔聲問道。
“沒事兒,可能有點著涼了?!彼p輕地說。
“你哭過?”看著她的眼睛,腫地像桃子。
她又流下淚來?!拔矣悬c想南鷹和南風(fēng)了?!?p> 他撫摸著她的頭,“快了,我們很快就回去了?!?p> 她點點頭,然后閉上眼睛,眼淚又流了下來。
金戈躺上床上去,抱著她,柔聲說:“別哭了,你一哭,我就心疼。”
宛然趴在他胸口,止住了哭聲,默默地流淚。她覺得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分裂了,躺在拆散他們一家的人的懷里,想著慈修和敦敏。可是她又恨不起來他,他是真的疼愛她,他們有了新的家,有了南風(fēng),有了南鷹。她的心被分成了兩半,一半在北國,一半在南國??墒撬稚矸πg(shù),身子和靈魂都只能呆在金戈的身邊,他現(xiàn)在是她的王,她的主宰,他逃脫不了他的手掌。她在想,如果現(xiàn)在她能夠逃脫,她會不會跟著金戈走。她靜靜地聽著來自內(nèi)心的聲音,她還是會跟著他走。對慈修和敦敏,還有父母的傷害已經(jīng)造成了,她不能再去傷害另一個兒子南風(fēng),還有視如己出的南鷹。她愛他們,和愛這里的親人是一樣的愛。
慈修回家后,敦敏給他講了今天的奇遇。雖然慈修在外不茍言笑,可面對兒子,從來是慈祥和藹的。自從搬來臨城后,兒子都是他親自帶。只要不是出遠門,孩子都和他睡一起。直到八九歲才分床,去了他自己的臥室。慈修一直覺得是自己把宛然給弄丟了,害得孩子從小沒了母親,所以總是盡力去彌補。他雖然按照宛然的囑咐收了鶯鶯進房,但是他也沒和她在一起。老夫人常常勸說他:“宛然已經(jīng)這么多年沒回來了,即使還在世,也早成家了,你不要再等了,早日給敦敏要個弟弟妹妹吧!”慈修總說:“母親不要操心這些事,我心里有數(shù)?!崩戏蛉艘膊缓迷僬f什么。她逐漸老了,兒子卻越來越堅毅強大,已經(jīng)不是她能掌控的了的了。她有時候也感嘆,兒子的妻運太坎坷了,前兩個妻子先后去世,宛然現(xiàn)在又不知所蹤,這到底是怎么了,她也搞不明白。
“父親,那公子真的好奇怪。他說沒錢吃飯了,可還送了我和惠靈玉和玉佩,夠吃好多頓飯了。”
慈修沉思了一會兒,“拿給我看看。”
敦敏把玉佩給他:“玉我給惠靈了?!?p> 他摸著玉佩,想起宛然最是大方,遇見一個歌女,也把戴了多年的玉送出去了,不僅笑了笑。
“他還說了什么”?
敦敏想了想說:“他還說了他是都城來的,來找親人。”
他頓了頓,“還讓我照顧好外祖父外祖母?!?p> 慈修心里猛的一驚。他今天出門的時候就覺得有人盯著他,可后來轉(zhuǎn)身又沒看見。他抓著敦敏的手,“還有什么,全部告訴我?!笨粗赣H急切的樣子,“怎么了,父親?”他驚愕地問。
看著自己嚇著孩子了,他立即放開了敦敏的手,微笑著說:“沒什么,就是覺得挺有意思的。我也想聽聽?!?p> 敦敏想了想,“問了我有弟弟妹妹沒有,說我很會照顧惠靈,還問了外祖父和外祖母是不是和我們住一起。”
慈修心里越來越明朗了,他的宛然回來了。雖然女扮男裝,兒子認不出來,可是他能感覺到?!皟鹤?,你去看書吧,我出去一下。”
他去了鐘府,鐘意不在家,“菲蕓,惠靈呢?”
菲蕓看著他神色凝重,不知道敦敏和惠靈又做了什么壞事,立即說:“在里屋,有事?。课医兴齺怼!?p> 她吩咐人去叫惠靈。
惠靈跑著出來了,“李叔叔好,您找我有事?”
慈修笑著說:“敦敏說你們今天遇見了有趣的事情,我來聽聽。”
惠靈興致勃勃地講了起來,然后還把玉拿出來炫耀。慈修拿著玉反復(fù)看了看,這是上好的玉石,晶瑩剔透,紋理清晰,一看就價值不菲。菲蕓生氣地說:“怎么能隨便收別人這么貴重的東西?”
惠靈撒著嬌說:“母親,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了,他就走了?!?p> 慈修盯著她的眼睛,引導(dǎo)她回憶:“惠靈,你沒有發(fā)現(xiàn)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嗎?”
她想了想,“我覺得他和敦敏長得挺像的,還有就是對你們家的事情很感興趣,一直在問?!?p> 他驚喜地問:“他真的和敦敏長得挺像嗎?”
“對啊?!彼J真地說。
慈修覺得那就是宛然了,他還想確認一下,“那他是男的還是女的?”
惠靈愣了下,回憶了起來,他穿著男裝,可是聲音聽起來真的像女聲。她說:“聽聲音是有點像女的?!?p> 慈修笑了笑,把玉給了惠靈。“好了,沒事了,惠靈,你去玩吧?!?p> “是,李叔叔,”惠靈拿著玉一蹦一跳地跑了。
慈修埋下頭。
菲蕓說:“你覺得是宛然回來了?!?p> 他點點頭,“肯定是?!?p> 菲蕓問到:“那她為什么不回家?”
“肯定有她的原因吧?!彼嘈α艘幌隆?p> “我先走了?!彼酒鹕?,轉(zhuǎn)身出去了。菲蕓看著他的背影,心里一陣難過?!斑@是什么世道,讓兩個如此恩愛的人相隔天涯,受盡相思之苦。”
慈修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他知道她來了,可是她在哪兒?她到底遇見了什么事情,為什么不來找他說清楚,他們可以一起去面對。多年的思念排山倒海地涌來,他的心痛如刀割,可是他卻束手無策。他忽然想到,他應(yīng)該去看看旅館,聽敦敏說,他沒有找到親人,那她一定會住旅館的。對。他攥了攥拳,準(zhǔn)備一家一家的去找。
第二天,金戈他們?nèi)チ宋贺┫嗟膭e院。當(dāng)年金戈沒少給他銀子,那時候他還不是丞相,所以前幾天當(dāng)秦光把拜帖送過去以后,那邊很快就安排了會面的時間。金戈進去了,秦光和宛然依舊在外面等著。
魏丞相看見金戈進來,立即迎上去,“王爺大駕光臨,鄙舍蓬蓽生輝”。
金戈抱拳到:“多年不見,還未恭喜魏丞相位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p> 他哈哈一下,“王爺取笑了?!?p> 他們東拉西扯一會兒。
金戈直接問到:“你們新帝繼位,聽說要改變和我們北國之間關(guān)系?”
“哪里哪里,王爺多慮了。兩國關(guān)系穩(wěn)定這么多年了,怎么會輕易改變?!?p> “你知道,如果沒有相關(guān)的消息,我們也不會來了?!苯鸶曛毖圆恢M地說道。
“朝中主戰(zhàn)派是又起來了,他們希望打回都城去。”他頓了頓說。
“他們有這個能力嗎?”他冷笑到。
魏丞相忙說:“當(dāng)然沒有。這些人一天就知道打打打,可是打的是什么,打的是錢,打的是人,各種條件,現(xiàn)在剛剛有點起色,都是他們鼓動的,皇上沒這個意思。”
金戈說:“魏丞相,反正要打,我們北國肯定是奉陪到底。不過打仗對兩國都是勞民傷財?shù)氖?,我們現(xiàn)在要的也只是皮毛。聽說你們要和西國聯(lián)合,你們想過沒有,如果他們厲害到把我們打敗了,打你們也是輕而易舉的。到時候他們要得可比我們多多了?!?p> 魏丞相擦拭了一下額頭,“王爺,你知道的,我一直是反對打仗的,北國兵強馬壯,我們不是對手。老百姓也需要和平的生活?!?p> 他們又談了許久,彼此給了一些承諾。
秦光看宛然一直有點神情恍惚,他關(guān)切地道:“不舒服嗎?”
她看了他一眼,搖搖頭。
“昨天見到他們沒有?”她點點頭,又搖搖頭,沒說話??此幌胝f話,秦光心疼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再問。
金戈終于出來了。
“我們走吧,今天去給給孩子們買點小禮物,明天回去?!彼粗鹑磺榫w不高,
“怎么了,要不我們先回旅館?”金戈說。
宛然沒精打采地說:“沒事兒,要不你們?nèi)ス?,我先回去了?!?p> 金戈說:“那我們先送你回去,然后我們再去買東西。”
“好”。宛然沒有拒絕了。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的習(xí)慣。
他們把宛然送到旅館后,又出去了。
宛然坐在窗邊,看著外面來來往往的人群,呆呆地出神。他們有的神色慌張,有的閑庭信步,有的焦眉愁眼,有的喜形于色。人間百態(tài)盡收眼底。忽然,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她看見了慈修跌跌撞撞地身影。她伸出頭去,看他走進了旅館的大門。
她立即走出門去,在樓上拐角處看著他。他走到掌柜的面前,一邊比劃一邊說著什么。
掌柜搖了搖頭。他失望地轉(zhuǎn)過身去,又踉踉蹌蹌地走出去了。
宛然的心在亂跳,腦袋里亂成了一團,腿有點發(fā)抖。她該怎么辦?她要下去嗎?要給他希望嗎?然后緊接著又是失望。還是讓他繼續(xù)生活在不停的尋找和失望中?她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她閉上眼睛,讓心做決定吧。她感覺她的腳步向前跨了出去,好吧,豁出去了。她沖下樓去,跟在那個熟悉的身影后面,默默地走著??粗咭荒_低一腳疲乏的樣子,她的心痛如刀絞。當(dāng)走到一個巷道口,她輕輕喚到,“慈修,”他沒有聽見。她又大了一點聲音叫了一遍,“慈修”,
他終于回頭了,看著她,他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她笑著看著他。他三步并作兩步跑了過來,宛然閃進巷道里,他跟了進來。他緊緊地抱住她,“我沒有做夢吧,宛然,是不是你?”
“是我,慈修,我是宛然”。
他又看了看她的臉,看她滿眼的淚水,把臉都打濕了。
他伸出手去,輕輕地擦她的臉,然后又把她緊緊地抱在懷里。
“我們回家吧,好不好?”他懇請道,那聲音從他的心底鉆了出來,是那么的沉重,就像一座山一樣。宛然心里非常難過,她跟他回不了家,她又要讓他失望了。
“對不起,慈修,我不能跟你回去了。以后別再找我了,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吧。”她抽泣著說。
“為什么,告訴我,為什么”?他痛苦地喊到。
“慈修,我們能力太弱小了,身不由己。我已經(jīng)有新的家了。你要盡量把我從心里剔除掉。生活還是要向前走的,是不是?”宛然無奈地說。
“不可能,我會一直等著你。等你回來?!贝刃迵u著頭,痛苦地說。他知道她肯定會有新的家了,可是他不能接受,說好的,這一輩她是他的,怎么能忘記他們的誓言呢?
“傻慈修,你這是何苦呢?”
他把她緊緊抱在懷里,不想讓她再走掉。她任由他抱著。她的耳朵緊貼著他的胸膛。她只聽見他的心蹦蹦蹦地跳著,就像馬被驚嚇后的蹄聲。
過了一會兒,她必須得走了,她推開他的懷抱:“我要走了,慈修,照顧好自己”。她本想說照顧好孩子和父母,但是她憋了回去,她知道,他會的。
慈修又把她抱了過來,死死抱住,就是不放手。
“我不會放你走的?!?p> 宛然有點著急了:“慈修,松手吧,不然很多人會被我連累,包括你們,我最親的人。我不能讓你們受傷害?!?p> 慈修一聽,惱怒地問:“他到底是誰,有這么大的本事,告訴我?!?p> 宛然知道他的性格,和金戈一樣倔強,她想,告訴他吧,也好。
“他是北國的王爺,皇帝的兒子。你千萬不要去找我,找到了也沒有用。他們和南國的朝廷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為了敦敏,為了父母,你千萬不要去做傻事。答應(yīng)我。”慈修聽了,終于明白她是多么的艱難。他知道,他確實救不了她。他紅著眼睛說,“你什么時候回來?”
她苦笑著搖搖頭,“不知道何年何月”。
“我會等著你,至死方休。你記著。”他在后面沙啞著聲音大聲喊到。她哭著向前奔跑,沒有回頭。她知道,回頭只會增加彼此的痛苦,于事無補。
慈修看著她的背影,肝腸寸斷,五內(nèi)俱焚,多少個日日夜夜地等待,這個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可是她卻不能回到自己的身邊。他知道那個人位高權(quán)重,他無能為力,只能悲傷地看著她消失在人海。
回到旅館,她又躺在床上了。她想著這女兒身有何用,百無一用。身在這世道,自己想要的留不住,不要的逃不掉。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她又想起金戈說,只要他不同意,她連死的能力都沒有。她又暗自神傷起來。
一會兒,金戈回來了,她裝作睡著了,沒有動。他走近看了一眼,就開始準(zhǔn)備東西了。
秦光讓掌柜的通知趙五哥過來一趟,把剩下的錢給了趙五哥。這趟差事算是了結(jié)。西國人還沒有離開,但是他們已經(jīng)決定啟程回去了。
慈修回家以后大病了一場,好了以后,他沒有再出去找宛然了。他知道能回來的時候,她一定會回來的。他從原來的焦急尋找變成了不急不躁地漫長等待。
鐘意勸他說:“你要想開點?!?p> “這句話你說了好多年了?!彼嘈χf,“知道她還活著,我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我會等著她的。從來沒想到等待也是一件挺快樂的事情。”
“一失足成千古恨。”鐘意嘆道。
慈修望著遠方,誰說不是呢?可是時光不會倒流。不過他知道,她現(xiàn)在活著的,雖然不在身邊,在遠方,她也一樣牽掛著他們,他就心滿意足了。不然能怎么了,他又不能打到北國去,把她搶回來。如果實力相差不大,他還能去拼一拼??珊退?,那個王爺,實力太懸殊,為了孩子,為了老人,他不必去做那些無謂的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