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多雨,今日又是烏云密布,雷聲沉鳴。
歸真派廣場,規(guī)模龐大,雕刻著瑞獸的石柱聳立此地,端莊威嚴。
門中弟子此時大都聚集在了此處,藍白顏色占據(jù)視野,密密麻麻站滿了整個廣場。
長老們皆坐在高處,掌門姜盛明坐在中央,臉上沒什么表情。一身白袍的樓平長老得到掌門示意,起身走上前方,看著下方諸位后輩弟子,開始宣告掌門之令。
“我仙門與妖族一向勢不兩立,今門下弟子姜瀧識人不清,引狼入室,妖物入得山門,偷盜秘寶,重傷長老,此乃無法彌補之罪過,特掌門傳令,重罰姜瀧,百道雷鞭,打入寒骨冰湖三年。”
說完,他叫出姜瀧。
姜瀧走出人群跪在前方,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弟子無話可說,自愿受罰?!?p> 一道道目光聚在她的身上,憐憫的,復(fù)雜的,辛災(zāi)樂禍的。
姜雅想要出去說些什么,卻被甄瑞舟抓住,搖頭阻止了。
姜晴站在一邊,臉上有幾分擔(dān)憂,但她什么都沒說,只靜靜站著。
就在這時,一個身材欣長,步履穩(wěn)健的男子從旁走出,站在了姜瀧身旁。
他的聲音沉著而冷靜,語氣淡漠:“請掌門讓弟子替瀧師妹行雷鞭之刑。”
姜盛明看見他,表情不變,痛快點頭應(yīng)允:“你向來恩怨分明,從不失偏頗,那此次就你來行刑,樓毅長老觀刑。”
一旁一身灰袍掌管刑罰的樓毅長老點了點頭表示知曉。
宣令會結(jié)束,眾人漸漸散去,不少人議論紛紛。
有的憐憫姜瀧受罰太重,雷鞭之刑一般弟子受刑最高才五十鞭,就算如此也要養(yǎng)個幾月才能恢復(fù),且過程讓人痛苦無比,難以忍受。
而寒骨冰湖,更不是人能呆的地方。
一般弟子進去個十幾天就不行了,頂了天能堅持一月,據(jù)門中歷史,有弟子堅持最長時間也不過一年多。
而姜瀧要在里面呆三年?!
那不早就凍成冰雕了。
但這么一來,不少弟子因為聶長老受傷而怪罪姜瀧的念頭徹底淡了下來。
也有不少人議論大師兄曲衡為何要親自替姜瀧行雷鞭之刑。
曲衡乃是門中太上長老唯一的弟子,身為大師兄,他性情嚴厲冷酷,門中大多數(shù)人都懼怕于他,也敬佩于他。
能被太上長老收為弟子,資質(zhì)自然不用多說,而身為大師兄,乃是門中所有弟子之表率,他對別人嚴厲,對自己亦然,他像一個執(zhí)法者,處理事來公平公正,從不冤誰。
他的那雙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仿佛能看透所有光亮下的黑暗,唯心中坦蕩者,才能與其對視。
弟子們議論紛紛,姜瀧的刑罰也沒耽誤。
招雷頂。
顧名思義,此處便是行雷鞭刑罰的地方。
這里,也是整個歸真派最高的地方。
因為高,才方便引雷。
除行雷鞭之刑,這里也是弟子們修煉雷性術(shù)法的地方。
姜瀧熟悉這里,她也曾在這里引雷。
而今日,她卻是來受刑的。
一方圓臺,姜瀧跪在中央。
長老樓毅與其他幾名執(zhí)法弟子站在一旁,曲衡手持長鞭,其上雷光閃爍,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曲衡沒什么表情,冷靜而理智,一雙黑眸幽深內(nèi)斂,只揮鞭而下時,輕輕蹙了眉。
一鞭。
兩鞭。
姜瀧抿唇,背挺的筆直,長發(fā)攏在胸前,任由雷鞭打在背上,那般疼痛的感覺,讓她思緒越發(fā)清醒。
耳邊雷聲炸響,一陣狂風(fēng)卷過,雨滴應(yīng)聲而落。
她想著,今日老天也來懲罰她,雷鞭不夠還要來場雨。
心中苦笑,不由想起袁九。
想起與袁九的相識,相知,相愛,相處的那一幕幕,又想到早晨掌門跟她說過的話。
聶長老她也去看過了。
那個老頭,雖然對別人溫和寬厚,對她就調(diào)皮耍小性子讓她做這做那,但是,他對她挺好的。他會給她講他從前的故事,然后總結(jié)出種種經(jīng)驗,供她學(xué)習(xí)。
聶長老是她成長的一部分。
袁九他…怎么能傷害他呢?!
三十五鞭。
雷電之力從后背傷痕侵入身體,姜瀧吐了口血出來。
曲衡握鞭的手隱隱發(fā)白,卻沒有停下。
三十六。
三十七。
姜瀧眼前有些模糊。
雨下大了,她也放心的流下了眼淚,反正也沒人能分清雨水和淚水。
身體的痛,比不上心里的痛。
袁九是妖,她知道。
他雖然是妖,但性情溫和善良,他的眼睛干凈純粹,溫暖如同陽光一樣。她了解他,他也什么都沒有瞞她,什么都告訴她,干干凈凈的坦白自己,所以她不相信袁九會做出那樣的事。
但現(xiàn)實與感情交織,她心中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么做。
她想要找回袁九,求得真相,但掌門不允。怕她擅自行動,還讓她入寒骨冰湖三年。
煞費苦心。
她知道,掌門這般命令也是為了她好,所以她接受了。
五十鞭。
雷鞭刑罰才過一半,她覺得時間好像已經(jīng)過了很久,她將記憶越理越亂,她不明白怎么會突然變成如今這樣。
與袁九一同的美好日子仿佛還在昨天,她只是睡了一覺,醒來便一切都變了。
八十九。
九十。
他一直在騙她嗎,還是其中有何內(nèi)情,可門中上下親眼所見又怎會是假的?!
一百。
姜瀧倒在地上,渾身濕透,滿背血痕。
曲衡讓樓毅長老回去稟告掌門雷鞭之刑結(jié)束,自己則大步上前抱起姜瀧下了招雷頂。
身后姜瀧躺過的地方,一大灘血跡,雨水砸落,血水紛飛。
運起靈障遮雨,曲衡小心攬住姜瀧,讓她趴在自己肩頭,盡量不觸碰背后傷痕。
感覺懷中之人身軀纖細溫?zé)幔宰颖緞倧姷乃藭r沒有半點力氣,全靠他支撐。
他心中有些堵。
于是低聲斥責(zé):“你是笨蛋嗎,教你那么多,還搞成這樣!”
姜瀧勉強睜眼,眼前模模糊糊,但聽聲音熟悉,便彎了彎唇角,小聲道:“多謝師兄手下留情。”
曲衡輕哼,沒再說話。
手下留情,他才沒有。
抱著姜瀧來到姜雅的院子,姜雅一直等著,見到姜瀧模樣不由眼中一熱,連忙招呼曲衡將姜瀧抱到屋中,側(cè)放在床上。
曲衡知曉姜雅要替姜瀧處理傷勢,便先走了出去。
姜雅關(guān)好門,抹掉眼淚,將早已準備好的傷藥端了過來。
看著姜瀧背上那些深可見骨的血痕,她心疼的不行,眼淚不由自主的再次涌出。
而外面,曲衡衣服上一大灘血跡,他毫無所覺般,只抬頭望向遠方,看著烏云密布的天空,臉上露出復(fù)雜的表情。
有的人活在世上,經(jīng)歷的一切,只為了以后更曠遠的世界。過程與結(jié)果,究竟哪個更重要,沒有人說的清,因為每個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
他不知,屋里那個女孩究竟會怎樣選擇。
是過程,還是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