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傳說
大年初一,東寧街上的商戶們自然是要互相拜個年的,有那相熟的人家,還會給孩子們預(yù)備些壓歲錢。高媛一家子搬來不久,壓歲錢雖然不用預(yù)備,但給孩子們的瓜果糖塊總是要備著的。這不,一大早面攤兒周就領(lǐng)著仨孩子登門拜年了。
面攤兒周在街口賣刀削面,是個小本生意。高媛見他夫婦倆拉扯仨孩子不容易,就在他來買蒜苗的時候給他打了個對折。面攤兒周心里有數(shù),平常就總在來吃面的客人前嘮叨高媛的菜果香,算是個知恩圖報。
“柴娘子過年好,大吉大利,財源滾滾。”
“周老板過年好,百福長壽,歲歲平安?!备哝聵泛呛堑氐?。
后邊的柴文道叔侄倆無奈對視,這么多年了,自家嫂娘(娘)過年的吉利話還是這一句。
面攤兒周把身子一轉(zhuǎn),對著高媛身后的叔侄倆拱手作揖:“兩位秀才老爺過年好,等過兩年,就該稱呼舉人老爺啦!”
瞧瞧人家這吉利話說的,柴文道叔侄倆便也拱手還禮:“周老板過年好,萬事如意,家宅和順?!?p> 端著果盤子的張槐根等主人們寒暄完畢,這才笑嘻嘻地端著糖果盤子出來,給周家的仨孩子一人抓了一把炒花生。
仨孩子高高興興地拜了年,把炒花生裝在口袋里,跟在他們的爹后頭,繼續(xù)給別人家拜年去了。
高媛促狹地問自家的孩子:“你們不出去拜年?也去混個糖塊點心啥的?!?p> 柴文道立刻把張槐根的糖果盤子接了過來:“太太既然發(fā)話了,你們倆就出去玩兒吧?!?p> 張槐根樂呵呵地帶著妹妹出門拜年混糖果去了,高媛指著柴文道哈哈大笑。
柴伐北跑回屋里去,轉(zhuǎn)眼就端了一盤子瓜子出來,先抓了幾粒放在自家石獅子爪子下頭:“來,托你們的福,咱家也能賣個新鮮東西了?!?p> 高媛讓他逗得說不出話來。炒花生瓜子在現(xiàn)代是個太易得的東西,誰都不放在眼里,在這個時空的晉中,還算是稀罕的昂貴貨。
高媛沒打算跟人家巡撫家打擂臺,空間里種了一點兒向日葵,自家炒了當個零嘴就得了。這是因為過年,這才拿出來招待孩子的。
菜果香在東寧街上的名氣比較大,再加上周家仨孩子的四處炫耀,很快就招來滿街的孩子過來拜年,兩盤子花生瓜子一會兒就分完了,高媛干脆把盛放花生瓜子的小笸籮拿出來給孩子們分,看著他們歡呼而去,覺得心里異樣的滿足。奮斗多年,終于也到了自家痛痛快快給別人東西的時候了。
施比受有福,果真不假。
當?shù)仫L俗,大年初一是給自家長輩和街坊鄰居們拜年的時候,走親戚是明天的事情。他們家沒親戚,街坊鄰居們一早上的時間也就夠了。在自家門口給這些孩子們分完了花生瓜子,過年的禮節(jié)就算是完成了。
高媛是個婦人,沒有四處串門的道理。柴文道叔侄倆倒是個男丁,年齡也不大,只是頭上頂著秀才的帽子,也只有別人來拜他們的。算來算去,真正能享受到走街串戶拜年之樂的,竟只有身為下人的張槐根兄妹倆。
別人還覺得這才是應(yīng)有之義,這條街上和他們相熟的鄰居,大多是商戶呢。
等張槐根兄妹倆揣著滿荷包的各類糖果點心回來的時候,高媛正在做手搟面。潔白如雪的面粉,加上幾個雞蛋,再加點兒精鹽,和成的面團就成了鮮亮的淡黃,煮出來的面條還十分筋道。
一半清水一半雞湯,等把面煮熟了撈出來,加了原湯燙熟的青翠小白菜,切幾片早就煮熟的豬瘦肉,還要灑上切碎的蒜苗和香菜,一人一大碗,一家子吃得極香。
中午吃了伐北的長壽面,下午就沒有什么事情了。張槐根兄妹倆進廚房收拾,高媛一家子湊在一起說閑話。
柴伐北就趁機把明天應(yīng)該賣花的事情提了出來,理由特別正當,過完年大家都該請客吃飯了,這時候定是鮮花售賣的最佳時節(jié),經(jīng)驗來自北關(guān)的自家親身經(jīng)歷。
高媛有些猶豫,花她自然是有的,還不少呢,不過他們這么高調(diào),真的好嗎?這個冬天光賣鮮菜瓜果,就夠引人注目的了。若不是有門口的石獅子鎮(zhèn)著,那些地痞流氓怕都要來上七八十回了。
柴文道給她吃定心丸,反正已經(jīng)很高調(diào)了,再高調(diào)些也無妨,正好讓別人再審視一下菜果香的底氣,免得有那不長眼的蠢蠢欲動。
既然家里這倆都這么說了,高媛自然就沒有不應(yīng)的。只是有一個問題,怎么遮人耳目。
柴伐北就問:“娘,您平常是怎么掩人耳目的?”
高媛道:“咱們離東城門比較近,我在城門外發(fā)現(xiàn)了一個松樹林子,都是到那里的?!?p> “那咱們也去那里好了,左右無事,我們跟娘一起去?!?p> 正好可以看看,那片松樹林子合不合格。
“先得去一趟車馬行的,我把咱家的車馬都寄放在那里了?!遍_鋪子就是這一點不好,需要遮掩的地方比較多,馬車就是個大物件,不管是甜水胡同還是菜果香都放不下,高媛就干脆走了明路,直接寄放在了車馬行,每個月給些銀錢便是。
車馬行雖然沒開門,但高媛的車馬是寄存的,自然不會拿不出來。她寄放的是自家那輛楓木打造的好車,是帶著車廂的,車廂里放了什么誰都看不出來,是掩藏貨物來源的最佳工具。
剛把馬車趕出來,高媛就在空空的車廂里放上了棉被枕頭,免得柴文道叔侄倆坐著不舒服。他們倆倒是想幫她趕車,誰知道那匹駑馬壓根兒不給秀才老爺面子,打死也不走,倆人只得訕訕作罷。
趕了馬車出東城門,就看到了遠處的一片松林。晉中城的東面是一片遼闊的平原,據(jù)說能一直延伸到海邊,是晉中的主要產(chǎn)糧區(qū),很多達官貴人家都在這里有大片的耕地。高媛就一直比較奇怪,按說這么好的地方,應(yīng)該不會有這么大一片松樹林子啊,不應(yīng)該早早地被人砍伐了充當耕地嗎?
她可是親自走過的,這片林子足有幾百畝了,要是開墾出來,能打多少糧食??!
正好柴文道這個見識廣的跟著,她便把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
柴文道還真知道:“這片松林著實是有來歷的,本朝太祖當年將晉中收入囊中之時,便曾率幾萬大軍在這東城門與敵軍對壘。攻克多日無果,死了無數(shù)將士。正當一籌莫展之際,突然飛沙走石,一個人從天而降,衣著怪異,談吐粗俗,太祖以為妖孽,本當殺之。此人為了活命,便給太祖獻了一計,將這晉中城打了下來。太祖惜才,將此人收入麾下。誰知此人真是個有大本事的,有一身好功夫,還頗有計謀,跟隨太祖南征北戰(zhàn),到最后成了太祖的軍師,被封為開國兵馬大元帥。在任期間實施無數(shù)舉措,北關(guān)就是他給選的址建的城。對了,連書院他都建過,只不過是為了培養(yǎng)武官的。”
遙遙一指越來越近的松林:“這松林也是他的手筆,說是將士們枉死,須得廣植松柏,以安英靈。從此大夏便有了此慣例,但凡有大戰(zhàn)發(fā)生之地,等安定后定要植上松柏,后人自然是不敢砍伐的?!?p> 高媛,高媛已經(jīng)不會說話了。
衣著怪異,談吐粗俗,這是什么人?
不會是她老鄉(xiāng)吧?
等等,那人叫什么名字?
柴文道搖頭嘆息:“無人得知此人姓名,他自稱無名,大家便以軍師稱之。”
“那,那他有沒有后人留下?”
“亦無,此人在大夏整整三十年,來的時候神秘莫測,走的時候也是如此。那日正逢太祖閱兵,此人陪同,又是狂風突然而至,等大家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此人便沒了蹤影。太祖苦尋多年未果,到最后就在此人離開的校場立了個雕像,雕像的模樣就是他來的時候的古怪穿著?!?p> 柴文道把這樁本朝最大的奇人異事講完,只見他嫂娘的臉已經(jīng)呆住了。
“嫂娘,嫂娘?!?p> “娘,娘?!?p> 兩人嚇了一跳,這是怎么了?
高媛在兩個人的輕扯之下回過神來,長出了一口氣,就算是老鄉(xiāng)又如何?人家早就走了,碰不到了,中間隔著三百多年呢。
“沒事兒,我是聽住了。這是什么人啊?太嚇人了?不會真的是妖怪吧?”
“娘您是不怎么聽這種故事,所以才嚇住了。我看您平日里還是多去酒樓里聽聽書吧,說書先生說的比這個還玄乎呢?!辈穹ケ卑参克?p> 柴文道十分愧疚,怎么也沒想到這個許多人都知道的故事,能把嫂娘嚇成這樣:“嫂娘莫怕,等到了京城,我?guī)タ纯茨堑裣?,您就不怕了?!?p> “對,對,不是說以毒攻毒嗎?”柴伐北附和。
“去,以毒攻毒是這么用的嗎?”高媛緩過來了,也有了心情說笑,“我還是去酒樓聽人家說書吧,咱家現(xiàn)在有錢了,我也去享受享受?!?p> “沒錯,等開了春,您就把生意交給張槐根來做,您只管下館子聽說書聽小曲兒,好好快活去?!?p> 柴文道猶豫了一下,勸道:“要不,咱不去了,直接回去吧?”嫂娘的臉色有些不好呢。
“這就到了,有什么不敢去的?沒事兒。”高媛怕的可不是三百多年前的戰(zhàn)場,更不是怕鬼。
松林離東城門不遠,幾百年的松樹了,長得遮天蔽日不說,還繁衍了許多。越在松林邊緣的松樹越年輕,枝葉長得低,別說馬車了,就連行人都不得進。高媛剛看到這片林子的時候,是打著收集松針的主意,然后才想起來可以順便當個掩護。為了讓馬車順利駛?cè)耄娩徸影训桶乃芍︿彽?,硬生生地弄出一條僅供一輛馬車通過的彎彎曲曲的通道來。
得虧她干這件事情的時候知道遮掩一二,遠遠地繞到了無人關(guān)注的另一面,要不然讓守城門的官兵看到了,不免又是麻煩。
柴文道叔侄倆就看著她趕著馬車繞著松林走了好長一段,然后才把車趕了進去,彎彎曲曲走了一小段之后就走到了頭,把馬車停下。
高媛得意地道:“到啦,看我選的這個地方怎么樣?”
的確不錯,從這里往四周看去,除了松樹就是松樹。從外面往里看,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松樹長青,密密的松針將天空遮蔽得嚴實,林子里要比外面陰暗許多,就連松林里的雪都比外面薄不少。松濤陣陣,那寒風卻吹不到下方來,感覺比外面好像還要暖和些。
高媛指著周圍的地面道:“這松林太密啦,把陽光都遮住了,地上除了落下的松針就沒有別的了。這里的土肥得很,夠咱們用上幾年的了?!?p> 再指著深處道:“這一片的松樹年頭久了,人在底下行走自如。我進去過,越往里越好走,就算是有人知道了這是個交貨的地點,也不會有什么懷疑的。”
自己有空間這種事情是打死也不能讓外人知道的,把一切有可能引起別人懷疑的地方都要好好打算了才行。
柴伐北以其專業(yè)的軍事目光打量了一番地形,又往里走了走親自驗證了一番,證明了高媛選的這個假想接貨地點還是不錯的。這片松林太大,人進來也不易,除非有意為之,誰也不會特地注意高媛的。
而且高媛來往的時候也很小心,大多選擇人少的時間出門,外人頂多看到她趕車出城進城罷了。
不過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柴伐北還是建議她要時不時換個地方,免得讓有心人發(fā)覺了去。
高媛點頭:“這個自然,我回去的時候還會到甜水胡同走一遭呢?!?p> 她是順便去打掃衛(wèi)生啥的,但如果讓人誤會甜水胡同的宅子是個倉庫也未嘗不可。
柴文道嘆道:“沒想到嫂娘還有做斥候的本事?!?p> 這樣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會的,嫂娘一個婦道人家,能想的這么周密實屬不易。
高媛暗想:那是自然,那么多諜戰(zhàn)片不是白看的??!
既然來了,也不能白來。高媛從空間里掏出柄竹耙子來,開始搜集地上的松針。這里的松針太厚了,輕輕松松就能搜集許多,正是漚肥的上佳材料。
柴文道叔侄倆還是第一次看她干這種事情,不覺來了興致。高媛空間里的工具有的是,一人拿了把鐵鍬,等高媛把地上的松針收走之后,再把被雪浸濕松軟的松下土裝到筐里,由她一筐一筐地收到空間去。
頭一次干這種活兒,叔侄倆不免笨手笨腳,等收集了兩筐之后,就累得手心疼了。
柴伐北擦著頭上的汗嘆道:“娘,您太不容易了!”
柴文道下了決心:“嫂娘,以后還是寧可麻煩些,咱們雇人弄吧?!?p> 高媛拒絕:“那也太麻煩了,還不如我自己弄來方便。我也不天天來弄這個,到了夏天,蛇鼠蟲蟻多了,我自然就不來了。”
柴伐北恨恨地道:“娘您等我中了舉人,咱們就再也不做這買賣啦!到時候您只管在家里高臥,我買幾十個丫頭伺候您一個!”
高媛哈哈大笑:“好啊,我就等著了!”
沒想到今天還有這意外之喜,早知道這樣,就該讓他干些農(nóng)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