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夫一見于鐘海如此情形也大吃一驚，少不得施展望聞問切。于瑞生遂將近來正在服用新方藥的事告知高大夫，高大夫一聽眉心忽然一鎖對(duì)于瑞生說道：“少爺，可否將新方子給小人一看？”

　　于瑞生遂將許勝麟所開藥方拿出交于高大夫，自己則站立一旁。

　　高大夫?qū)⑺幏秸归_仔細(xì)查看，紙張上幾道折痕從中間穿過，在右上角赫然印著“來安客?！彼膫€(gè)字。當(dāng)看到這幾個(gè)字時(shí)，高大夫嘴角一動(dòng)，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之態(tài)，眼睛也瞇了起來。不過當(dāng)看到前面幾味藥時(shí)，眼睛卻慢慢地睜大了，嘴角也從緊閉漸漸張開，頭不由自主地上下點(diǎn)著，喉嚨里不時(shí)發(fā)出“嗯”的聲音。

　　“高大夫，此方您看如何？”于瑞生看到他的奇怪神情也忍不住問道。

　　“好！好方子！”高大夫嘴里說著，兩只眼睛仍然不離藥方。于瑞生看他認(rèn)真的的樣子也只好不再說話，走到父親身邊坐下來等著他把方子看完。

　　“這？”于瑞生坐下沒多久，就聽見高大夫低聲沉吟，頭也低了下來，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怎么了？”于瑞生看他的神情不似先前那樣，知道發(fā)現(xiàn)了什么問題，趕忙又站起來。

　　“這方子就這么多嗎？”高大夫把那張寫著藥方的紙揚(yáng)了揚(yáng)問道：“以小人之見，這方子似乎沒有寫完！”

　　“什么？”于瑞生和母親王氏幾乎同時(shí)叫出聲來，臉上的表情也變得陰沉。

　　“這方子是個(gè)好方子，只可惜少了幾味藥！”高大夫嘆了口氣說道：“此方藥性猛烈，但卻正對(duì)于爺病癥，只是需有溫藥慢養(yǎng)，如少這幾味，雖初服見效甚快，然必致藥毒發(fā)作難以救治！”

　　王氏一聽“難以救治”這四個(gè)字頓時(shí)身體一軟向后倒去，幸好于瑞生身法很快，一伸手扶住了母親，把她攙到椅子上坐了下來。于瑞生雖也心中悲梗，不過眼下父親抱病母親悲痛，他只有強(qiáng)忍傷感，先是安慰了母親幾句，然后又轉(zhuǎn)身來到高大夫跟前。他雙手一抱拳，單膝跪地朝著高大夫就是一拜。高大夫沒想到他有此舉動(dòng)，忙不迭地伸手相攙。

　　“少爺這是為何？”高大夫把于瑞生扶起來拉著他的手說道：“有話請(qǐng)講，如此真是折煞小人了！”

　　“高大夫，您既知此方之妙，還請(qǐng)?jiān)偈┟钍志任业诘┫?。”說著又拜了下去。

　　“少爺請(qǐng)起，我自當(dāng)盡力，只是是否能有效小人卻不敢保證，只得看于爺?shù)脑旎绾瘟?！”高大夫說完讓于瑞生準(zhǔn)備筆墨，按照方子前面的藥性添了兩味算是湊成一個(gè)完整的藥方。高大夫?qū)⑺幏浇挥谟谌鹕?，又叮囑了幾句這才告辭而去。

　　于瑞生拿著藥方來到母親身邊，王氏此刻也正專注看著他手里的藥方，臉上愁苦的表情比剛才減輕了一些。于瑞生又安慰了母親一番，把馮三叫到跟前囑咐兩句就趕緊又出門抓藥去了。

　　等抓藥回來，于鐘海疼痛稍緩，此刻正昏昏睡去。馮三趕緊將藥煎好，等藥水涼到可入口之時(shí)，于鐘海卻也恰好醒來，于瑞生服侍父親將藥吃下，母親又安排了些晚飯。等吃過飯，于瑞生和母親就守在父親身邊，馮三自去收拾去了。

　　也許是因?yàn)樗幜ψ饔茫阽姾Ｌ弁礈p輕許多，沒過多久就又進(jìn)入夢(mèng)鄉(xiāng)。見此情景母子二人才算松了口氣，也各自收拾休息去了。

　　連著三天，于鐘海服藥后都覺得身體逐漸好轉(zhuǎn)，疼痛也漸緩，甚至能出大門外走動(dòng)了。于瑞生和母親也都高興起來，心里都放松了。

　　連日的陪侍讓于瑞生焦頭爛額，這一天馬順和郭煦閑來無事就到于家莊上來看于鐘海。于瑞生說起近來之事，二人都深為感嘆，遂邀其到清溪村游玩片刻，一則散心，二來有事相商。

　　于瑞生少年心性，多日在家早已拘束的難受。近來父親病情漸好，自己也可出去放松一二，他故此早已心情蕩漾，和爹娘打聲招呼就和那二人一同出門，過了小橋迤邐往清溪村馬順莊上而來。

　　馬順為人好客，早讓人準(zhǔn)備好了宴席，酒也燙的正熱，三人推杯換盞喝的好不熱鬧。眾人都為于爺病況見好而高興，于瑞生更是歡欣鼓舞。

　　正當(dāng)三人吃酒行令高興之時(shí)，忽然馬家的小廝瑞兒跑了進(jìn)來報(bào)說于家老仆馮三來找少爺，看樣子十分急迫。

　　三人一聽立刻都停了下來，于瑞生更是連大氅都沒穿就急著往外跑，郭煦趕緊拿起來在后面追了出去。

　　“少，少主人”馮三早已上氣不接下氣，他彎著腰兩手使勁按著腹部，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馮叔，怎么了？家里出事了？”于瑞生一看見他就著急地問道。

　　“快，快，快回去”馮三深吸一口氣急切地說道：“老爺不好了！”

　　聽馮三剛一說完，于瑞生也顧不得和馬順?biāo)麄兇蛘泻艟鸵话炎ミ^郭煦手里的大氅往身上一披轉(zhuǎn)過頭就在外跑去。馮三一時(shí)緩不過氣來，只好仍然蹲在地上眼看著于瑞生跑遠(yuǎn)了。馬順和郭煦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不知所措，待馮三緩過氣來詢問詳情之后，這才得知于鐘海的病情突然反復(fù)，今早吃過飯后端著湯藥剛要服用，卻突然胸口疼痛。原想是舊疾復(fù)萌，不成想?yún)s忽然一口鮮血從咽喉噴涌而出，雙手一抖，湯碗甩出，藥湯也潑灑了一床鋪?？匆娍谕迈r血，老太太和馮三都嚇得不輕，趕緊上前查看，此時(shí)于鐘海已臉色發(fā)青，身體向后重重地靠了下去，雙眼緊閉，任憑怎么呼喚也不見動(dòng)靜。

　　等于瑞生回到家里的時(shí)候于鐘海還是昏迷不醒在床上躺著，母親王氏正兩眼淚汪汪守在跟前?？吹接谌鹕貋恚s忙跑過去把他拉到了床跟前。此時(shí)的于鐘海仍然緊閉雙目，氣息奄奄，雙手癱軟垂在兩側(cè)。

　　因不通醫(yī)道，于瑞生此時(shí)也只有束手無措，他貼近父親耳畔輕聲呼喚著，聲音急切又帶著哭腔。好一會(huì)兒工夫于鐘海才漸漸有了知覺，他使了好大的勁才把眼皮微微抬起一條縫，嘴角動(dòng)了動(dòng)似乎要說什么。

　　“爹”于瑞生抓住父親的手俯下身子把耳朵貼近他的嘴邊說道：“您想說什么？”

　　“照顧好你娘！”于鐘海聲音很低，幾乎像蚊子振翅。他嘴角一張一闔接著說道：“中堂那幅字收好，以后有人會(huì)找的?！?p>　　于瑞生此時(shí)已泣不成聲地，他哽咽著說道：“爹，你會(huì)好起來的！”隨即又惡狠狠地罵道：“許勝麟，什么許神醫(yī)，我看就是許狗屁！要不是他已經(jīng)死了，我非把他碎尸萬段不可！”

　　于鐘海聽他這么一罵，嘴角又動(dòng)起來，他說道：“我兒不可胡說，那許勝麟是……”話說一半，忽然又是一股鮮血噴涌而出，再看于鐘海已是油盡燈枯死于床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