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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寂的孤獨(dú)在燃燒

第十五章 秘密花園(2)

花寂的孤獨(dú)在燃燒 八月疏雨 3792 2020-03-24 14:59:24

  有些人,由不得你;有些事,無力回天。

  花寂并不知道如何安慰。

  早前的她連舒語爸媽離婚了都羨慕過,她甚至在心里秘密勾勒“藍(lán)圖”:

  她要和媽媽一起生活,找個什么看守大門的工作,一般這樣的地方也有個大門旁邊的小屋子提供住宿,她們就可以搬到那里去。

  日子再辛苦也沒有關(guān)系,只要能躲過爸爸暴戾的拳頭,和媽媽相依為命過平凡的生活就很好。

  花寂盼著離,可舒語盼著合。

  舒語很憤怒:因為在所有事情的節(jié)點(diǎn)里,自己永遠(yuǎn)都是排在最后一個知情的;

  她亦失望,多年以來潛藏心底的一股僥幸頃刻間蕩然無存;她亦悲愴,以前媽媽是自己的,現(xiàn)在呢?不再屬于自己,如此一來自己會成為外人,從而真正失去;

  她亦惶恐,媽媽的再婚是不是意味著爸爸也可以行使同樣的權(quán)利,搞不好在未來的某一天里,也會突然給她往家里帶來一個陌生的女人。

  如若這樣,豈不是連自己棲身之地的家都沒有了?

  舒語的心,大雨磅礴。

  “就算結(jié)婚了,也改變不了她是你媽媽的事實?!?p>  舒語嗤之以鼻。

  “是我媽媽又如何?她稱職嗎?她履行什么義務(wù)了?只是偶爾來看看我,給點(diǎn)錢,買點(diǎn)吃的,施舍施舍就是母愛了?”

  ……

  舒語又想起了什么,忍了忍,沒忍住,左右環(huán)顧了確認(rèn)沒什么同學(xué),對花寂說:

  “你知道不知道我最需要她的時候,她都不在我身邊……我已經(jīng)開始有那個了……我當(dāng)時都快嚇?biāo)懒四阒绬??……從來沒有人和我講這個是什么,可我能問誰?問我爸爸嗎?我都開不了口。還有買什么樣的,什么日夜區(qū)別,有什么牌子,怎么操作,怎么用,我統(tǒng)統(tǒng)不知道,我還得打電話問我姑姑,這個時候我媽她人在哪里呢?”

  舒語的委屈積累到一定程度,眼淚奪眶而出。

  隨后,她又認(rèn)為自己在教室里哭很不像話,不想被太多無關(guān)緊要的人發(fā)現(xiàn)自己的脆弱,馬上擦拭干凈,深吸了幾口氣調(diào)整狀態(tài)。

  作為女孩子,花寂瞬間懂了。

  她看著還在故作堅強(qiáng)的舒語很是心疼,想伸出手抱一抱,又覺得這個動作太過肉麻。

  “你認(rèn)為你爸爸知道嗎?”

  舒語一聽,登時反應(yīng)過來,身子不禁馬上坐直,眼中帶著點(diǎn)狐疑,說:“你這倒是提醒我了。我爸究竟知道不知道?”

  這個問題關(guān)乎兩個層次:

  其一,到底夫妻一場,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qū)е聝蓚€人感情破裂,但是舒語并不確定爸爸對媽媽的情感是否還在;爸爸從來沒有對自己說過媽媽一個字的壞話,也沒有限制過自己和媽媽見面,無情也就罷了,那如果是有情又當(dāng)如何?

  其二,如果他知道,他一直知道,或者他早一步知道,他為什么不告訴自己,他也瞞著自己!一丘之貉,那舒語無法原諒!

  “你爸啥時候在家?”

  “估計得過兩天吧?!?p>  卓別林大師曾說:“近看生活就像一場悲劇?!?p>  可在花寂看來,遠(yuǎn)遠(yuǎn)不止一場,簡直是輪番上演的鬧劇。

  如果說舒語的悲劇來自精神層面,那么花寂家新生的悲劇則關(guān)乎物質(zhì)基礎(chǔ)。

  連日來,烏云密布,愁云壓境。

  花寂爸爸被交通部門“釣魚執(zhí)法”,一家人賴以生存的小貨車被扣押住了。

  明文規(guī)定,小貨車是堅決不允許付費(fèi)載人的。

  原本小貨車載乘客賺不到什么錢,可是在生意難做的大環(huán)境下,好比蒼蠅腿上也是肉,能賺一分是一分,不少人冒著被發(fā)現(xiàn)的風(fēng)險也會拉一拉乘客,遇上檢查就裝一裝是熟人。

  這次,是花寂爸爸疏忽大意了,警惕心不夠。

  這客人說要去什么地方,他沒當(dāng)回事,可把車開到目的地了,那人直接跳下車大步就走。

  花寂爸爸馬上打開車門跳下來追,“喂喂,你還沒給錢?!?p>  說話間已然有點(diǎn)后悔。

  咦,這旁邊不就是交警大隊的正門嗎?

  只是這話喲,溜到嘴邊來不及過腦就拼命往外蹦。

  那人已行至門口,轉(zhuǎn)身,高高在上說:

  “怎么,你還敢收錢?”

  花寂爸爸此刻若及時改口開車快走或許還能躲過一劫,怪不得姨父說他不會審時度勢情商太低是扶持不起的阿斗呢?

  他莽氣又上來了,竟喊道:

  “這事先談好了價錢,你不能這樣抵賴?!?p>  那人樂了,從沒見過這么蠢的,這不扣押也要扣押了。

  于是亮出了自己交警身份的底牌,“秉公執(zhí)法”。

  非常時期,花寂不敢多惹事端,唯恐當(dāng)成炮灰。

  她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但一扇門擋不住戰(zhàn)火。

  她聽見媽媽尖聲在罵,罵花寂爸爸有眼無珠分不清真客人假客人,連交警大隊旁邊都敢載客去;

  罵坐車那人沒有良心,布下這樣的陷阱;

  又悔不當(dāng)初,罵自己無用耗盡半生過著晦澀的生活毫無指望。

  花寂爸爸拒不認(rèn)錯。

  他一味辯解說那人就是假公濟(jì)私,分明是本來要回交警大隊,故意指了個旁址,然后仗著自己的職權(quán)想把路錢賴掉,他可咽不下這口氣。

  咽不下?

  那人家就讓你沒有活路。

  花寂爸爸支支吾吾,央求花寂媽媽去找當(dāng)官的姐夫,只有他出面才能解決問題。

  基本上來說,這是唯一的有效途徑。

  可花寂媽媽內(nèi)心無比煎熬。

  她知道自己姐夫多少是瞧不上自己選的老公,平時撿拾些他們手掌縫隙里漏出來的東西已經(jīng)是天大恩情,別家姐妹想去撈點(diǎn)油水都不見得能撈上。

  因此她經(jīng)常去姐姐家任勞任怨扮演半個保姆的角色,別人看著是說她近水樓臺先得月,實則拿人手短,想盡點(diǎn)綿力報報恩情。

  施比受有福,但凡有志氣,誰愿意永遠(yuǎn)成為那個佯裝笑臉、屈膝領(lǐng)賞的人?

  別的好說,偏偏是對自己老公的事情,姐夫向來冷漠。

  可即便是冷漠,偶有違章闖紅燈什么的,姐夫黑著臉不也還是幫了,盡管每次都說下不為例。

  花寂媽媽哪里氣得過,不免尖酸刻薄,譏諷道:

  “你不是一直說我姐夫官腔十足么?你不是瞧不過眼嗎?那你找我娘家人做什么?我沒臉去找。你去找你家的人,平時用車他們最積極,你去告訴他們沒車了,用不了了。”

  這事連花寂都知道,當(dāng)年家里為了籌錢買這貨車,求爹爹告奶奶,媽媽陪著找了好多人借錢。

  媽媽娘家的姐妹,縱有為難,好歹姐妹一場,五千八千,盡力相助。

  而且這錢,雖然是以借的名義,但姐妹之間大多做好了可能還不起的準(zhǔn)備,畢竟能不能賺回本錢誰也不知,萬一賺不回,總不至于再逼死對方。

  可那邊的親戚呢?百般拖延,似是而非。

  是因為他們?nèi)兆愚讚?jù)嗎?

  當(dāng)然不,都是在體制單位的家庭,背靠大樹好乘涼。

  可他們認(rèn)為“救急不救窮”,此乃天經(jīng)地義。

  萬一人心貪婪,借了一次就有兩次;

  倘若血本無歸這也要不回來,就算捏著欠條又有何用?

  最后拼拼湊湊,好不容易才拿出了花寂媽媽這邊娘家不到一半的數(shù)目。

  也是這個原因,花寂爸爸買輛小貨車綽綽有余,但想搞個類似大貨車,或者林舒語家那種長途貨車就差得太遠(yuǎn)。

  受限于貨車的載重數(shù)量和空間大小,自己家的貨車在市場上就處于不上不下的尷尬位置,很難遇到正好一小車能裝完的貨。

  畢竟誰愿意找倆小車?yán)瓋纱文兀?p>  還不如整個大車一次性出動。

  此后開車經(jīng)營,存錢還債,日子過的十分緊巴。

  而花寂媽媽最怨念的地方還在于就因為到底還是出了一筆錢,他們親戚儼然把這車當(dāng)成私用。

  但凡有個家庭搬運(yùn),或者接送的事情,也不嫌外形只是個貨車,好像只要是四個輪子就行,總會喊他爸爸開車去幫。

  假裝要給錢,花寂爸爸臉皮太薄,只一推脫他們就真的不給了。

  花寂平日里總聽見爸媽吵架,吵來吵去為個啥?

  不就如此嗎,花寂爸爸頑固守舊,不改作派,甚至覺得自己家親戚能用上自己,起碼說明自己還有點(diǎn)價值,可是這究竟是怎樣程度的自我看低?

  花寂媽媽只是嘴上厲害,誰靠得住,誰靠不住,一目了然。如今這棘手的事情到頭來還是要厚著臉皮去求花寂的姨父。

  姨父十分光火。

  在政途上,他很愛惜自己的羽毛,做得多管得寬了手伸太長是一定會欠下人情落下把柄的,更不情愿屢次三番為與自己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人。

  “不適合開車就不要開,錢沒賺到,盡是禍端?!边@都多少次了。

  就算不開,也不能不取回來了,好歹賣掉也是錢是不是。

  姨娘哪怕再認(rèn)同觀點(diǎn)也不能表達(dá)出來,只得順著他的話去講。

  花寂不知道姨父在動用資源的時候是故意拖延時間以懲戒爸爸,還是這事原本就非常棘手,所以處理得不怎么順暢,反正好幾天,也沒說具體罰款,也沒解禁小車。

  這段時間的花寂,最安全的存在就是不聲不響藏在角落里不要當(dāng)眼中釘。

  她看著媽媽的背影忙忙碌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時而心不在焉,時而唉聲嘆氣,她想,媽媽的心底應(yīng)該也很苦吧。

  她多想穿過媽媽的身體,去那個秘密花園瞧一瞧。

  如果她可以,她多想把花園里一地蕭條的枯葉掃一掃,澆澆水拔拔草。

  和舒語的心情截然不同,她心疼她的媽媽。

  她見過藏錢的那個帶鎖抽屜里,一本媽媽年輕時候的相冊:一樹桃花開,人在叢中笑,自是比花嬌。

  她讀過媽媽珍藏的日記本,里面抄著青春飛揚(yáng)的小詩。

  猛地一看,很難把現(xiàn)在媽媽與爸爸抬杠時候的模樣聯(lián)系在一起,怨懟之下多是刁鉆。

  可她相信,曾經(jīng)的媽媽也是文藝青年,追尋過清風(fēng)明月,賞著草長鶯飛享過詩酒年華。

  她的心里還有個秘密,那應(yīng)該也是媽媽的小秘密。

  在他們買菜的菜市場,有個常年賣豆腐的檔口。

  每次去那,賣豆腐的叔叔都會笑容可掬得給媽媽多添幾塊,而且每次都是溫溫柔柔的那句話,“給你,自然要多?!?p>  媽媽曾寥寥幾語帶過幾筆,左右是青春時分里落花無情流水有意的情節(jié)。

  后來媽媽也偶爾感嘆,誰讓自己以前嫌棄人家不過是賣豆腐的。

  小學(xué)時候每每開家長會,家長在教室里比誰成績好,小同學(xué)們則自外面議論誰的媽媽最好看,教室里外,花寂和媽媽都是人物。

  可是現(xiàn)在呢?

  再也沒有新的照片留念,也好,免得記錄這一身疲倦。

  花寂恨過,恨爸爸無能給不了一片安寧的天空。

  她很不懂事得問,“媽媽,你想過和爸爸離婚嗎?”

  “說什么傻話。”

  聽那語氣分明是從沒想過,可她還是好想鼓勵媽媽像別人一樣勇敢得跳出去,不要被生活拖累,去追尋自我,她可以支持媽媽一切的選擇。

  我們應(yīng)該原諒花寂的無知,她還不懂,不是每個人都有在自己世界里攪弄風(fēng)云的勇氣;

  何況,這份勇氣,并不一定值得被鼓勵;

  無意中的推波助瀾,哪怕不是惡意,終是私心,是叛逆。

  花寂媽媽只想把這千瘡百孔的生活,撿起來,補(bǔ)一補(bǔ),認(rèn)個慫繼續(xù)過下去,這份堅韌往往更需要支撐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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