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陰晴不定

　　“你剛才為什么說美是無法定義的？美不是很簡單嗎？我們只要看一眼，喜歡的就是美，不喜歡的就是不美，非常明確，就像食物，好吃就是美食，不好吃就不是美食，這不是很明確嗎？”

　　“不是那么簡單。美究竟是存在于藝術(shù)品中，還是存在于欣賞者的意識中？如果美是存在于藝術(shù)品中，那為什么同一件藝術(shù)品有人覺得美，有人卻看不到美？美如果是存在于人的意識中，為什么人不能憑空產(chǎn)生美感？還要借助藝術(shù)品？美是絕對的還是相對的？如果是絕對的，為什么有些藝術(shù)品當(dāng)代的說不美，后來的人卻說美？”

　　“你說得有道理，美這東西真不太好說，有些東西開始覺得美，可能看得多了，就會覺得其實很普通，并不美?！闭f到這里，羅素友忽然想起易龍，剛結(jié)婚的時侯他是多么愛張倩，從他看張倩的眼神里就能出來，可現(xiàn)在一定是不喜歡了，他心里感嘆這事，便隨口講了出來：“別說美，愛情這東西也是這樣的。我的一個同事，也是好朋友，年紀跟我差不多，過去他和愛人兩個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但是就在上星期我發(fā)現(xiàn)他居然跟另外一個女的在一起！這真是想不到，他愛人和我也是一個學(xué)校的，人挺好的，也不知道他著了什么魔！人是善變的，靠不住的！我這兩天都在考慮這件事，開始我真想把這事告訴他愛人，后來一想，真不能說，說了肯定會破壞他們的家庭。我現(xiàn)在只能先勸勸我這位同事，讓他趕緊分手。不過這事真不好辦，不知道怎么勸他?！?p>　　“你怎么會有這樣的朋友？你為什么不告訴他愛人？”

　　高儷略帶氣憤地問話讓羅素友一愣。他看了高儷一眼，發(fā)現(xiàn)她臉色不太好。羅素友有點尷尬，喃喃地說：“哎！人心難測??！我也沒想到他會這樣。也許是一時糊涂吧。我想了，現(xiàn)在不能讓他愛人知道了，鬧起來就不好辦了。不如在他愛人不知道的情況下勸他趕緊分了算了?！?p>　　“你們有什么權(quán)利瞞著他的愛人？作為當(dāng)事人，她不是最應(yīng)該有知情權(quán)嗎？”

　　“話雖這么說，但我想最好還是不讓他愛人知道為好。如果讓她知道了，即使以后問題都解決了，他們沒有離婚，但也會像一只有裂紋的瓷器一樣，回不到過去了。兩個大人還好，對于小孩影響太大了。我這些年教過不少學(xué)生，凡是家庭和睦的學(xué)生，成績都不會太差，那些單親家庭或者家庭不和睦的學(xué)生，許多都成績不好。”

　　高儷忽然又不作聲了，羅素友掃了一眼，她臉色非常難看，而且流淚了！

　　她發(fā)現(xiàn)羅素友在看他，忙用手遮住，偷偷拭去。羅素友也慌忙扭過頭去，但這種掩飾太過明顯，于是羅素友又裝著看后視鏡，左邊中間右邊各掃了一眼。

　　這是怎么了？自己說錯了什么？沒說什么啊？是她今天心情不好，還是今天的治療不順利？

　　羅素友不敢亂說話了，小心翼翼地開著車，好不容易到了家門口，高儷什么也沒說便下車了。高儷下了車，羅素友才松了一口氣，他有點后悔，本來淡著藝術(shù)，鬼使神差，怎么會扯到感情上來了呢？看來真不應(yīng)該她說這種煩心事，她畢竟是個病人。病人的心情有時真的難以琢磨。她心情這么差，會不會出事？羅素友越想越擔(dān)心，忙開車拐回去。離高儷家?guī)资淄Ｏ萝?，偷偷摸摸向高儷家走去。高儷家的院子被月季花蔗得嚴嚴實實，這會兒他也無心欣賞這些美麗的花朵，只是擔(dān)心會被高儷發(fā)現(xiàn)，他挨著月季花走到大門口，天隨人愿，小惠正在院中給花澆水。羅素友向她擺擺手，又向她做個不要出聲的手勢，示意她跟他走。來到他停車的地方，羅素友回頭看看，確定高儷現(xiàn)在看不到也聽不到，才跟小惠說：“你高儷姐現(xiàn)在在樓上嗎？”

　　“嗯，對?。俊毙』菀荒樏悦?。

　　“剛才忘了告訴你，你高儷姐今天心情不太好，你跟緊點明白嗎？”

　　小惠聽他這樣說，便說：“我看出來了，不過您放心，她經(jīng)常這樣，問題不大，我心里有數(shù)。”

　　“不敢大意，可能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小心為妙?！?p>　　小惠畢竟還是個孩子，聽他這么一說，也有點害怕，使勁點點頭，說：“我知道了，我這就上樓看看?！?p>　　“有事就給我打電話，給你子強哥打電話也行。你知道我的電話吧？”

　　“我知道?！?p>　　小惠急忙回去了。羅素友站在那兒等了一會兒，小惠沒有打電話，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他剛想走，想了想，還是再等等吧。夕陽已經(jīng)被西邊的高樓遮住了，小路上頓時涼爽了不少。路旁的石榴花已經(jīng)落盡，枝頭掛滿了小小的石榴，梧桐樹，依然綠蔭如蓋，各家的院內(nèi)的花草更是賞心悅目。這里的環(huán)境真不錯，他也有了安華的疑問，住在這樣的小區(qū)里，還有什么不開心的呢？

　　羅素友想不明白，他又等了好一會兒，確信沒什么事后，才開車離開。

　　才走出沒多遠，羅素友又開始擔(dān)心起來：也許小惠看不出高儷的情緒變化，也許高儷在小惠面前隱藏了自己，她的情緒會不會惡化？她畢竟是個自殺過的人，一切都不好說，最重要的是這次的情緒失控的確是因自己而起。真是鬼使神差，這幾天是怎么了，先是一時興起拐進那條小街，然后今天又莫名其妙地跟高儷說起這事！也許自己想讓她給出個主意，但她是個病人啊，這下惹下麻煩了。

　　吃過晚飯，羅素友幾次想打電話問問小惠，但他沒有記小惠的手機號，如果打座機，一是怕高儷接電話，二怕小惠會笑話自己神經(jīng)質(zhì)，所以猶豫再三沒有打。但這種擔(dān)心總是要排解掉，于是他給安華打了個電話。本來想讓安華出個主意，安華卻抱怨新公司里人際關(guān)系復(fù)雜，她初來乍到，感覺受排擠，經(jīng)理也是個女的，表面上親熱得不得了，但總讓人感覺很有城府，琢磨不透。嘮嘮叨叨說了快一個小時，羅素友最終一句話也沒提起高儷。

　　掛了電話，羅素友想了想，這事跟安華說了也沒什么好處，還得自己想辦法解決。也許是自己太小心了，正常人不也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嗎？小惠不是說沒事嗎？再說了，自己也沒犯什么大錯，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

　　他終于說服了自已，在床上輾轉(zhuǎn)了一會兒終于睡著了。然而這種自我安慰如同水面上薄薄的一層浮冰，一陣風(fēng)就能將冰面吹破。睡了一會兒，他忽然又醒了，失眠了。躺在床上，他翻來覆去睡不著，他很擔(dān)心，雖說人現(xiàn)在交給小惠了，但真要有什么意外自己也有責(zé)任?？墒怯惺裁崔k法呢？他忽然想起了咨詢所。對啊，治病是心理醫(yī)生的事，像高儷這種情況到底嚴不嚴重，應(yīng)該怎么辦，應(yīng)該去問醫(yī)生才對啊。這才是解決問題的正道。找到了問題的解決辦法，心情終于放松下來，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上完課，羅素友和易龍打聲招呼，便又去了咨詢所。歐陽麗娟問他：“羅老師，你有事嗎？”

　　“我想過來問問高儷這一段時間治療的情況。”

　　“這樣啊，你可以預(yù)約一下，看看李老師什么時侯有空?！?p>　　“一定要預(yù)約嗎？不預(yù)約可以嗎？我其實也不是太著急，就是聽小惠——高儷家的保姆，昨天打電話告訴我說高儷昨天心情好像很不好，我就想來了解一下?！?p>　　“這個，李老師的時間安排得很緊，我得問問她。李老師現(xiàn)在正在治療室里，你先等一下，等她治療結(jié)束了，中間有十五分鐘休息時間，我問她能不能見你?！?p>　　“好的，謝謝你?！?p>　　沒想到這個李醫(yī)生的時間安排得這么緊。羅素友問歐陽麗娟：“你知道高儷的治療情況嗎？”

　　“對不起，我不清楚。我們這兒有嚴格的保密制度，除了咨詢師本人，外人是不知道的?！?p>　　“這我明白。就你看來，高儷的情況怎么樣？”

　　“這怎么說呢？以我的觀察，她的情況比起其他來訪者算是不錯的，她本人的文化素質(zhì)比較高，領(lǐng)悟能力強，再加上李老師的引導(dǎo)，你只管放心好了。具體情況，等會兒你問李老師吧。”

　　等了大概有半個小時，咨詢終于結(jié)束，歐陽麗娟走進咨詢室，一會兒李醫(yī)生走了出來。羅素友仔細打量了一下，她胖胖的，五十歲左右，皮膚雖然有點松馳，但很健康。

　　她也打量了羅素友一眼，問他：“你是高儷的家人？”

　　“噢，我是高儷的親戚。昨天聽他們家保姆說高儷情緒好像不太好，我想了解一下她現(xiàn)在治療的情況?！?p>　　“噢，行，我到外面透透氣，我們邊走邊聊?！?p>　　“那好，那好?！?p>　　李醫(yī)生走到外面做了兩個深呼吸，活動了一下四肢，說：“按規(guī)矩我是不能向外人透露來訪者的情況的?！?p>　　羅素友有點著急，解釋道：“孫子強，就是高儷的愛人，現(xiàn)在在外地回不來，他委托我照顧高儷－－你知道他家的那個保姆還是個小孩，我覺得像高儷這樣的病人一定要照顧好，不要出什么問題，您說是不是？”

　　李醫(yī)生看了看羅素友，說：“這句話倒是不錯，不過，像你們這樣不專業(yè)的關(guān)心有時反而是好心辦壞事，你對抑郁癥了解多少？”

　　羅素友不敢班門弄斧，搖搖頭說：“不太清楚?！?p>　　“沒關(guān)系，知道多少，就說多少。”

　　“我聽說過，抑郁癥就是大腦中缺少一種物質(zhì)而得的一種心理疾病，就像人缺少紅細胞貧血一樣?！?p>　　“不錯，不錯，不過你說得不全面，既然是心理疾病，那就不會完全等同于生理上的疾病，生理上的疾病可以用藥物完全治愈，而心理上的疾病是不能完全靠藥物治愈的。你對高儷的病情也該有所了解吧？”

　　“知道一些?！?p>　　“在來我這兒之前，她已經(jīng)用藥物治療了很長一段時間，但這是治標不治本，我們心理咨詢就不同于藥物治療，它沒有藥物的副作用，能更徹底地治愈心理疾病?！?p>　　羅素友不想聽她的廣告，問她：“高儷現(xiàn)在的情況怎樣？”

　　“比來的時候好多了，我想你也應(yīng)該看得出來。不過人的心理是復(fù)雜的，這也就決定了心理咨詢過程是很費時費力的，這些我和孫老板說過。你明白嗎？”

　　“我明白。”其實羅素友不明白，他想了想又問：“李醫(yī)生，你說作為病人的家人或者朋友能做些什么呢？”

　　“讓患者堅持治療就行了。有不少人會自以為是的去開導(dǎo)患者，讓患者想開點，強迫患者干這干那，這樣會適得其反?！?p>　　“哦。”羅素友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好了，我該回去準備接待下一位來訪者了?！?p>　　“那打擾您了?！?p>　　不知怎么回事，羅素友總覺得這個李醫(yī)生有點別扭，也許是因為她說孫老板，讓他聽著不舒服，但究竟是為什么，他也說不清。他本來想把昨天的真實情況跟李醫(yī)生說說，但最終還是忍住沒有說出來。李醫(yī)生走遠了羅素友又后悔了。這趟不是白來了嗎？什么問題都沒解決。

　　不過也不能說什么作用都沒有，畢竟自己得到了權(quán)威答案：只要讓病人堅持治療就行了。本來嘛，治病就是醫(yī)生的事，自己又沒做錯什么，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

　　事實證明自己的擔(dān)心的確是多余的。下次接高儷時，高儷上了車就主動和他說話：“我看你開車挺簡單的，為什么我學(xué)不會呢？”

　　羅素友正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聽她這么一問，頓時放松下來：“你學(xué)過？”

　　“學(xué)過，理論考試一點問題都沒有，但科二一上車就蒙了，左右都不分，考了二次沒過，就不想學(xué)了。”

　　“這個，其實因人而異，我們學(xué)校的那個女老師也是考了好幾年才考過的。人不一定在什么方面突出，比如你，我覺得你很有藝術(shù)方面的天賦?！?p>　　“不帶這樣夸人的，你看都沒看過我的畫，怎么能說我有這方面的天賦呢？”

　　“你二樓客廳里的那幅畫不是你畫的嗎？”

　　“那幅也不是，我的畫都在畫室里?！?p>　　“我能看看嗎？”

　　“當(dāng)然可以。上次我跟你說的那幅寫意畫還沒讓你看，等回來了，我找給你看?！?p>　　畫室在三樓，房間很大，但拉著窗簾，光線很暗。高儷打開燈，說：“有點亂，好長時間沒收拾了?！?p>　　羅素友打量了一下整個畫室。真的很亂。畫室靠里擺著一張大案子，應(yīng)該是畫國畫的地方，上面胡亂地擺著宣紙和毛筆，靠南邊窗子下面擺著一張桌子，鋪著紅布，擺著石膏像。桌子前面有一個畫架，上面卻是空的，只是地上放著一個染料盤。

　　“好長時間了，也不知放到哪里了，應(yīng)該在這一堆里?！备邇匝宰哉Z道。

　　“來，我來找?！?p>　　羅素翻看著那一堆畫，前面幾幅色彩很暗，畫的不是變形的人物在站在灰色的窗前，就是一堆海草樣的植物纏繞著一株枯萎的大樹，還有一幅畫如同夢境，灰色的太陽，搖搖欲墜的山石，驚恐的兔子，還有一些分辯不出是什么東西。羅素友很不喜歡，翻到最后也沒找到。

　　高儷想了想，說：“也許在這一堆里吧?！?p>　　這一堆里也沒有風(fēng)景畫，大多數(shù)都是些肖像畫，人物畫，羅素友認出其中大部分都是以小惠的肖像畫。還有幾幅靜物畫，畫得都是些蘋果，水杯，還有石膏像，好不容易看到了兩張花卉，一張是百合，一張是菊花。還是沒有高儷要找的那幅畫。

　　“我的那幅畫在哪里呢？不會是讓小惠收拾起來了吧？我看看這里有沒有。這孩子，我不讓她收拾，她還是收拾了，果然在這里，讓小惠收拾起來了?！?p>　　她在書架的一角找到了那幅畫。畫不大，大概有五十厘米見方，構(gòu)圖與那幅《春回大地》的上半部分很相似：中間和左邊是玉蘭花，右上角有二只飛翔的燕子。整幅畫用色很少，只有燕子的腹部和花托部分用了淡淡的顏料。

　　“嗯，這兩只燕子畫得很傳神?！绷_素友裝著很內(nèi)行的樣子說。

　　“和那幅工筆畫比呢？走，我們到二樓去對比對比?！?p>　　二個人來到二樓客廳，羅素友坐在畫對面的沙發(fā)上，仔細對比地看了看說：“怎么說呢，猛一看這幅畫的燕子比工筆畫的燕子傳神，但仔細看看，沒有工筆畫耐看?！?p>　　“還有呢？”

　　“花嘛，當(dāng)然是工筆畫好看?！?p>　　高儷笑笑說：“觀察的角度不同，感覺就不一樣。比如西方繪畫的印象派作品剛出來的時候，一般人對它們的評價都不太高，認為這些畫都是半成品，畫得形象模糊，只能給人一種大概的印象。后來人們才發(fā)現(xiàn)發(fā)何去欣賞這些作品，那就是要站到一定的距離去觀賞，這樣才能發(fā)現(xiàn)這些作品的妙處。寫意畫其實也要求你要有一種距離感，這樣才能把握住作品的神韻。你如果以很近的距離去看這些作品，把每一筆，每一墨塊都與現(xiàn)實對照，那你肯定會失望，現(xiàn)實世界沒有哪一只燕子會是這樣的，但你離遠看，只注意這兩只燕子的動態(tài)，你就會發(fā)現(xiàn)寫意畫的妙處。還有，寫意畫更注重用筆和用墨，你看這兩只燕子的用筆，這幾枝玉蘭花，你仔細看看這些花瓣的勾畫，現(xiàn)實中沒有這樣的玉蘭花，但你卻能認出這是玉蘭花，還有枝條的穿插，整體的氣勢。我這個比起老師的差遠了，他的才精彩?！?p>　　羅素友聽高儷滔滔不絕地介紹，似懂非懂。高儷大概也看出他的基礎(chǔ)太差，便問他：“以你的標準來看，我的哪些畫，哪幅畫得好？”

　　“那幾幅花卉我喜歡?！?p>　　高儷搖搖頭說：“不能像這幾只燕子，只有花才能吸引力，要培養(yǎng)我們的鑒賞能力，要善于發(fā)現(xiàn)美，不僅花美，樹干美，樹枝美，連地上的石頭也美。”

　　“這個有點難為我，你的那些什么畫，應(yīng)該叫抽象畫吧，我真的欣賞不了，我是沒有什么藝術(shù)細胞，但我也是一個正常的人，美的東西我能看出來，我比那些鳥強些，我覺得你的肖像畫里的那幅紅衣少女就挺美的。”

　　“哪幅紅衣少女？”

　　“就是拉二胡的那位?！?p>　　“哦，我知道了。”

　　二個人返回三樓，找到那幅畫，高儷問他：“這幅畫好在哪里？不會是因為色彩鮮艷，人長得好看吧？”

　　高儷這個人熟悉后還是挺愛開玩笑的。

　　“我們現(xiàn)在是在談藝術(shù)！”

　　“那里說說這幅畫好在哪里。”

　　“這有什么好說的，看著舒服，覺得美，就是好作品?！?p>　　“跟《蒙娜麗莎》相比呢？”

　　羅素友笑笑說：“比《蒙娜麗莎》美?！?p>　　“原來我這么偉大。不過這話到外面千萬別說，人家會笑話。”

　　“有人說榴蓮是人間美味，但我卻感覺不好聞。愛好不同，有什么不能說的。”

　　高儷說：“這個比喻好，所以說美是個復(fù)雜的東西，不是看一眼就能確認的，你需要了解許多才能下結(jié)論。來，這本畫冊，還有這本《達芬奇?zhèn)鳌匪徒o你，跟我來?！?p>　　羅素友跟著高儷來到隔壁，原來是一間琴房。琴房很整潔，乳白色的墻，黑色的鋼琴。高儷從旁邊的書架上找到一盒DVD，送給羅素友說：“這是一場演奏會錄像。就是在那場演奏會上，我聽俞老師的二胡獨奏《聽松》很有感觸，回來畫了那幅畫，你好好看看，你不能總停留在表面，要了解許多背景知識，你好好想想，我的畫為什么比達芬奇的美?！?p>　　羅素友笑了，說：“我盡力而為吧?！?p>　　她又找了兩張鋼琴協(xié)奏曲，交響樂CD，遞給他：“你沒事聽聽這些，別聽那些亂七八糟的流行歌曲了?！?p>　　“好，好?！?p>　　回到家里，英子已經(jīng)做好晚飯，見他回來便把飯菜端上來。

　　“英子，會計學(xué)得怎么樣了？”

　　“太難了，一會兒借，一會兒貸，一會兒代表加，一會兒又代表減，我糊涂死了?！?p>　　“多想想，多做題，慢慢就理解了。婷婷你的暑假作業(yè)做多少了？”

　　“才開始做。”

　　“做什么事都要有計劃，要留有余地，你總是在假期的最后一天才做完，一旦有什么事耽誤了，就被動了。你忘了小學(xué)那一次，開學(xué)前一天晚上，為了做完作業(yè)一夜沒睡覺，你媽也陪了你一夜，忘了嗎？”

　　“嗯?！?p>　　“再說了，作業(yè)沒做完，玩的時候也不開心，不放松，對吧？”

　　“嗯?！?p>　　羅素友怕說多了婷婷會煩，她一煩就會端著碗回自己房間鎖上門，所以便岔開話題，問英子：“你知道《蒙娜麗莎》吧？”

　　“知道，姑父，你說的是箱包還是影樓？”

　　“哈哈哈哈哈！”婷婷大笑，“我爸說的是畫！”

　　英子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說：“廣州那里好多東西都叫蒙娜麗莎，我還以為是那些東西呢！”

　　羅素友也笑著說：“我說的是世界名畫，你們知道它好在哪里嗎？”

　　“神秘的微笑！”婷婷搶著說。

　　“英子你說呢？”

　　英子猶豫了一下，說：“嗯，對，神秘的微笑?！?p>　　羅素友不滿意這個答案，神秘和美有什么關(guān)系呢？也許高儷給的那本書里有答案，但她讓自己看演奏會的錄像又是什么意思？

　　羅素友反復(fù)看了幾遍錄像，看不出這和那幅畫有什么關(guān)系，因為演奏者的姿勢變化并不大，那幅畫并不是按照錄像畫下來的。

　　李明從老家回來了，特地叫上易龍和羅素友一起吃飯，看來他又做成了一批生意。

　　羅素友打趣地說：“你這一次又挖了多少社會主義墻角啊？”

　　李明擺擺手，說：“得，我知道你們看不上我的生意，可是現(xiàn)在是以財富論英雄的時代，我也不愿意這樣，我也是受害者，你們應(yīng)該同情我才對?！?p>　　“對，對，你太可憐了，你受委屈了，來我敬你一杯?！?p>　　“怎么了，老易，今天不像是你的風(fēng)格??？怎么不歡快啊？”李明問易龍。

　　“我要是能賺你那么多錢，我也歡快?！?p>　　“不對，你有心事。”

　　“哎，那事你嫂子知道了?！币堔D(zhuǎn)過身去對羅素友說。

　　“知道了？知道了也好?！?p>　　“你這話什么意思？”易龍瞪著發(fā)紅的眼睛問羅素友。

　　李明不知道什么情況，忙問：“怎么回事？什么情況？”

　　“長痛不如短痛，早晚要出事，現(xiàn)在知道了正好，趁早斷了吧！”羅素友說。

　　“你意思是說我現(xiàn)在就離婚？”

　　“你怎么想的？我讓你跟你那位情人一刀兩斷！這種游戲你也玩？”

　　“情人？”，李明大聲驚呼，“才幾天，老易，你都有情人了？”

　　羅素友擺擺手，“小聲點，公共場合?！?p>　　“這事為什么不能在公共場合講？是壞事嗎？”羅素友明知故問。

　　“快給我講講什么情況?！崩蠲髡f。

　　羅素友說：“你問他本人。”

　　易龍失望地搖搖頭說：“你不懂。我是真心實意的。”

　　羅素友說：“你對她真心實意？那你對嫂子呢？”

　　易龍很茫然地看了他一會兒說：“老羅，說實話，你結(jié)婚后，除了安華你就沒有喜歡過別的女人？直白點講，看到別的漂亮女人，就沒有動過心？”

　　“動心只是動心，和行動是完全不同的性質(zhì)，是兩碼事！”說從未動過心，他覺得有點虛偽。說實話安華并不算漂亮，比起學(xué)校里有那些年青漂亮又會打扮的女同事，確實有點差距。

　　“別裝了，如果有機會，你和我一樣，把持不住。”

　　“今天不是討論我，我問你，你打算怎么辦？”

　　“怎么辦？我也不知道，我知道對不起你嫂子，可是我管不住自己?！?p>　　羅素友問他：“管不住自己？這話是什么意思？她是公主？你不娶她就會掉腦袋？”

　　“裝，老羅，你真能裝！算了，不跟你說這個了，喝酒?！?p>　　羅素友隱隱地感到，易龍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

　　飯沒吃完，易龍就被電話叫走了，看樣子，十有八九打電話的還是那個英語老師。李明問羅素友：“到底什么情況？怎么不跟我說說？”

　　羅素友說：“情況很簡單，易龍今年新招聘了一位英語老師，兩個人不知什么時候有點不明不白了，我也是上次在超市里碰到他倆在一起，才知道他倆關(guān)系不一般，其他的我也不清楚。我原來也只是以為他倆只是普通朋友關(guān)系。”

　　李明笑道：“什么普通朋友關(guān)系，幼稚！男女之間哪有什么普通朋友關(guān)系？他們之間除了愛情就是曖昧?！?p>　　羅素友搖搖頭說：“變了，你也變了?！?p>　　“我布置的任務(wù)完成怎么樣了？”在去咨詢所的路上高儷問羅素友。

　　“達芬奇是偉大的。文藝復(fù)興時，大師們采用正確的透視，重現(xiàn)真實世界，經(jīng)過他們的努力終于可以在二維平面上摹擬真實的三維世界。但這時卻發(fā)現(xiàn)一個難題，那就是人物在畫中顯得十分突兀和不自然。達芬奇認為人物形象的邊界過于清晰是這一問題的原因之所在。為解決這個問題，他采用了薄霧法，模糊了人物的邊界，采用空氣透視，使畫面更加接近真實世界的觀感，取得巨大成功?！?p>　　“嗯?！?p>　　“你的畫也不錯，我覺得好在人物的動態(tài)上，看畫面，讓人仿佛回到演奏現(xiàn)場，《聽松》第二段慢起漸快，力度從弱到強，而且連續(xù)使用切分音，這時不但聽眾的情緒被完全調(diào)動起來，就是演奏者本人也是全身心地投入到音樂中。你從畫中演奏家的表情就能感覺到這一點，你看她眉頭微皺，嘴角有點上翹，另外，她的上肢幅度很大，身體很緊張，所以我感覺一定是在演奏那段連續(xù)的切分音?！?p>　　高儷說：“說得這么神，你哄我的吧？”

　　“哄你干什么？我就是憑感覺。”

　　“是嗎？那《蒙娜麗莎》美不美？”

　　“這個，說實話，不是多么美。也許是因為文化隔閡吧，我有點欣賞不了?！?p>　　高儷說：“這不是根本原因，其實西方人也認為蒙娜麗莎并不是標準的美人。但這幅繪畫卻是一幅好作品，這個怎么解釋？”

　　“這個，我聽說這幅畫過去并不多么出名，后來因為一次被盜事件才引起人們的注意?！?p>　　“你說的是1911年那一次。但被盜藝術(shù)品很多，為什么其它畫沒有變得這么出名？而且事實上在被盜之前已經(jīng)很出名了。這又怎么解釋？”

　　“這個，應(yīng)該是運氣問題，是偶然?！?p>　　“這個世界沒有偶然，只有還未被認識的必然。”

　　“這個我同意。藝術(shù)不是我的專業(yè)，你得讓我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

　　高儷說：“我給你一個提示，要想理解作品，你得了解作者的意圖。”

　　“嗯，這個我回去看看?！?p>　　“對了，你那位同事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哪位？哦，情況不妙，我感覺他是打定主意要離婚了。算了，別提他了，別人也幫不了他，各安天命吧?！?p>　　羅素友不想提這個話題，害怕影響高儷的情緒，但已經(jīng)晚了，高儷的情緒明顯低落下去，嘆口氣，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羅素友：“你說這人活著有什么意思呢？”

　　這個問題太難了，羅素友不知該不該回答。兩個人默默穿過公園，羅素友站在合歡樹林的邊，看著高儷走進咨詢所，呆呆地看著那片粉紅色的合歡花，假山旁一群正在跳舞的年青人，還有遠處高架橋上來來往往的車流，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為什么有的人覺得活著不快樂呢？

　　羅素友正在胡思亂想，歐陽麗鵑從咨詢所里走出來，向他招招手，和他打招呼：“羅老師，你過來一下。”

　　接待室里還是歐陽麗鵑一個人。

　　“你好！麗鵑，忙不忙？”

　　“還行?！?p>　　“你找我有事嗎？”

　　“是的。上次你問李老師怎樣和患者相處，因為時間緊，她沒說太多，她讓我轉(zhuǎn)告你，如果想幫助患者，就做好每天的生活時間安排，主動進行一些社會活動，和她多交流，讓她多運動，多到外面走走。陽光和運動是最好的藥物?！?p>　　“這樣啊，”羅素友說，“我知道了。對了，我正想請教你，抑郁癥病人的心情是不是時好時壞？”

　　“是這樣的，抑郁癥狀一般都表現(xiàn)為晨重晚輕，早上的時候，起床對于他們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到了下午和傍晚時分，他們的心情相對會好一點，會與人溝通交流?！?p>　　“哦，那他們會不會這幾天心情好些，過幾天心情又極差？”

　　“會的，特別是遇到不開心的事，會加重病情。是不是儷姐這兩天心情又變差了？”

　　“有點。”

　　“儷姐的情況不錯，李老師上次就把咨詢時間改成一周一次了。你不用太擔(dān)心?！?p>　　2 晨煙暮靄

　　要運動當(dāng)然最好是到戶外，自己陪她到外面散步也不太合適，這個孫子強，真是商人重利輕別離，這么長時間居然沒有回來看一次。安華也不在家，現(xiàn)在只能依靠小惠了。但高儷并不聽小惠的，根本不愿意去門。

　　這怎么辦？有了，羅素友忽然想起了一個好主意，城市的夏天酷熱難當(dāng)，但鄉(xiāng)下要好多了，不如讓高儷到鄉(xiāng)下畫畫去。

　　雖然羅素友認為這是個不錯的主意，但高儷聽了卻一點興趣都沒有。不過他倒沒有泄氣，他聽歐陽麗鵑說過，抑郁癥人不但對什么都不感興趣，而且有點身不由已，明明知道自已房間臟應(yīng)該收拾一下，但卻怎么也行動不起來，明明知道應(yīng)該下樓去活動活動，但腿卻不聽使喚。他必須幫她一下。

　　這個星期天安華不回來了，于是星期天一早羅素友就去了高儷家。高儷很奇怪，問他：“今天不該去?。磕阍趺磥砹?？”

　　“你忘了我跟你說過，今天帶你到鄉(xiāng)下寫生去?！?p>　　“我不是說過不去嗎？”高儷有點不耐煩。

　　“你知道悶在家里不好。我?guī)闳サ牡胤讲粌H風(fēng)景好，而且很安靜，保證涼快。什么都不用你操心，都由我安排，你只需下樓坐到車里就行了，反正都是坐著。對吧，小惠？”

　　“對，對，”小惠連忙點頭，“姐，你整天悶在家里不如出去玩玩?！?p>　　不管高儷的表情如何，羅素友和小惠還是把她的那些畫箱，畫布，畫框，畫筆，顏料，調(diào)色板等都一一搬到車上。

　　東西都搬上了車，高儷卻不動身。

　　“你想想，我們是去寫生，不用見什么人，不用說什么話。你只要出門上車，然后什么事都不用管，也不用動，到地點了，想下車，就下車，不想下車，我就直接把你送回來，你看行不行？”

　　羅素友設(shè)身處地幫高儷分析了一下情況。也許是高儷感覺過意不去，也許是羅素友的話打動了她，她終于上了車。

　　“快上車，小惠。”

　　“??？我不去了，衛(wèi)生還沒打掃呢?！?p>　　不去就算了，羅素友害怕高儷改變了主意，便忙啟動車子，開出了小區(qū)。

　　星期天市區(qū)的道路很通暢，不一會兒就上了高速。羅素友瞄了一眼高儷，發(fā)現(xiàn)她不像剛上車時那樣繃著臉了。她不時看看前方和路旁的風(fēng)景。陽光透過路兩旁楊樹的枝葉，斑斑駁駁地照在高儷的臉上，她的臉色不像開始那么難看了。現(xiàn)在大概心情好些了吧？

　　“今天還算可以，不太熱，是吧？”

　　高儷說：“你開著空調(diào)，當(dāng)然不熱。你要去哪里？”

　　“你放心，不遠，很快就到了。”

　　二十分鐘后，下了高速，駛過一個小縣城，來到一條窄窄的柏油路上。路兩旁是密密的楊樹，陽光都快透不進來了。

　　“快到了。涼快，風(fēng)景好，空氣好，還沒人?！?p>　　高儷很奇怪地問他：“為什么這路上沒人?。俊?p>　　“這是一條老路，西邊新修了一條省道，路又寬又好，去縣城又近，除了路旁的幾個村莊的人走這條路，其他人都走新路了?！?p>　　“那附近村莊的人呢？走了這么遠，怎么也沒遇見一個？”

　　“大概是天氣熱，現(xiàn)在又沒農(nóng)活，誰沒事出來曬太陽啊?！绷_素友解釋道，他心里想，高儷是不是有點害怕??？于是他便岔開話題，“沒人不是正好，不如我現(xiàn)在教你學(xué)車吧？”

　　“這里？開玩笑?！?p>　　“這兒很安全啊，你看這段路又直又好，又沒人，有我在，你只管放心。”

　　“你饒了我吧，打死我也不敢。那天在路口看見那兩輛車撞到一塊，把我嚇壞了，現(xiàn)在我更不敢摸車了?！?p>　　“你真膽小。”

　　高儷嘆口氣說：“我太笨了。”

　　“你為什么總是說自已笨？我看你一點也不笨。即便是你不敢學(xué)開車也不表明你笨。大學(xué)時我的一位老鄉(xiāng)，哲學(xué)系的，連自行車都不敢騎，但人家并不笨，人家是哲學(xué)家，后來考上了北大的研究生，厲害吧?！?p>　　“真的？他現(xiàn)在會騎自行車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好幾年都沒他的消息了?！?p>　　高儷眼睛看著前方，沒有再說話。

　　又走了十幾分鐘，前面是一條小河，羅素友把車開到了河堤之上，興奮地對高儷說：“快了，再走三四里就到目的地了?！?p>　　很快他們便看到了前面的一座石拱橋，羅素友指給高儷看：“看見沒有，前面的那座石橋怎么樣？”

　　高儷問我：“你就是讓我畫它？”

　　“這座橋很不錯的，走近了你就知道了?！?p>　　這座橋不知建在什么年代，過去可能是人來人往，但后來修了新路建了新橋，這座橋就沒有多少人走了。羅素友走上橋去，拍拍那些灰褐色的欄桿，指指橋下清澈的河水說：“城里的河水比這里的差多了，你再看看這河兩邊的樹，還有遠處的村莊是不是很美？”

　　高儷點點頭，說：“我們找個合適的地點吧?！?p>　　他們站在離橋四五十米遠的地方，這里可以看清石橋的全貌。這座石橋很特別，它的橋面很厚，就像是一塊巨大的長條石被人從中間部分分開，上面是橋面，而下面挖出了五個長形的，略有點弧度的孔。當(dāng)然這是一種錯覺，水面下的橋墩肯定更多，但石橋水面上的部分的確很美，顯得特別古樸，穩(wěn)重。羅素友選了樹蔭最濃密的地方，從車上搬下折疊椅，放在樹下，這兒一點陽光都沒有，從河面上吹來的風(fēng)很舒適。他對高儷說：“怎么樣？沒騙你

　　吧？風(fēng)景優(yōu)美，還不熱。你只管坐在這兒歇著，你指揮我干就行了?！?p>　　高儷看著羅素友把作畫工具一件件搬到大樹下，便問他：“你怎么知道這地方的？”

　　“我啊，幾年前跟同事到這兒釣魚，才知道有這么個好去處。前面不遠，你仔細看，還有一個挺大的湖，有蘆葦，有野菱角，景色也不錯，你要是覺得這橋不好看，咱們也可以到哪邊看看?！?p>　　“不用了，這兒挺好的。”

　　他一邊問高儷一邊試著把畫架支好，畫布裝好，一切就緒后，便一屁股坐到樹下的草地上說：“行了，現(xiàn)在就看你的了，可以開始了?！?p>　　高儷卻沒有動身。她盯著遠方看了許久，才幽幽地說：“你說人活著有什么意思？”

　　羅素友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忙活了半天就是想讓她開開心，結(jié)果最后她還是這一句，這不是白忙活了嗎？她不會是看見河水，想到跳河自盡吧？老天保佑，自己只會狗刨，要是到了河里自身難保，這附近又沒人，高儷萬一跳河，那真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寫什么生啊，呆在家里多好啊，高儷在家里出了什么事，自己也沒多少責(zé)任，現(xiàn)在倒好，大老遠地把她帶到這個地方，這不是沒事找事，搬起石頭砸自已腳嗎？

　　羅素友緊張地盯著高儷，慢慢走過去，心里想，說什么也不能讓她靠近河邊。

　　高儷卻沒有動，依然注視著遠方，說：“人這一輩子，生下來就是受苦，一點意思都沒有?！?p>　　她忽然轉(zhuǎn)向羅素友，問他：“你的童年快樂嗎？”

　　“我，還可以吧。”

　　“我一點都不快樂。”高儷又轉(zhuǎn)過頭去，說，“我記事起，好像就沒有幾天是高興的，我的記憶中只有父母的爭吵，到我上小學(xué)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我媽是個很要強的人，自從和爸離婚后，她就一個人帶著我們姐妹倆生活。我原來隨爸爸的姓，叫凡麗，后來爸媽離婚后，媽就讓我改隨她的姓。媽媽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你們得給我爭氣。我姐的確很爭氣，從小學(xué)到大學(xué)都是班上最好的學(xué)生，大學(xué)畢業(yè)后又到澳大利亞留學(xué)，在那里工作，結(jié)婚，最后開了一家公司。后來把我媽也接了過去。再看看我，學(xué)習(xí)成績始終不好。比起姐姐來，我實在是太差了。我感覺我就是個累贅，是個多余的人，我媽也經(jīng)常嘆氣說，你怎么會這么笨呢？從小學(xué)開始，我就成績平平，從來沒有進入過班里前十名，為了我的成績，媽媽沒少操心，她擔(dān)心我考不上大學(xué)，就讓我學(xué)畫畫，去考藝術(shù)院校。”

　　羅素友安慰她道：“你這樣看問題就太片面了。我教的學(xué)生多了，在我看來學(xué)習(xí)成績的好壞根本不能衡量一個人的能力大小，特別是中國現(xiàn)在的這種應(yīng)試教育更是如此，高分低能并不是個例，應(yīng)該說很多。反過來說，成績差的并不代表能力差，好多成績不好的學(xué)生踏入社會后卻做得很錯?！?p>　　高儷搖搖頭說：“不幸福的人往往有一個不幸福的童年，我更慘，上大學(xué)了還是很不開心。我是真笨，你知道嗎？我直到上大學(xué)時還不會騎自行車。大學(xué)時，我最怕外出寫生。如果走得遠了，需要坐車，倒也不怕，怕就怕騎自行車到學(xué)校附近寫生。我害怕同學(xué)知道，我每天都提心吊膽，你能理解那種感覺嗎？就像是在等待世界末日。這一天終于來了，我只有一個辦法，假裝生病，但我又開不出醫(yī)生證明。我也顧不了那么多，就用被子蒙住頭，不起來。后來我們宿舍的其他人都走了，只有睡在我對面的那位同學(xué)問我到底怎么了，問我要不要去看醫(yī)生，我叫她不要管我。但她不放心，又給我倒水，又給我量體溫。我說沒事，我就是頭痛得厲害，你上課去吧。她是一個好心腸的人，不忍心把我一個人扔在宿舍里堅持要陪我。后來我哭了，我媽和我姐從來也沒有這樣關(guān)心我，她們總是強調(diào)自己的事要自己想辦法解決。我覺得這位同學(xué)是世界上第一個真正關(guān)心我的人，于是我就把我不會騎自行車，害怕別人笑話的情況都跟她說了。她說，這好辦，你起來。我說干什么？她說，我會騎車，我?guī)闳グ　Ｎ艺f算了，現(xiàn)在晚了，害得你也沒去成。她說，不去就不去了，下次我?guī)?。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那一次因為曠課一天，我們挨了批評，但我覺得那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一天。

　　我和她就成了最要好的朋友，她教會我騎自行車，畢業(yè)后我們還經(jīng)常聯(lián)系。后來她結(jié)婚了，有一次來找我借錢，說她丈夫做生意。后來，她漸漸地不跟我聯(lián)系了，我打電話她也很少接，再后來她的電話停機了。我聽其他同學(xué)說，她丈夫做生意賠了，她也許是害怕我讓她還錢。其實我從來沒想過讓她還錢，要是她需要的話，我還可以借給她。聽說她丈夫是個好吃懶做的人，哎，好人得不到好報。”

　　羅素友靜靜地聽完高儷的故事，心里有點感慨，沒想到她曾經(jīng)受過那么多的苦。

　　高儷忽然問他：“你知道我為什么跟你說這些嗎？”

　　他搖搖頭。

　　“因為我覺得你很像我那位同學(xué)，你不笑話我，你是真心想幫我。你沒有笑話我吧？”

　　“沒有，沒有，真的沒有?！绷_素友心里有點慚愧。沒想到她會有這么多不開心的事，這么需要別人的幫助，而他與其說是真心幫她，倒不如說害怕她出事?lián)?zé)任。

　　高儷搖搖頭：“開車比騎自行車危險得多。再說了，學(xué)的東西再多也不能改變我的生活。我原以為學(xué)會騎自行車，我的大學(xué)生活就會開心起來，其實根本不是這樣。我始終活在陰影之下。我不知道這陰影是什么，我開始懷疑是我的姐姐。在她的光環(huán)下，我永遠都是一只丑小鴨?？飚厴I(yè)的時候，我媽她們也想讓我出國，但我不愿意，畢業(yè)后，我自作主張去了一家服裝公司做設(shè)計。我太想自食其力了，我也很愛這一行，在學(xué)校的時候，我做過一些服裝設(shè)計，有內(nèi)行人說還不錯。后來在那家公司做得還可以，收入還行，但總是不開心，不過總算是可以脫離母親和姐姐自己生活了。后來我結(jié)婚了，辭了職，在家里也還算活得踏實了，但時間一長，我又覺得生活空虛起來。我開了一家美容店，前兩個月還干勁十足，后來就沒有了興趣，不常去了，我開始悶在家里畫畫。慢慢地就不想出門了。晚上睡不著，白天沒精神，就這樣不死不活。

　　我過去也恨過我媽，但后來我理解她了，不恨了，就是親熱不起來。其實我媽也挺可憐的?；橐鲇植恍腋＃龑@個社會徹底失望了，所以一心盼著我們姊妹倆能到國外留學(xué)定居，她對我也是恨鐵不成鋼。

　　我不想見我姐姐。我記得小的時候媽媽對于姐姐總是一張笑臉，而對我總是唉聲嘆氣，所以我就生姐姐的氣。我有一塊新橡皮，那塊橡皮是一只可愛的小白兔，我一直不舍得用，一次姐姐卻用了我的那塊橡皮，我看著小白兔那只被用得黑黑的耳朵，非常氣憤，哭著要她賠，并憤怒地把橡皮狠狠地摔到地上，我想這一次我占理，媽媽一定會批評姐姐，但媽媽沒有，媽媽和姐姐都用一種可憐的，也許有一點冷漠的眼神看著我。那眼神現(xiàn)在我還記得清清楚楚，我當(dāng)時感到比打我一頓還難受，在她們的注視在，我乖乖地把橡皮拾起來。那是我唯一一次和姐姐的正面較量，但卻一敗涂地，從此我清楚了自已在媽媽眼里的地位，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和姐姐爭一爭的勇氣了，我看到她就像看到媽媽一樣，總是有點不自在。我也不知自已這是怎么了，要是換了別人，有這樣一個姐姐應(yīng)該高興才對，但我卻總是躲著她。其實我知道她并沒有做錯什么，只是像我媽一樣，有點強勢而已，理智上我知道她是對的，我也認為她的能力比我強太多了，但感情上我卻總是接受不了?！?p>　　羅素友也不知該說些什么：“人這一輩子就這樣，誰都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即使是成年人也很難改變自己所處的社會。不過我們不能因為這些就悲觀失望，至少我們可以改變自己，多想點開心的事?！?p>　　高儷說：“我也不想這樣痛苦地生活，可是我根本找不到一條出路。”

　　“慢慢會好起來的。多和朋友一起出去走走，會好起來的?！绷_素友看看天，日頭已經(jīng)快到頭頂了，便問她：“你餓不餓？我們吃點東西吧？”

　　“吃什么？”

　　“我?guī)У挠行?，你要是嫌不好吃，我們就到附近找家餐館，到縣城去也行，反正也沒多遠。”

　　“不用這么麻煩了，我看你都帶了些什么，隨便吃點就行?！?p>　　“有面包，火腿腸，餅干，還有薯片，水果?！?p>　　“行了?！?p>　　羅素友在草地上鋪了一張畫布，把吃的喝的東西都放在上面。高儷和他一起背靠著樹，坐在草地上。

　　羅素友問她：“你看這風(fēng)景到底好不好？”

　　“你感覺呢？”

　　“我感覺不錯。”

　　“為什么說不錯呢？”

　　“感覺就是感覺，不為什么。如果一定要說出個所以然，大致包括比例的勻稱，色彩的艷麗，韻律的和諧等等?！?p>　　高儷說：“什么叫比例勻稱？”

　　“黃金分割唄，比如眼前這座橋就符合黃金分割?！?p>　　“好，就算你說得對，那么除了這個比例外，其它的橋就不美嗎？色彩艷麗是什么意思？難道只有花才美，這些樹就不美嗎？”

　　“這個，不好說?！?p>　　“你這些都太簡單了，一幅好畫可能用不著什么飽滿的色彩，比例也不可能全部按黃金分割來安排，事情要比這復(fù)雜得多。你知道表現(xiàn)主義畫家蒙克的《吶喊》吧？”

　　“知道，就是一個變形的人站在橋上大驚恐地大聲喊叫，是吧？”

　　高儷點點頭，說：“對，你說說這幅畫好在哪里？色彩？比例？”

　　“這個，不好，有人說它好，是因為他們錯了?！?p>　　高儷說：“大言不慚！照你這么說你是最終的審判者，只有你說的才對？“

　　羅素友笑著說：“差不多吧。”

　　“說你胖你就喘起來了？其實對于藝術(shù)品的欣賞是有一個學(xué)習(xí)的過程，只有看的多了才能發(fā)現(xiàn)它們真正美在哪里?！?p>　　“這個，也許吧。不過再讓我學(xué)習(xí)一萬年我也看不出有些作品的美來?！?p>　　高儷說：“那倒不一定，只要肯學(xué)，慢慢就會有感覺了。比如眼前的這座橋，從這個角度來看其實不太好。你看，從這兒看過去，除了那座橋外，其它的就沒有什么可畫了，兩岸的樹太密太高了，畫出來也不好看，還遮住了天空。整個畫面色彩太單一，即使把河水的反光加上去，畫面還是很沉悶，不美。”

　　“有道理，那怎么辦？要不我穿件紅衣服站橋上？”

　　高儷笑了起來：“你這叫萬叢綠中一點紅？”

　　羅素友說：“看看，笑對于一個人來說并不太難?！?p>　　他放下心來，看來高儷的情況真如歐陽麗鵑所說的那樣并不嚴重。

　　高儷嘆口氣說：“我印象中自己很少笑，也許自己生下來就注定一輩子這樣不開心?！?p>　　“人的命運不是天生注定的，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還要教育干什么？要我們這些老師有什么用？”

　　“我是指一個活得快樂不快樂?！?p>　　“學(xué)習(xí)干什么？就是以后的生活更幸福，更愉快?！?p>　　“你說得也有道理，不過我為什么總是感覺自己天生就是這樣痛苦，這樣無用呢？”

　　“怎么會呢？只是童年時的經(jīng)歷影響了你。就像這些樹一樣，有些土壤或光照條件好些，有些差些，但只要它們的根一個勁地生長，最終都可以長成大樹?！?p>　　“可是我已經(jīng)三十多歲的人了，還有多少機會呢？”

　　“你這樣想就不對了，現(xiàn)在的人平均都能活到七十多歲，就算你活到八十歲吧，現(xiàn)在連一半都不到，再除去自己不能作主的童年和少年，自已真正作主的時間大概就二十年，后面還有二三個這么長，你怎么能灰心呢？”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

　　“我們可以幫你，還有專業(yè)的醫(yī)生。李醫(yī)生就跟我說過你的問題一點都不嚴重，她一定跟你說過吧？”

　　“醫(yī)生也很難幫我。有些事我也不想跟她說?！?p>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病不忌醫(yī)，不說怎么能行呢？”

　　高儷嘆口氣說：“李醫(yī)生也常常說，最終是靠病人自已的領(lǐng)悟?！?p>　　“她說得有道理。”

　　高儷接著說：“你是不是認為我是一個依賴性很強的人？”

　　“沒有?！?p>　　“李醫(yī)生說我是一個依賴性很強的人，這樣的人，不會給人帶來快樂，很容易讓人感到疲倦，你是不是有這種感覺？”

　　“絕對沒有，我說過嗎？”

　　“你嘴上沒說，并不代表你沒有這種感覺?！?p>　　“真沒有，相信我?！?p>　　明晃晃的太陽越來越靠近頭頂，風(fēng)也開始變得燥熱起來。我說：“要不我們回去吧，越來越熱了?！?p>　　“我倒沒感覺太熱。”

　　“那，你坐到車里吧，我把空調(diào)開開?！?p>　　“那還怎么畫畫？來吧，開始畫畫，要不然太對不起你了?！?p>　　3 撥云見日

　　寫生回來后，又有件事讓羅素友總是放心不下，那就是他感覺高儷并沒有認真配合治療。俗話說病不忌醫(yī)，隱瞞病情總是不好的，但他不能確定這對她有多大的影響。這次他來不及等下次高儷的咨詢時間了，他第二天中午就來到公園，等歐陽麗鵑下班后，請她吃飯，歐陽麗鵑沒答應(yīng)。

　　“羅老師有什么事只管說?！?p>　　“沒什么重要的事，你不去吃飯我也不好意思打擾了。”

　　“羅老師你真客氣，要不這樣吧，那邊有個咖啡館，你請我喝懷咖啡吧?！?p>　　“那也好?！?p>　　兩個人落座，點好咖啡后，歐陽麗鵑說：“好了，羅老師，你現(xiàn)在可以打擾我了?！?p>　　羅素友笑了：“你這個丫頭，我就喜歡你這性格。我想問你如果病人隱瞞自已的經(jīng)歷，會不會影響治療？”羅素友問歐陽麗鵑。

　　“應(yīng)該會。許多病人在開始的時候都會因為種種顧慮而隱瞞自己的經(jīng)歷和思想，而這些東西又往往是最重要的。咨詢師最大的挑戰(zhàn)其實也就是與這種阻抗作斗爭?！?p>　　“我覺得高儷有些事瞞著李老師，我應(yīng)不應(yīng)該把這些告訴李老師？”

　　“這個倒不必要。首先病人的隱私應(yīng)該得到無條件的絕對保密，除非會嚴重傷害到別人，你也有這個義務(wù)。其次，如果沒有得到病人的允許而透露她的隱私，會造成她的反感，也許她就會終止咨詢，這是我們都不愿看到的。第三，我們應(yīng)該相信咨詢師，如果有必要，她一定可以找到病人阻抗的原因，并最終解決這個問題?！?p>　　羅素友點點頭承認她說得很對，但還是有點擔(dān)心，便又問她：“如果病人不愿意說，咨詢師怎么能知道呢？”

　　“這就涉及專業(yè)技能了。世界就是一個因果鏈，每一種現(xiàn)象一定有其一定的原因。人的心理也是這樣的，不正常的心理狀況一定有其特殊的原因，心理咨詢師就是要找到這個原因并解決這個問題。”

　　“你這是從哲學(xué)的高度來講的。”

　　“羅老師，你這是在笑話我！”

　　羅素友認真地說：“我沒有笑話你，真的，我很喜歡這些大道理?！?p>　　歐陽麗鵑表現(xiàn)得像個還未畢業(yè)的學(xué)生：“真的，羅老師，你沒騙人？有些東西是我自己瞎琢磨的，你真的不會笑話我？”

　　“真的，我是認真的?！?p>　　“好吧，那我就暢所欲言了，”歐陽麗鵑笑笑，接著說，“我認為因果這一概念雖然很古老，雖然從目前的科學(xué)知識來看有缺陷，但還是很重要的。在我看來世界就是由許許多多條因果鏈組成的，準確地說，是由無數(shù)條因果鏈組成的因果網(wǎng)。拿人的情緒來講吧，它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它有自己的前因后果。一個人的理想目標，儲備的知識，對于外界和自己的認知，都會影響到情緒，而情緒反過來又會影響其它部分。人們的這些心理成分不同，會導(dǎo)致了人們對于相同的情況作出不一樣的反應(yīng)。為什么人們的心理成分不同呢？原因在于人們的生活經(jīng)歷不同，在于人們的遺傳不一樣。比如一個人對于自己的認知的偏差，比如認為自己很丑，就會影響她的情緒。那么她的這種認知偏差來自何處呢？應(yīng)該來自她的過去的經(jīng)歷，也就是她的童年，青少年，還有后來的生活經(jīng)歷。這是另外一個方向的因果鏈?！?p>　　羅素友說：“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這就好比相對論對于這個世界的認識一樣，世界是一個四維空間，你前面說的那些心理成分屬于空間維度，而后面說所的生活經(jīng)歷遺傳等因素是時間維度，用這兩個方向的因果關(guān)系就能了解人的全部心理。”

　　歐陽麗鵑說：“相對論？你概括得還真不錯。羅老師，我發(fā)現(xiàn)講大道理你比我還在行。”兩個人都笑了。

　　“你覺得像高儷這樣的患者應(yīng)該怎樣治療？”

　　“高儷的情況不嚴重，而且教育程度比較高，適合合理情緒療法?！?p>　　“什么是合理情緒療法？”

　　“合理情緒普療法認為人的意識因果鏈中有三個重要環(huán)節(jié)：事件，評價，情緒及行為。理論認為，事件通過個人的評價引起情緒及行為，這就是所謂的ABC理論。理論認為人們對于事件的不合理的評價導(dǎo)致不良情緒發(fā)生，長期處于不良情緒狀態(tài)下，最終將會導(dǎo)致情緒障礙的產(chǎn)生。

　　舉個例子，就拿我來說吧，我喜歡唱歌，但五音不全，如果我認為不會唱歌是我的一個缺點，這是合理的評價；但如果認為這說明我比別人笨，會被別人笑話，那這種評價就不對，就是以偏概全，這種不合理的評價必然會導(dǎo)致不良的情緒反應(yīng)，比如感到特別自卑，還會讓自己的行為發(fā)生變化，不敢參加聚會，慢慢發(fā)展到離群索居，郁郁寡歡?！?p>　　羅素友感覺這就是在說高儷，忙問她：“這個怎么治療呢？”

　　“改變不合理的評價。以我的理解，評價與兩個環(huán)節(jié)有關(guān)：目標和知識。如果我的目標是做一個完美的人，多才多藝，我的知識又認為能者皆能，一個聰明的人應(yīng)該什么都做得都好，那么顯然我會對歌唱得不好評價成自己的能力不行，從而嚴重影響自己的情緒。知道了這個因果關(guān)系，我們就知道如何改變自己的評價了。首先可以改變自己的目標，不要給自己定一個不切實際的目標，世上沒有完美的人。二是要讓自己的知識更科學(xué)更完善，人的能力是分成幾種的，歌唱得不好并不能說自己其他事也做不好。”

　　“嗯，看來知識不僅改變命運，知識還可以改變情緒?！?p>　　“那當(dāng)然，樹立一個合適的目標是快樂的保障。如果我不顧自身條件，給自己樹立一個十年內(nèi)成為國際知名歌唱家的目標，那么可想而知我會遇到很大的挫折，心情自然好不了。因為每次我把自己的現(xiàn)狀與目標作比較時就會發(fā)現(xiàn)差距巨大，心情自然就會郁悶。我要想改變這一點，最好是認清事實，改變自己的目標，樹立一個較現(xiàn)實的目標，比如十年之內(nèi)，能在朋友聚會時隨意地唱歌，這樣情緒自然就會好了。

　　這個大目標要分解成合適的小目標，當(dāng)我確定了一個現(xiàn)實可行的目標后，要把這個目標分解成合適的小目標，比如一個月內(nèi)能流暢地唱一首歌，這個小目標是合適的，如果要求唱三十首歌就不合適了。有了合適的小目標，還要正確評價，比如我努力了一個月，發(fā)現(xiàn)自己在唱歌時唱錯了一句，然后就認為自己根本達不目標，很傷心絕望，你覺得對嗎？”

　　“當(dāng)然不對，你的目標十年的期限還遠著呢，再說了，歌唱家還有唱錯的時候，這根本不是大問題?！?p>　　“對，我們正常人都可以看出這樣的認識有問題，但許多抑郁癥患者就有這樣的錯誤認知，一點偶然的失誤，他們會看作不可挽回的失敗。”

　　“我明白了，經(jīng)你這樣一分析，我感覺豁然開朗?？磥砉湃苏f的‘學(xué)而不思則罔’果然有道理，我也看過心理學(xué)方面的書，但理解的就沒有你這么深刻?！?p>　　歐陽麗鵑說：“注意的方向不同，我學(xué)的是咨詢治療，你學(xué)的是教育學(xué)習(xí)方面的，當(dāng)然側(cè)重點不一樣。我現(xiàn)在也是紙上談兵，到現(xiàn)在也沒有接待過一個真正的來訪者?！?p>　　羅素友說：“要不你就分析分析我吧?！?p>　　“那不行，咨詢工作是件非常嚴肅的事情，不是算命看手相?！?p>　　“不要那么嚴肅，我不是讓你給我治病，就當(dāng)是朋友之間聊天，你認為我這個人怎么樣?！?p>　　歐陽麗鵑歪著頭看了看他，笑著說：“那我就說了?！?p>　　“你說吧?！?p>　　“你這個人謹小慎微，循規(guī)蹈矩，責(zé)任心強，嗯，算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吧?！?p>　　“什么叫算是，我本來就是個好人。”

　　“好吧，再見好人，我該走了，謝謝你請我喝咖啡?！?p>　　“再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