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里,臭蛋正抱著牤的腿哇哇直哭。巫鴆追著他跑出來,看見是牤才把弓箭略壓低一些。
牤覺得,這個冷臉巫女居然像是松了口氣。不過他懷疑自己看錯了,因為再細看的時候她又是滿臉冰霜。
“看好他,我去救木頭娘?!彼@過二人往外跑。
居然敢命令我!牤呸了一聲,吵架的話還沒組織好,巫鴆已經(jīng)跑得沒了影兒。這女人!遇見她就沒好事!牤瞪了一會兒眼,滿腹臟話都沒了發(fā)泄的地方,氣得一跺腳,沒抬起來,臭蛋還在他腿上趴著呢。
“羌叔,羌叔,娘在哪兒?這里面沒有娘。也沒有奶奶。”
臭蛋抽抽嗒嗒抱著牤的腿不撒手。牤一把拽起他想要扔開,晃了幾晃終究是沒扔出去。這孩子雖說笨,一個月以來對自己倒是真心實意的崇拜。牤把他扔上肩頭:“別哭!抓緊坐好了!”
傻小子騎在牤肩膀上立刻忘了哭,咧嘴笑得鼻涕泡都出來了:“又騎大馬嘍~還是羌叔好騎。巫女姑姑的馬磨屁股?!?p> 牤把住他的兩條小細腿,忍住不把他摔下去的沖動,喝道:“別亂踢!你才好騎,看見芝姑姑趕快叫我?!?p> 臭蛋安靜了,抱著牤的腦袋一顛一顛的認真想著什么。過了一會兒,牤已經(jīng)快跑到姬芝和姜夫人所住的西跨院時,臭蛋突然說話了:“羌叔,芝姑姑不在這里。”
牤一路跑進來連一個仆從都沒看見,心頭正在發(fā)毛,猛聽見臭蛋這話更是一驚,忙問:“你怎么知道她不在?”
“巫女姑姑剛才轉(zhuǎn)了一圈,沒有看見芝姑姑。只有一個大姑姑和一個小姐姐……”
“什么……”牤還沒來得及細問,便一腳踏進了西跨院,耳聽嗖的一聲羽箭破風聲。牤聽聲立刻往后大退兩步,那箭當一聲釘在他腳旁地上,當即喝道:“什么人!”
就見西跨院廊廡下閃出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小的那個半個身子縮在廊柱后面,大的那個看清來人,詫異地放下了手中長弓:“牤?你怎么在這里?”
射箭的那人半個身子遮在檐下陰影中,牤還沒看清,肩上臭蛋就叫了起來:“大姑姑!小姐姐!”
那人又往前走了兩步,這才露出臉來。那張臉牤再熟悉不過,是他的寡嫂姬蘭。不待牤多問,廊柱后那個小影子便飛快地跑了過來,一徑跑到牤膝前才抽噎起來:“牤叔……你見到小五哥了嗎?他怎么樣了?”
牤一時摸不住頭腦,姬蘭把嗚咽的姒兒拽起來,小聲安撫著:“姒兒乖,剛才不是聽巫女說了嗎?小五他沒事。”
接著她轉(zhuǎn)向牤:“你是來找小芝的吧?她不在府里。她母親命她陪著多射亞前去南郊觀社祀禮了。”
“什么?!”牤頭發(fā)都豎起來了,真如五雷轟頂般。南郊是最早遇襲的地方!已經(jīng)過了這許久,天知道姬芝到底怎樣了!
牤越想越心驚,氣惱得團團亂轉(zhuǎn),恨不得手撕了姬芝那糊涂母親。臭蛋以為他在玩什么游戲,小身子左歪右晃眼看就要掉下來,他也不害怕,嘴里還連連喊著:“大馬顛大馬跑大馬蹄子甩得好……”
姬蘭看得心驚,連忙上前扶住臭蛋說:“兄弟你莫急,那個舌手中握有數(shù)百射兵,就算對上熏育人也能保護小芝周全。你且寬心?!?p> 又是舌,這是最近牤最不愿意聽到的名字了。牤深吸一口氣,把臭蛋放下來推到姬蘭面前:“嫂嫂,這孩子勞您照看,我這就去南郊找小芝。”
姬蘭想說什么,張了張嘴又合上了,只默默點頭,牽起臭蛋和姒兒往夾道走去。牤滿腦子都是姬芝,全顧不得細想這一大兩小呆在這里是否安全。
但愿那叫舌的殷人有點用處,能保護好小芝。
雨已經(jīng)停了,邠邑城南,祭祀場向南那片青翠的上田沿著涇水延綿排開。遠端有幾處蔥蘢樹林,一支500人的隊伍靜靜地呆在這里。20輛戰(zhàn)車依次而停,戰(zhàn)車上繪有族屬圖騰的旌旗已經(jīng)收起,看不出是哪家隊伍。最前端那輛戰(zhàn)車上,舌正坐在車廂里閉眼調(diào)息。
太陽已經(jīng)開始偏西,舌還在等,他很有耐心。
社祀臺上那具尸體已經(jīng)被他藏好了,現(xiàn)在只剩下解決熏育人。南門已經(jīng)失守,得知道另外兩個城門和城內(nèi)情況如何。舌清楚,戰(zhàn)車在平緩的地勢上是王者,橫掃步兵和散騎不在話下,但要是到了地勢不平、遍布水澤或街巷蔽塞的地方那就是送死。
必須在城外解決。
一旁的行韋可不知道上司在想什么,他來到舌的車駕前試探道:“大人,已經(jīng)快要小食了。這邠邑,咱們到底救不救?”
舌瞥他一眼,扯著公鴨嗓子說:“情況不明,先等等?!?p> 行韋站在原地沒動,猶豫著是不是要再勸勸。正躊躇的時候,林外一人飛奔而來,前哨發(fā)出警報。那人邊跑邊喊:“報?。】靾蠖嗌鋪啠。 ?p> 是派去打探情況的斥候。舌一疊聲叫他上前,那斥候行個軍禮,氣都沒喘勻便大聲回道:“報多射亞!邠邑三個城門全部被薰於人攻陷!約有百余邠人被薰於人抓了俘虜。另外……”
他大口喘了幾下,喊道:“邠侯本人也被薰於人抓住了!此刻正押在南門外等著周族大宗伯和四卿拿物交換!”
“南城外有多少熏育人?”
“百余人左右?!?p> “薰於單于呢?”
“已經(jīng)從東門進了城,目前尚不清楚在城中何處?!?p> 舌嘬起了腮幫子,片刻又問:“可打探到來犯的薰於人一共有多少?”
“這個……倒是不甚清楚……不過三個城門每處均不過百余人人,南城門倒是稍多一些?!?p> 邠侯被捉!這可是意外之喜,原本只是想打退熏育人,好把亡人尸體搶回來。如今邠邑危在旦夕,自己現(xiàn)在出手,那就是全邠邑的救星!舌咧了咧嘴,幫忙不是不可以,但是一定要讓對方牢記這份恩情。
想定主意,他立在戰(zhàn)車上對車前聽命的行彌喝道:“全體聽令,旗招展弓上弦!全速趕往邠邑南城門!!”
“是!”
畢竟這場仗是幫邠人的打的,不能白白幫忙。舌已經(jīng)開始考慮怎么跟邠侯要地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