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時辰后。
青州衙門。
今日衙門沒什么事,歐陽修正在屋內(nèi)悠閑地看著書,一名衙役匆匆趕來,“大人,衙門外又圍了一群百姓,跪著請求見您?!?p> 歐陽修想著青苗錢上月已經(jīng)暫停發(fā)放,按理說百姓應(yīng)該別無所求才是,疑惑道:“他們來此作甚?”
衙役道:“說是來感謝您,我們說會幫忙轉(zhuǎn)達(dá),讓他們回去,可他們長跪不起,非要向您親自道謝,您看這……”
歐陽修將書倒扣在桌上,站起身來,“走吧,出去看看?!彼麃淼酱箝T口,見門外又聚集了人山人海的百姓,遠(yuǎn)處仍有不少百姓聞訊朝衙門口狂奔。他見唐升跪在最前面,疑惑道:“又是你?”
唐升連磕三個響頭,指著身旁的眾人道:“這是唐家村的村民,我們聽聞大人違背官家的旨意,為我們暫停發(fā)放青苗錢,大恩大德沒齒難忘,特來拜謝大人!”說著再度磕起頭來。眾人紛紛磕頭表示感謝。
唐升從阿退處得知真相后,急忙返回唐家村告知村民此事,大家成群結(jié)隊(duì)地來到城中準(zhǔn)備拜謝歐陽修。城中百姓見如此多的人行進(jìn)在街道上,紛紛上前打聽,得知真相后奔走相告,于是隊(duì)伍越來越壯大,最終成百上千的百姓再度集結(jié)于衙門口。
唐升身邊一位婦人端著竹籃,跪著往前挪了幾步,道:“這是小人親自做的糕點(diǎn),還望大人收下?!辈簧侔傩张踔黝愂⒀b物品的容器,也表示希望歐陽修收下自己的一份心意以示感謝。
歐陽修推脫道:“此乃本官分內(nèi)之事,大家不必如此,快快起身各自回家去吧。”
眾人七嘴八舌地呼喚道:“大人如今為了我們受到牽連,我們無以為報,還望大家收下我們的這份心意!”
歐陽修勸了半天眾人始終不愿離去,只得從中挑了一些便宜之物,對百姓們說道:“這樣吧,我就收下這幾樣,大家總可以走了吧。”
眾人仍長跪不起,非讓歐陽修收下自己帶來的謝禮才肯離開。就這樣雙方僵持許久,一人突然將所帶之物放在地上撒腿就跑,眾人見狀紛紛效仿,留下謝禮匆匆離去。歐陽修急忙讓衙役們將地上的東西還給百姓,怎奈百姓們一個跑得比一個快,生怕被衙役們追上。頃刻間,衙門口除了歐陽修和幾名衙役,空無一人。歐陽修看著地上到處都是竹筐、食盒等物,一片狼藉,不由感慨萬千,只得命衙役將這些物品暫時收回衙門,將來發(fā)給城中窮困之人。
幾日后,歐陽修再度上書請辭,宋神宗依舊不允,執(zhí)著的他接連上書數(shù)道奏章,終于在七月說服了宋神宗同意他辭去宣徽南院使、河?xùn)|路經(jīng)略安撫使的職務(wù),改知蔡州。蔡州離潁州非常近,也算離自己回潁州養(yǎng)老的目標(biāo)更進(jìn)一步。
八月。
歐陽修攜家眷離開青州,馬車緩緩行進(jìn)在街道上。歐陽修在車中閉目養(yǎng)神,忽然感覺車速慢了下來。他以為是街道擁擠,便沒在意,行進(jìn)了許久后發(fā)現(xiàn)車速越來越慢,隔著車門對車夫道:“怎么減速了?”
車夫回應(yīng)道:“街道兩旁全是百姓,走不快呀!”
歐陽修掀開窗簾,只見道路兩旁人潮涌動,只留出了狹長的一條路供馬車通過。有人見窗簾挑動,大喊道:“歐陽大人留步!”一時響應(yīng)聲肆起,人聲鼎沸,充斥著整個街道。
歐陽修將頭探出車窗外,四下張望,只見馬車前方的道路上站滿了人,而馬車后面更有無數(shù)百姓快步跟隨。他將頭縮了回來,回想著當(dāng)年因被誣陷默默離開汴京與今日離開青州的反差,不由感慨萬千。
一旁的薛夫人笑道:“怎么?舍不得了?”
歐陽修淡然道:“沒有,只是回首往昔有些感慨罷了。”
薛夫人道:“快了,一切都快結(jié)束了。”
“等到了蔡州,緩些時候,我會向官家請求致仕,到時縱向田園之樂,不再過問朝事?!?p> “這么多年了,也該歇歇了。朝事風(fēng)云變遷,隨他去吧?!?p> “是啊,隨他去吧?!睔W陽修轉(zhuǎn)頭對車夫道,“我們先去一趟潁州?!?p> 薛夫人問道:“我們不直接去赴任嗎?”
歐陽修笑道:“先去把潁州打理一下,我爭取一年之內(nèi)讓官家同意我致仕,到時潁州一切打點(diǎn)妥當(dāng),我們便可安心居住?!?p> 薛夫人點(diǎn)點(diǎn)頭,道:“好。”
馬車緩慢穿過城門,出城數(shù)里,百姓們?nèi)跃o隨其后。車夫?qū)W陽修道:“官人,后面還跟著呢!”
歐陽修將頭探出窗外,看到眾人戀戀不舍,不遠(yuǎn)離去,只得命車夫停下馬車。下了車,他面對身后眾多的百姓,高聲喊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各位請回吧?!?p> 百姓們紛紛跪倒在地,高聲喊著感激歐陽修的話,不忍其離去。
歐陽修與眾人寒暄片刻,踏上馬車。眾人揮淚送別,馬車緩緩前行,逐漸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
汴京。
幾個月以來,蘇軾專心于開封府的各項(xiàng)事務(wù),不再過問新法之事,日子過得也算太平。因其少年成名早已名揚(yáng)天下,加上他為人豪爽,上到宗室、駙馬,下到尋常百姓,不管出身,皆真心相交,久而久之,在京師的影響力非同一般。如今因?yàn)樘幚黹_封府公務(wù)得當(dāng),深受汴京百姓愛戴,名聲更是遠(yuǎn)播在外,令新法派非常擔(dān)憂。
這天晚上。
夜已深,街道上空無一人。謝府的一間廂房內(nèi)燭光盈盈,幾人秉燭夜談。
一人道:“我最近常聽人夸贊蘇子瞻,此人留在京師只怕是個禍患。”
另一人道:“確實(shí),我也素有耳聞。不過他最近倒是異常安分,著實(shí)令人意外?!?p> “有啥意外的?他三月份上書得罪了官家和王大人,當(dāng)時要不是曾相攔著,早就治罪了,他又不傻,當(dāng)然要安分點(diǎn)。”
“也算他識相。不過此人確實(shí)才華橫溢,官家對他一直很欣賞。雖然官家此時對他有了芥蒂,但時間長了,芥蒂一消,難保不再重用他。不得不防??!”
一人見侍御史知雜事謝景溫一直沒說話,輕喚了聲:“大人?”
謝景溫一直在低頭沉思,回過神來,道:“我自有辦法。這次找你們來,就是想讓你們助我一臂之力?!闭f著與眾人耳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