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退道:“這怎能算言而無信,您不是又上書了嗎?官家不答復(fù),您也無可奈何?。∥铱茨蝗缇徒邮苄漳显菏?、河?xùn)|路經(jīng)略安撫使的任命,離開青州圖個清靜吧?!?p> 歐陽修突然眼前一亮,激動地說道:“有辦法了!速速命人備車,我們?nèi)フ乙幌绿崤e常平官他們?!?p> 阿退疑惑道:“找他們也沒用。沒有收到上司的命令,他們不會停止發(fā)放青苗錢的?!?p> 歐陽修笑道:“老夫現(xiàn)在不就是他們的上司嗎?”
阿退思忖著,歐陽大人現(xiàn)在是宣徽南院使、河?xùn)|路經(jīng)略安撫使,只要官家一天沒回應(yīng)他的請辭,那么他就仍然是這個職位,可以對提舉常平司發(fā)號施令。想到此,他震驚道:“大人不會是想命令他們……暫停發(fā)放青苗錢吧?!彼穆曇粼絹碓叫?,最后基本上是在嘴里嘟囔著。
“眼下也只有這個辦法了?!?p> “大人萬萬不可如此!官家一直沒有回應(yīng)您說白了就是不同意,您這樣做不就是抗旨嗎?一旦官家知道了必將責(zé)罰于您?!?p> 歐陽修態(tài)度堅決地道:“只要能讓百姓減輕負(fù)擔(dān),罰就罰吧,說不定官家一生氣罷了老夫的官,正好回潁州養(yǎng)老。別磨蹭了,備馬吧?!闭f著拄著拐杖朝門口緩緩走去。
阿退知道歐陽修決定的事就一定會去做,只得極不情愿地命人備馬。
翌日,官府下發(fā)公告,暫停發(fā)放青苗錢。消息一出,百姓奔走相告,相互慶賀。
汴京。
蘇宅。
王閏之剛誕下一名男嬰。蘇軾坐在床邊,看著神色疲憊的王閏之,關(guān)心道:“你先睡會兒,一會兒讓廚子做些吃的送來。”
王閏之點點頭,看著任彩蓮懷中抱著的孩子,對蘇軾笑道:“子瞻準(zhǔn)備為孩子起個什么名字?”
蘇軾笑道:“蘇迨?!?p> 王閏之虛弱地重復(fù)著“蘇迨”二字,感覺渾身酸軟無力,慢慢地閉上了眼睛,睡了過去。蘇軾輕撫著王閏之滿是汗珠的額頭,對一旁候著的家仆道:“讓廚子準(zhǔn)備些飯食?!彪S即對小暖道,“你在這兒陪著閏之,她一會兒醒了去書齋叫我?!?p> 小暖點點頭。蘇軾起身,接過任彩蓮懷中的蘇迨,看著他可愛的小臉蛋,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蘇軾抱著蘇迨,和任彩蓮離開了房間。
一個時辰后。
蘇軾正在書齋內(nèi)讀書,突然蘇邁跑了進(jìn)來,將手中的書卷遞給他,“爹,今天先生講到一處,我和他的理解不同,想聽聽爹的看法?!闭f完翻開書將爭議之處指給蘇軾看,并說了自己和先生對此處的理解。
蘇軾看了下書,說出自己的見解,與蘇邁和先生的各不相同。
蘇邁疑惑道:“那到底哪種理解才是對的呢?”
蘇軾笑道:“同一段文字不同人有不同的理解,并無對錯。春秋時期諸子百家思想大方光彩,就在于容異。容異就要求自己能夠善于傾聽他人的見解,接受他人不同的見解?!?p> 蘇邁道:“那為何王大人推行新法卻在排異?”
“我們不談新法。”蘇軾轉(zhuǎn)移話題,道,“你姨母今日給你生了個弟弟,要不要去看看嗎?”
蘇邁驚喜道:“生了?什么時候?”
蘇軾笑道:“今天下午,走吧,去看看?!闭f著和蘇邁一同去廂房。
蘇邁走到門口,正要推門。蘇軾噓了一聲,“你姨母估計還沒醒,要不要先去看看你弟弟?”
蘇邁興奮道:“好??!”
蘇軾和蘇邁來到隔壁任彩蓮的房間,任彩蓮正坐在小床邊,看著床上熟睡的蘇迨。蘇邁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看著他遠(yuǎn)遠(yuǎn)的臉蛋,輕聲道:“他睡著了嗎?好可愛呀!”
任彩蓮笑道:“你小時候也這么可愛,真的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樣。”王弗和王閏之是堂姐妹長得本來就像,生出來的孩子長相也十分相似。
蘇邁輕輕摸了下蘇迨的小臉蛋,問道:“可有想好名字?”
蘇軾道:“蘇迨?!?p> 這時,小暖見王閏之醒了,正要去找蘇軾,剛一出門就聽到隔壁房間傳來蘇軾和蘇邁的對話聲,于是走到門口輕敲了下敞開的房門,道:“官人,大娘子醒了。”
蘇軾點點頭,和蘇邁一同來到隔壁房間。王閏之見蘇邁從書院回來了,關(guān)心道:“邁兒回來了,餓不餓?”隨即又對小暖道,“廚子開始做飯了嗎?”
小暖回應(yīng)道:“已經(jīng)開始了。”
蘇軾對王閏之笑道:“你就別操心了,好好休息才是。”
蘇邁道:“我不餓。姨母氣色不太好,要多休息才是?!?p> 王閏之點點頭,開心地笑了起來。
六月。
上午,阿退頂著炎炎烈日下騎馬疾行,路過一處小溪,忽覺口渴難耐便下馬到溪邊飲水。身后忽然傳來了一聲男音似乎在叫自己。他轉(zhuǎn)過身去,只見唐升站在身后,震驚道:“是你?”
唐升笑道:“我剛才看背影覺得像大人您,沒想到還真是?!?p> 阿退見到唐升氣不打一處來,冷言冷語道:“你在這里做什么?”
唐升晃了下手中的斧頭,回答道:“去山里砍樹?!?p> 阿退思索片刻,問道:“唐家村在這附近?”
“對呀,往前走數(shù)里路就是唐家村,大人要不去家中坐會兒?”
阿退道:“不用了,我還有事要趕路?!?p> 唐升行了一禮,道:“既如此,那小人就不挽留大人了。還望大人回衙門后轉(zhuǎn)告歐陽大人,多謝他幫我等免除青苗之貸?!?p> 阿退冷笑一聲,生氣道:“要不是你們賴在衙門口不走,大人又怎會被連累?!闭f完哼了一聲,走到馬旁,準(zhǔn)備上馬離開。
唐升不解話中深意,快步上前攔住阿退,拱手道:“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還望大人告知。”
阿退生氣道:“官家遲遲未作答復(fù),歐陽大人擅作主張命令提舉常平官暫停發(fā)放青苗錢。提舉常平官當(dāng)時只得遵從,隨后便上書彈劾大人!”
唐升震驚道:“?。∧谴笕藳]事吧。”
阿退道:“你說呢!上個月底官家下達(dá)詔令,嚴(yán)厲批評了大人,特許免罪,也算是有驚無險。”
唐升自責(zé)道:“我沒想到竟然……”
阿退哼了一聲,翻身上馬,揚塵而去,只留下唐升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