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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瘴記

第十四章:南澤引(一)

南瘴記 居居養(yǎng)盆花 3620 2019-12-27 20:00:00

  荒落,其實就是我,只不過那時的我還不是忘川的艄婆,而是一只在南荒的陰澤僻壤里活得撒歡起勁的小妖。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這與我無甚關(guān)系,扯來純粹是樂一下自己,顯得自己在妖中資歷多老似的。不過,我的出生卻與這蒙昧混沌的情況有幾分相似,我沒爹沒娘,天生地養(yǎng)的,過去好長一段時間都搞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

  后來終于弄明白了,我是一團氣,誕于荒蕪之境,十分幸運地就集天地精華成形了,什么瘴氣,烏煙瘴氣之類的,通通都算得上是我親戚。不過隨著我修煉的功力變深,我就能收放自如,一般的妖都看不出我的本體,除非我自己告訴他們。

  不論如何,我就這么晃蕩悠游地長大了。

  在我有限的妖生中,我看到身邊的妖精都連理成雙,開花坐果的,于是,我意識到,傳宗接代,繁衍生息是每只妖最重要的使命。況且我還是這天地間極為稀少的荒妖,當(dāng)然得在這事上努力,好讓我荒妖一族發(fā)展壯大,兄弟姐妹遍南荒。

  只不過,南荒這么大,我怎么就找不到其他荒妖呢?

  苦苦尋找無果之后,我決定與其他妖族人士通姻,雖說雜交什么的血脈會不純,但好歹我荒妖一族能得到延續(xù),暫且權(quán)宜了。

  當(dāng)聽到我如何想的,我身邊的朋友還是很熱心,明朵給我介紹她那些蛇蟮親戚,阿三給我介紹他那些虎豹兄弟,枝婆婆就幫著我聯(lián)系她那在深山老林里的遠親……

  不過一場場相親下來,我還是沒有找到合適的。要么是一群歪瓜裂棗,魚木腦袋,我真看不上,嫁過去不就委屈自己嗎?要么就是他們嫌我。其實我容貌扮相都還行,他們是對我的出身和本體有所顧忌。

  “無父無母的,怕是有失管教吧,我族乃妖中望族,可容不下一個野蠻媳婦的?!?p>  “落姑娘,你的妖體是一團氣,沒實體,能生嗎?”

  “好多妖精說氣息易升,那就是能飛到天上成仙嘍,這我就沒辦法和你成親了,要是你將來修成仙道,而我是妖,我們必會和離,到時候子女撫養(yǎng),家財分割什么的后來事太麻煩。”

  ……

  雖然他們講的那些原因都是在我出生之時就已注定的,朋友們也都安慰我,可我還是很郁悶。

  “咚——”

  我將一個小石子扔入湖里,湖面隨即泛起粼粼的波,碎了一水月光。

  風(fēng)吹過深深的蒲草,透出叢叢的香,韌而直的蒲葉臨水而立,一面迎著月光的柔白,一面保留著暗影下的墨綠。螢火蟲四下地飛升起來,晃悠悠地亂撞向,像流浪的星星,它們是將在初夏采擷收藏的新綠又拿出來了嗎?花荷在晚上都斂了瓣睡下,只剩下田田的葉子畏縮在湖邊,勸慰著我想要看花的眼睛。

  風(fēng)動影搖,灑落的螢火呼應(yīng)著天上的圓月。

  夜好深好靜,孤單單的我無人問津……

  這么重的挫敗感是怎么回事?

  突然,不遠的灌木叢中一陣窸窸窣窣的響,接著就從中閃出一個人影來。那人一路穿花拂葉向我走來,全然就像沒注意我在看他似的。就在我能看清他臉的那一刻,四境恍惚起來,連天上遍灑銀輝的圓月都失了幾分光彩。

  眉收河山千萬里,目聚星辰念遙遙。月色通徹澄明,眼前這個人似霜華染而風(fēng)雨不侵。他的一襲華服似折融這月夜的詩韻,明凈,涅黑,交疊和諧,自成一派風(fēng)流氣度。

  哎呵,好好看…我的眼珠子就長在他身上了。

  “你看得見我?”他開口問道,漸漸凝眉。

  我點點頭,生怕我一喘氣過猛,就把他給吹跑了去。

  “你是什么妖精?”他道。

  這種居高臨下的態(tài)度,感覺我是做了不該做的事,現(xiàn)在被他提出來審似的。

  “喂,你又是什么妖精?”我邊說邊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來見他遲遲不答話,便兩步并做一步地跑到他跟前,“嘿嘿,”我抬頭仰看他那雙深深的眼睛,悄聲說:“我也沒看出你是什么妖,你是不是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妖?”

  天吶,他沒答我話,他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可憐孩子,他會不會也是荒妖?若是,這么俊,可得想個法子留下他,就可以與我湊一對,生好多好多小荒妖,對,就是這樣,兄弟姐妹遍南荒!

  他的神情略微有些疑惑,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

  我并手靠背,干脆就以大姐姐帶小弟的口吻對他說:“沒事兒,別怕,我以前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不過我可以帶你去巖蕪境,那是我出生的地方,去了那里你便也可明了自己的身世?!?p>  “巖蕪境?”

  “嗯,我就是荒妖。”

  “荒妖?”他疑道。

  “你別不信我呀,你看?!蔽移藗€訣,瞬間化成一團氣霧消失,然后又變回來。一定是要馬上變回來,不然這沿湖的花花草草都得遭殃。

  盡管這次顯露本體的時間極短,可我們腳下的草已經(jīng)變得焦黑,細微風(fēng)動,草葉就碎成了灰。

  他注意到,慢慢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捏起一片未碎的小葉子。那片黑色的小葉子馬上碎化聚成一條黑蛇狀的細灰盤在他手指上,一眨眼,他的整只手全部變成烏青色,疼得他的嘴角有些輕微地抽搐。

  荒妖也會中同類的毒嗎?

  他站起身來定定地打量著我,然后把他中毒的手往我面前一推。

  “干什么?”我警惕道。

  “解毒。”他面色如常,這讓我好生驚異,以前阿三只是靠近那些毒葉子就上暈下吐個兩三天,他不但吸了我些許氣息,手也被毒縛住,竟像個沒事人一樣。

  “你試著自己消化一下啦,我們荒妖都毒不死的,至少我是這樣,這正可以幫你確認身份?!?p>  “真巧,我百毒不侵,就受不了你這種毒。”他道。

  “哦?!闭f得像真的一樣,我只好接過他的手,那雙手骨節(jié)分明,膚白均膩,倒是好生貴氣。

  我低下頭用手指在他中毒的手心里畫了畫,再托著他的手舉起來,我側(cè)身,對著遠處蘭花指一彈。倏然,自我的指尖出現(xiàn)一只紫色霧蝶,撲閃著翅膀,繞著他的手飛了幾圈便消退了他手上的烏青,又環(huán)著我倆腳下飛了幾圈。當(dāng)所有的毒都散去,紫蝶又回到我的指尖,悠悠地閃著熒光。

  “蝶妖?”他瞥了我一眼,湊近細細端詳我指間的蝶。紫色的柔光襯得他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十分的美魅。

  “蝶妖有我這么大能耐嗎?”我偷偷多看了幾眼,側(cè)臉也很撩人呢。“咳咳,別看了,它該回家了?!?p>  “家?”

  “就是我說的巖蕪境啊?!蔽疫呎f邊抖抖手指,紫色的蝶旋即飛起來,向著不知何處的遠方。

  我凝神看著那只遠去的蝶,突然道:“對了,大家可以一起走嘛,這樣就不會孤單?!蔽译p手并用,手指靈活地掐出花訣,似在譜一曲行云流水的琴音,嗯,自我感覺良好。

  一瞬間湖面,地表,林梢……各處泛起紫色的光,似靈力潛涌,簇簇團聚處,升騰出一只只紫蝶,舞翅而飛,匯成一片爛漫的紫色銀河,不一會兒便追上先前的那只。

  它們飛過湖面去,湖中便倒映出另一派神秘的瀲滟星河。

  “毒物?!彼C然道。

  “當(dāng)然,這都是別水澤附近的瘴毒死垢,我清出來的,厲害吧!”我自豪地轉(zhuǎn)過頭看他,卻見他已將左手手指半握成開口的虛拳,自他掌骨骨節(jié)突起處延伸出四條金色的弦線,他右手一撥,直接挑出幾道嗖嗖的明炎的火光,直射向正在飛渡湖面的蝶群。

  遠處,接觸到火光的蝴蝶們被燒殘翅膀,一只只接連掉落,落成一陣急流雨,湖面星星點點地漾起一大灘碎亂的漣漪。

  “你干嘛拿火燒我的蝴蝶,你腦袋壞了見不得漂亮東西是吧!”我氣得趕忙去阻止他撥弦的手,不料反被他一掌推在地上。

  他隱了金弦,又隨手劃了道冷光的氣劍,指著我道:“你到底是什么妖精,是你故意引我到這里來的?你剛剛幻出蝴蝶的表演,是自薦?”

  我是自賤,早知道直接讓你剛才毒死的好。

  “你說的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是荒妖,我不認識你,剛剛只是我在凈毒,賤你個鬼!”

  他的眉頭沉下來,手上的劍又長了三分,直逼我的命喉道:“我并未聽聞過什么荒妖,你最好如實交代?!?p>  “要交代嗎?你先給我個交代!”我沖他大聲叫喊。這家伙的,我若不發(fā)威還真把我當(dāng)兔子踩了。

  “你!”他一劍刺來。

  一刻鐘后,我靜靜地看他一個人在那里撲蝴蝶玩……

  我是一團氣啊,就算被刺到,你刺得死我才怪。

  就在他刺向我的那一瞬,我的蝶兒們早已原路返回,浩浩蕩蕩地來救我了。它們環(huán)著他飛,組成一個鏤空的紫光球陣困住他。鎖了一陣,我怕他真會憋死,就散了蝶群,事后還向回老家的它們揮揮手告別,然后就發(fā)現(xiàn)——他傻了。

  墨發(fā)凌亂,華服扯散,靈力消退,他身上還鋪了層厚厚的粉灰,躺在地上動也不動的。我叫不應(yīng)他,只好跑到他身邊拍干凈他臉上的粉,身上的就讓他自己洗算了。

  哼,我的小蝶蝶本來可都是很可愛的,誰叫你剛才欺負它們,還要殺我。

  嗯,他現(xiàn)在整個人應(yīng)該都是不好的,但有一處地方是好了一點,那就是他那雙眼晴,不再是像先前那般深邃到不可捉摸。

  他睜開眼看我的那一瞬,眼里一片清明,讓我想起山下那片澤生蘭草,可觀石尋魚的淺溪灘,起風(fēng)時溪畔草葉相繞,清影搖曳,淺淺明明。

  他走了過來,我趕緊坐直身子。我不得不警覺,剛剛他還準備拿劍扎我,萬一他是裝傻怎么辦?

  “姐姐?!彼形业馈?p>  “嗯?”

  他的聲音里微透著糯糯軟軟的童稚,還真是很可愛呢,“怎么啦?”我抬起頭看他,“哎,你別靠我太近,你身上好一層粉呢,哎呀!”

  我被這個傻子撲倒了。

  “我要和姐姐一起玩?!彼ζ饋?,一臉純良無害的乖乖樣。

  “我才不要和你一起玩,你身上一身粉,等洗干凈了再說,快起來!”太近了,我臉上的溫度不自知地竟然高到燙手,怎么說我也是相親場上的練家子了,真是的。

  “嗯,我很乖的?!苯又蛷奈疑砩掀饋恚瑥街蓖鶆e水澤走去。

  “不是…”我趕快跟在他后面,急忙道:“你快停一下,大半夜別嚇著魚兒們!唉,別跳——你會不會游泳啊,水很深的!”

  “噗——嗵!”水花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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