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易走后，這密室就變成了關(guān)押我的囚室，接連三日一直派弟子送來吃食，卻并不親自現(xiàn)身，雖然目前他還沒有進(jìn)行下一步動作，但這里只會是越待越危險了。

　　我望著這幾日堆積下來的飯食，只覺得惱怒，伸手全給揮到角落。

　　“你做事還真是奢侈，這么多好吃的都給浪費(fèi)了啊?！彪S著幾聲“咯咯”地骨骼扭動的聲音，纖纖扶了扶頭，跑到那邊蹲下?lián)炱鹨粔K糕點(diǎn)用袖子擦了擦，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一開始我也以為她死了，只不過想到她身為異類死后人身不散就起了疑心，看了傷口才知她也是會自我修復(fù)的，只不過比較慢。

　　而且，我本以為她修煉千年不應(yīng)該會輸給鴻易才對。

　　“你別這樣看著我啊！要不是我?guī)湍闶帐霸谠掠敖塘粝碌臓€攤子，也不會耗那么多修為來治療受傷弟子?！彼袷且艘话?，瞪著眼向四處張望，可是那些人送來的水也早就被我連壺一起擲碎了，只好憑著毅力硬是咽了下去。

　　我看的有些嫌棄，皺著眉問她一句：“你就不能吐出來？”

　　她白我一眼，拍著自己胸口咳了幾聲：“吐出來？那多浪費(fèi)啊！”

　　不知為何，在她身上我總能看到一些熟悉的感覺。

　　我看了眼四周的墻壁，覺得并無特別加固，想逃出并非難事。

　　“用術(shù)法逃出去吧?！?p>　　纖纖立刻駁回了我這個念頭：“不行，整個星火堂都有弱化妖邪的結(jié)界，一但用法術(shù)或離開這里半步都會瞬間被鴻易發(fā)現(xiàn)，打草驚蛇就再不可能出去了。”

　　那也只能另想辦法了，但是心中焦急火氣不消，怎么也集中不起精神。

　　她湊近我，用胳膊碰了碰我問：“你在那蜃珠的幻境里面究極看到了什么？怎么現(xiàn)在整個人死氣沉沉的？”

　　好煩。

　　我翻過身，“我不知道?！背槭直荛_和她肢體的接觸。

　　“不可能，你不可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你說出來啊?！彼穆曇粼谖翌^頂掠過，一會朝左一會朝右的，“你說出來我?guī)湍惆?，你不會想坐以待斃吧，怎么沒了人性腦子也笨成這樣！”

　　聽到這里，我再也無法抑制怒意，立坐起身直勾勾地盯著她裝滿天真的雙眼道：“你真的很煩，可不可以不要再跟著我了？復(fù)仇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需要多一個累贅。”

　　她竟也不怒，反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反問：“我是累贅？我是幫你好不好！你看看現(xiàn)在的自己能做的了什么，通身的戾氣和殺意連遮掩都不遮掩，你還有思考辦法的能力嗎？”

　　“我變成這樣還不都是拜你所賜！那些東西不都是被你拿走了嗎？我還能怎么樣！”

　　是啊，變成這么狼狽的樣子，除了讓這壓不下的怒氣不斷上涌影響行動和思考，還不全都是因?yàn)槲业拿篮梦业囊磺卸甲兂蓮?fù)活的代價！

　　那現(xiàn)在我能用的一切除了這些還有什么？

　　我憤恨地看著她，瞪得雙眼生疼。

　　“好啊，那你說你現(xiàn)在是不是想要回人性，我還給你怎么樣？你不需要代價就得到一切，看看你是不是就珍惜自己的性命了?！?p>　　“我不想要！我現(xiàn)在這副身軀到底是被你用什么給做成的？失而復(fù)得又能怎樣。”

　　纖纖睜著大眼不解地看著我：“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怒氣當(dāng)頭，我毫不猶豫地回復(fù)人：“我想你去死，你這種欺騙人心交易的惡鬼永世不得超生才好?！?p>　　過了很久，我再沒聽到她一聲回應(yīng)。

　　意識到說話過分了些，想到從前的我不是這樣的，不對，現(xiàn)在哪兒有什么從前，還回的去嗎？

　　回的去嗎？

　　這身心，早就扭曲得不成樣子了。

　　自己再也在意不起經(jīng)過了什么，發(fā)生了什么，只是被豢養(yǎng)在暗囚的幽魂。

　　此后每日依舊是鴻易派弟子來送飯食，只不過過來頭一個月，飯食越來越粗糙，最后演變成餿了的殘羹冷飯，我每天提早取半份就看著暗室的墻壁失神，偶爾會看到纖纖的背影，卻再不想也不愿見她的模樣。

　　已經(jīng)被鴻易關(guān)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一年了。

　　內(nèi)心的瘋狂和反抗變成連綿無盡的暗恨和怨氣，像潮濕的墻壁生長的菌，骯臟地借著黑暗的狹角還在活著。

　　我最近發(fā)現(xiàn)纖纖每天都有一段時間被人帶出去，直到亥時才會回來，她的靈體一次比一次要虛弱，這一天我終于忍不住問起她來：“你這些日子是不是和鴻易做什么交易了？他這個人卑鄙無恥，你居然信他？”

　　“你終于注意到我了啊?！彼l(fā)白的嘴唇勾起甜甜的笑容，“自從被關(guān)到這里我每天都出去，后天，不，明天你就能出去了?！?p>　　我狐疑地看著她：“為什么？”

　　她得意地仰起頭，帶著一絲得逞的微笑：“鴻易一開始就想煉化你的魂魄提升自己修為，不過被我給騙了，讓他白費(fèi)一年的時間先煉化了我的靈體。”

　　我一瞬間覺得她是瘋了，她根本沒理由為我做到這個份上。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找死嗎？”

　　“死？嗯，活了這么久我也活夠了?！彼尺^頭朝我笑了笑，“他從我靈體里提煉的都是怨氣，最后等待他的只會是被我這千年怨氣詛咒反噬之痛！”她像很冷似的顫了顫，眼神變得溫柔起來，氣息微弱地說：“你的人性，那時候就還給你，找機(jī)會想辦法走?！?p>　　她瘋了。

　　“我跟你交往不深，你卻要做到這一步？”

　　“是啊?？墒悄阒绬幔繍汗斫凳乐畷r便注定灰飛煙滅，你的情，很暖?！?p>　　“是嗎？”

　　那是我早已失去的，無法感受到的東西。

　　我不能回答她，只是默默看著，心底驚不起一絲一毫的波瀾。

　　“降世到現(xiàn)在，還是第一次體會到做人的感覺，謝謝你。”她的聲音細(xì)如絲縷，再聽不見那或邪魅或活潑的樣子。

　　“嗯?！?p>　　“所以，可以答應(yīng)我一個請求嗎？”

　　“好?！?p>　　“我希望能看見，他在你身邊時，你會露出的笑容?！?p>　　我第一次聆聽惡鬼的遺言。

　　我不禁抬起眼眸，眼前少女的容顏漸漸淡去，似曾相識的面容驚醒夢中的囈語，打碎禁錮著三魂七魄的枷鎖，伸出手掌拭干我臉頰的淚。

　　忍不住側(cè)臉輕吻那溫暖手掌，淚痕劃過向上微揚(yáng)的唇角，跌向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