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他站在那里,逆著月色,只看到一身孑然孤高。
“慎夜。”
止月余光看到葉念塵不自覺后退的腳步,他上前擋住了葉念塵的身影,笑了笑,對慎夜道:“許久不見,前些日里重逢再聚,都未能與閣下寒暄一二,真是失敬。”
他踏著步子,緩緩走上前,到了近處才恍然看到,那雙微挑的鳳眸一直緊緊凝著止月身后的少女。
止月不露痕跡地皺了皺眉。
慎夜移開了視線,看向止月,片刻后,冷嘲一聲:“自作聰明違逆神命天道而被流放人間,卻要說的那么好聽‘自請離開語一山’?”他身形略高,目光略過止月身后,見她皺起眉頭,帶著怒意看向自己。
止月正要反駁,被葉念塵揪住了后面的衣襟。
她走到前來,神色不悅,“閣下所說的神命天道,莫非是身有余力而見死不救,冷眼旁觀么?”
慎夜沒有作答,反而將目光落到了她的發(fā)間,鳳眼微瞇,“我送與你的花盛,你為何不戴。”清冷的聲音含著微微的怒意,仿若這夜風(fēng)刺骨。
這是要破罐子破摔了么?
她覺得頭痛,難道看不出來應(yīng)該和她裝不熟嗎?
她擋在止月身前,拼命向慎夜使著眼色,“您、您許是認(rèn)錯人了,那花盛……”她絞盡腦汁地編著詞,突然靈光乍現(xiàn),指著慎夜道,“那花盛是不是你從哪里偷來就為拐騙小姑娘的!”
這個拙劣而慘不忍睹的謊言,止月連白眼都懶得去翻。
夜色沉如水,令葉念塵覺得下一刻就要窒息在此,有些怨念記憶恢復(fù)得太早,不然現(xiàn)在可能會發(fā)揮得更好。
慎夜凝著她許久,片刻后,掃過止月和他懷中的凡音,“過家家的游戲該玩夠了,不要在胡鬧下去了?!彼氖稚煜蛉~念塵的肩膀,卻被她下意識地側(cè)身躲了過去。
葉念塵神色尷尬,見他慢慢握起空落落的手,背在身后,冷道:“我不會給你更多的時間,盡管我不想你難過,但你也不要讓我生氣。”
如果不是止月在這里,她真的很想反駁慎夜,并且要提著他的腦袋晃一晃,看看當(dāng)初到底是進(jìn)了多少冥河之水。但此刻里,只能忍氣吞聲,裝傻充愣。
身后傳來凡音的一聲嚶嚀,葉念塵暗自腹誹著他竟可以睡得如此愜意踏實,吵了這么半天都不帶醒的。
“前日里聽凡音提起了,多謝您一路對小徒照顧有加,現(xiàn)下天色晚了,小孩子不能染涼,該把他送回去睡了,還請您讓讓路?!比~念塵繼續(xù)選擇一條路走到黑,說不認(rèn)識這個人就是不認(rèn)識。
慎夜看了她許久,側(cè)身讓了開來。
葉念塵道了聲謝,連忙拉著止月走開。
他的目光落在搭在止月手臂上的那只手上,鳳眸漸冷。
“君上……”
蠻蠻瞧著慎夜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提著紅燈籠從旁側(cè)的虛空里走了出來,“那邊好像有人出事了,就是那個語一山的小姑娘,道行司和交界司都去了,但是因著有旁的人在,她們不好出手?!?p> 許久都沒有得到回復(fù),蠻蠻偷偷瞧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
剛似乎看到了冷得駭人的神色……
心提了起來懸了半天,才聽他道:“帶路?!?p> -
葉念塵低垂著頭,一路靜默不言,心里卻偷偷地編著用來扯謊的故事,如待宰的羔羊一般等著止月質(zhì)問她。
但出乎意料的,直到回了房間,將凡音安置到床榻上,止月都未曾說什么話。
葉念塵更覺得心慌了。
“止月?!?p> 等兩人離開關(guān)上了房門,葉念塵輕悄悄地拉拉他的袖擺,忍不住先開口道:“你怎么都不問我什么???”
止月低頭看她,“問你什么?你肯講實話?”
“……”
“之前我問你,你不肯說,今日被人家攔在路上,你胡編亂造、裝傻充愣,葉念塵,你是覺得我有多蠢笨才想繼續(xù)扯謊誆騙我?”
被止月一下子戳穿了,她自認(rèn)羞愧難當(dāng),搓著衣角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子小怒氣,卻如何也說不出什么像樣的話來哄他,垂首不語像一個等待家長訓(xùn)斥的小孩子。
止月低頭看著她有口難言的樣子,輕聲嘆息,“我不管你過去如何,但你可能保證我們的將來以后?”
將來以后……她的心“咯噔”一下,猛然間想起了慎夜剛剛的那番話……
不會再給更多的時間……
“止月……”她艱難開口,“你不是曾說難保證我們將來如何,只要我們現(xiàn)在在一起不就好了……”她越說越?jīng)]底氣,瞧著止月的眼神怯怯的。
“我可不是這樣說的,”他毫不留情地打斷她歪曲事實,“將來世事無常,我會怕我們因為什么事情而離別分開,所以我需要你有和我一起走下去的信念,”止月抬起她的下顎,凝視著她的目光,“你有么?”
止月笑起來很好看,一雙桃花眼眸會彎成月牙,還有他眼下的臥蠶。但此刻他笑不出來,很明顯感覺到他的怒意。
葉念塵極少看到如現(xiàn)在這般的嚴(yán)肅認(rèn)真,秀眉微蹙,眼眸里倒映著自己的身影,一雙薄唇緊緊抿著,眼前人風(fēng)華雋永,和他一起走下去是令人期待而喜悅的。
她挪動著嘴唇,卻始終無法答出一個“有”字。
止月頹然無力地攬著她的雙肩,忽然想到她之前面對自己的那些猶豫不決,自己用了多少的力氣,才從她的嘴里逼出了喜歡二字。
“到底如何,你才能不這樣猶豫,你說你愛我,就是這樣的么?”
她看著止月頹喪的神情,突然覺得好委屈,自己當(dāng)初,到底是為了什么才來的這里?拋棄雜念、舍棄前塵地告訴他自己的一番鐘情,只顧眼下的時光,只為了給他、給自己留下將來遺憾嗎?
她第一次對自己的行為感到了后悔。
若非如此,自己仍是那個對止月抱著癡心妄念,而他全然無知的人。
他后退一步,“我想我該冷靜一下?!彼崎_房門,走了回去。
葉念塵閉上眼睛,長長嘆了一口氣。
外面嘈雜不斷,或許她早就應(yīng)該回去了。
她睜開眼睛,擦了擦眼淚,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