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休息了,我應該休息了?!绷鹆ь澏吨鲋慌缘臋跅U往琉璃閣走去,不敢看四周枯萎的蓮花,她只能直視前方。
“我要休息了,都是假的,睡一覺就好了?!彼粩嘀貜瓦@一句,仿佛想要麻痹自己。
倒在琉璃閣的書柜下,她抱緊了懷里的劍,蜷縮成一團。
書柜旁邊燃著萬年不滅的長生燭,它依舊閃爍著黃暈而溫暖的光。
“好了琉璃,睡覺了,不要想了,都是假的?!?p> 我累了,我要休息了。
我要休息了,
休息了。
媧皇死了。
她真的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嗎,真的嗎?
快睡吧,
快睡啊,
求求你,
不要想了,
為什么?
他為什么要殺娘娘。
不要想了,
不要想了。
都是假的!
睡吧睡吧睡覺吧,
為什么他要替我擋那些東西,他被抓了是不是都是因為我?
如果不是我,他是不是可以不用死,是我害死了他嗎?
對啊,這么明顯,就是我啊。
睡覺吧,
睡了吧,
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睡覺?。?p> 他要死了,
怎么辦。
他也要死了。
明長炎要死了!
那我呢?
我要怎么辦啊。
誰來告訴我,
我要怎么辦。
懷里的龍吟冰冷,緩緩散發(fā)出上古大神心頭血獨一無二的草木氣息。
……
琉璃翻了個身,用手遮住眼睛,壓抑著哭出聲來。
琉璃啊,你在干什么?。?p> 一直到她睡著,她的夢里都是哭喊著被明長炎屠戮的人們。朝著她絕望的伸出手求救。
“啊——”琉璃又一次驚醒在夢里,再也睡不著。
她渾身疲軟的坐起來,低頭看了看。懷里的龍吟還在,她的衣服依舊血色斑駁。
似乎什么也沒有改變。
那些她以為睡一覺就會改變的事實,全部都安安靜靜的躺在原地。
看了看琉璃閣的沙漏,她算著自己大概整整睡了一天,也不知道現(xiàn)在外面的天日,是清晨還是黃昏。
她低頭捂住臉,疲軟的身軀里,一股深深的恐懼感,夾雜著莫名的躁動襲來。
她緩慢地重新梳洗著裝,給自己足夠的時間適應這些可笑又可悲的事情。
她步調慢慢地走出琉璃閣,走在南宮冥水的長廊上,神情恍惚。
打開門時,門口立著一個器宇軒昂的背影。
琉璃心頭一跳,以為是明長炎。隨即冷靜下來,這個身影不是很像他,也不可能是他。
門前的人聽見響動轉過身來,似乎有些詫異,“琉璃仙子?”
“你是?”琉璃依舊維持著拉門的動作,猶豫著要不要出去。
“哦,我是住在這附近的仙官,剛剛回京,仙京遭難未能趕回來,現(xiàn)如今只得四處走走?!蹦莻€人眉目溫婉,對著琉璃笑了笑,笑得也有些勉強。
琉璃認出他來了,是在方才結束時叫她回去的年輕仙君。
大概是自己家也遭受不幸,那位仙君也是因為出于禮貌,勉強擠出來的笑容。
“怎么走到這里來了?!绷鹆б廊话阎T,看著門口。
“走著走著,看見這里還剩一座完好無損的宮殿,十分驚奇。于是過來看看,只是沒想到竟是南殿下的殿?!?p> 琉璃冷笑一聲,走出了宮殿,“你早該知道的。”
“仙子這是要去哪里?”
琉璃搖搖頭,“不知道?!?p> “如果仙子愿意,便跟在下一起走走吧。”
琉璃抬頭看了看他,感到這人周身有一股讓人安寧的氣息,點點頭,“也好。”
四下,她也無處可去。
走在大街上,琉璃看著戰(zhàn)亂過后的狼藉的大街,心一點點冰涼。
四周都是戰(zhàn)后的斷壁殘垣,沒有什么可看的。只是各種大小不一的廢墟堆里里外外,藏著的都是已經(jīng)被撕裂的破敗軀體。
天京的大街上,幾個剛剛招募的新兵打掃著戰(zhàn)場,穿著嶄新的盔甲,表情卻不似新兵那般滿載喜悅。
他們滿臉麻木的拖曳著破敗的軀體,在地上拖出長長的血痕,觸目驚心。
“仙子,你在想什么?”旁邊的人勉強的扯了扯嘴角,看樣子自己身邊也有人和物的傷亡,沒有什么好情緒來安慰她。
“這街上的人好多我都認識?!绷鹆@了口氣,感覺胸口悶得發(fā)慌。
那人環(huán)顧四周,看了一圈,“我怎么看周圍都是新招的天兵,怎么仙子也認識不少?”
“我說的不是他們,”琉璃低下頭,看著遠處躺著的一干已經(jīng)烏黑的軀體,“我說的是那些地上躺著的?!?p> 她指了指最近處一個衣衫襤褸,仍舊瞪著眼睛的軀干,“他叫米淶,我記得他以前經(jīng)常來找我借書看,是個笑起來很可愛的孩子?!?p> 又朝遠處看去,一個肚子破開還在滴著仍未干涸的血的身軀,一件染血白裳格外刺目。她顫抖著聲音,壓抑著情緒,“他叫滴寧子,他……他曾經(jīng),”
她快說不下去了,“他曾經(jīng)把明長炎視作,唯一的信仰,真正的神明?!?p> “可是為什么,明長炎連他也要殺了——”
“好了,仙子。”男子打斷了她的話,似乎是不忍琉璃再回憶這些。
“都過去了,這些東西已經(jīng)結束了,我們想再多也沒有用了。”
琉璃深吸一口氣,苦笑著點點頭。
兩人并肩走了一段路,旁邊的仙君身上洋溢著一種氣定神閑的泰然,讓人不自主的放松下來。
遠處突兀的傳來一聲凄厲的哭喊,兩人渾身一抖,朝聲音的源頭望去,那是一個渾身破爛的女人。
她坐在一片狼藉的廢墟邊,懷里抱著一具面目全非的軀體,撕心裂肺的哭著,口中念著什么,涕淚橫流。
四周圍著幾個幾歲的小孩,他們還太小太小,不知道今日的天京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他們對著那個女人擠眉弄眼,暗自譏笑她衣衫不整,青色的鼻涕混著混濁的眼淚,一齊滴到懷里那具再也不會醒來的軀體臉上。
他們譏笑女人痛哭時的姿態(tài),卻不知道她到底為什么哭,也不會知道她哭得有多么絕望。
琉璃知道這種感覺,因為她的心里是一樣絕望,涕淚交加。
身邊的仙君突然開口,“聽說凌霄殿一直在審判他,審了一天一夜了,現(xiàn)在應該有結果了吧,仙子想去看看嗎?”
琉璃轉過頭看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
“仙子,去看看他吧,或許許多事情并不是我們想的那樣呢?”
“我…我不知道,我大概不想去吧!”琉璃慌亂的轉身,“那我先回去了?!?p> 她快步往回走去,似乎覺得自己在害怕什么。
害怕他凄神寒骨般的目光嗎?他原本從不曾這樣看過她的。
“仙子!”身后的男子喊了她一聲,她裝作沒有聽見,走著走著快步跑起來。
慌不擇路,她跑到了南天門,看到了那些明長炎那些看門舊部,一個接一個的躺在地上,神色駭人的猙獰。
……
……
……
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什么?害怕那些事情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樣,自己真的誤會他了?
如果是這樣,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害死了他?
她無法接受,不可能的。
可是——
明長炎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他為什么要殺了娘娘,
他為什么要殺了所有人,
他為什么要殺天帝?
他為什么要造反?
她突然理解了剛剛那個仙君的意思。去看看他吧,去問問他為什么。
問他為什么這樣做。
問他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明長炎,
我沒有不信你。
我來了,我來聽你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