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還未亮,夏侯礽瑾便早早起了床,自昨晚到現(xiàn)在,她興奮地幾乎一宿沒睡。她興奮的同時,卻也感覺到隱隱的難過,過了這次狩獵,自己可能再也不會有這樣隨心玩耍的機會了……
早早地梳洗好,夏侯礽瑾便跑出明瑾宮瞎轉悠,貪戀地在墜著露珠的花叢中打轉,嗅著清鮮的泥土味,覺得這種沒人跟著的感覺實在太棒!
轉了一圈,卻見大多數(shù)人都還沒起,夏侯礽瑾自己玩了一會,感覺有些無趣,便又轉回了明瑾宮。在明瑾宮主殿呆呆站立了片刻,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忙跑進內室,將自己這幾日要穿的衣物收拾好,又“踱步”到主殿,托著下巴坐了片刻,看著雕花窗外漸漸明朗的天色,一會便毫無知覺地靠在椅子上睡了過去。
清樂進到主殿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面:小姑娘衣著整齊,靠在紅木椅上酣酣地睡著,小嘴微張,口水打濕了衣襟。清樂瞪著眼睛上前一看,卻見小姑娘身旁還擺著一個鼓鼓的布包,打開一看,卻都是她的衣飾。
清樂哭笑不得,公主這是有多迫不及待,她以前侍候皇后的時候,也沒聽照料公主的人說過她在這日會起得這般早?。?p> 清樂輕手輕腳地把夏侯礽瑾從椅子上抱到了大床上,心中暗道,公主這些天可真能吃,又沉了不少,抱著手都發(fā)酸了。
過了半個多時辰,宮中各處的人都已經(jīng)起來,大家忙忙碌碌,一段時間后,各項事務基本都準備完畢。
清樂方才在宮中忙得腳不沾地,此時聽到宮人傳報,想著還沒看見公主的影子,便忙到內室,沒想公主還在床上睡得正香,這讓清樂犯了難。想到自家公主那巨大的起床氣,清樂咬咬牙,只得從床上抱起她,快步朝明瑾宮外走。
到了人員聚集的地方,清樂不得不把夏侯礽瑾叫醒,否則讓這諸多宮人看見她的樣子,私下里不知會怎樣議論。有心人再添油加醋一把,她這個公主身邊的大丫鬟保不準還要受罰。
叫醒夏侯礽瑾,清樂遠遠看見帝后的步輦正朝著這邊過來。她深吸一口氣,向懷中小人低聲道:”小祖宗,你快睜開眼,陛下與娘娘朝這邊來了,您再這一副模樣,奴婢指定得挨罰?!?p> 夏侯礽瑾頗不悅地睜開眼,瞇著眼環(huán)視一圈,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這是在清樂的懷里。四周人頭攢動,一群婢子在小聲議論著,聲音里透著興奮。
”哎呀!今年可終于輪到我出宮參加狩獵了,我可盼這一天盼好久了!”
”可不是么!又能見到太子殿下了!你知道么?上次太子殿下來咱們公主宮中,臨走時還看了我一眼呢!從那以后我每晚做夢都夢見他,那玉樹臨風的樣子,簡直是世上最英俊的男子!”
”看你那癡迷樣,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不過,太子殿下英俊,這倒是鐵打的事實?!?p> 在一旁聽聞這些,清樂皺眉。她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話,這幾個剛進宮沒幾年的小丫鬟,整日不考慮認真做事,得到主子的賞識提拔,就會肖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以前便也隨了她們去了,如今卻在這么人多口雜的時候都敢亂說,再不懲戒一番,明瑾宮的規(guī)矩怕是都要讓她們敗壞盡了。
夏侯礽瑾耳尖,也是早就聽見了她們之間的對話。濃眉皺起,小臉上寫滿了不悅。她討厭有人覬覦大哥,大哥是屬于她的,任何不懷好意打他主意的人,她都鮮明地表示不——喜——歡。
眼瞧著帝后越來越近了,清樂上前,厲聲呵斥了方才嘀嘀咕咕的小丫鬟。幾人瞬間受了驚,低頭討?zhàn)?,那一股子興奮勁兒無影無蹤。聽了清樂的威懾后,幾人慌忙退到角落,再不敢吭聲。
少頃,夏侯方與沈蘭汀到了跟前,兩人俱是衣著光鮮,容光煥發(fā),心情甚是不錯。見依舊睡眼朦朧的夏侯礽瑾,二人對看了一眼,只覺不解。現(xiàn)在還一副沒睡醒的樣子,這怎么是瑾兒的性格?
清樂行了禮,對著帝后二人解釋了始末,兩人才釋然,用無奈的眼神看著面前的女兒,面上不約而同地浮現(xiàn)出寵溺的笑容。夏侯礽瑾亦是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清樂見狀,上前來,牽著她上了后面的馬車。
東方紅日初升,晨曦中,只見夏侯煜身著勁裝,發(fā)束玉冠,騎著一匹純黑色的汗血馬,背光緩緩而來,身姿英挺。緊隨其后的龐劍一襲勁裝,腰桿筆直。夏侯煜行至不遠處,便下馬朝這邊走來,向夏侯方與沈蘭汀問安。馬車中的夏侯礽瑾隱隱聽見大哥的聲音,坐起小身子向外張望。只見大哥并未向自己這邊看,卻是那個人,眼神遙遙地望過來,目光灼灼,帶著一絲期盼。夏侯礽瑾撅了撅小嘴,眨巴眨巴眼,搖搖頭表示不懂,便沖那人笑了一笑,又鉆進了馬車里。
她不懂什么時候龐劍哥哥看著自己的眼神變了,有點像是父皇與母后看自己的眼神,卻又不是。那眼神,怎么看起來……殊不知現(xiàn)在的她,根本不懂那眼神之中的熾熱,是何意。
那人見她這懵懂可愛的樣子,心頭,瞬間像是涂蜜一般,嘴角微微勾起。眼神,是旁人從未見過的寵溺。
夏侯煜微一掉轉身,便瞥見了那小子的一副模樣。往小妹的馬車處瞧去,心下頓時了然。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少年濃眉蹙起,沖他輕咳了聲,那小子才驚覺,感察到自己的失態(tài)。
夏侯煜斜他一眼,嘴角卻分明掛著戲謔的壞笑。龐劍毫無辦法,面帶羞窘,因著心虛,未敢還擊。
片刻后,一切準備就緒,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出發(fā)。
走出皇宮,上了京城街道,夏侯礽瑾毫無睡意,掀起馬車的窗簾好奇地往外瞧,一雙滴溜溜的大眼滿是開心。
一路奔波,儀仗終于在午時末分到達了歷代帝王狩獵之處——景尚苑。
景尚苑坐落在烏山之中,距皇城并不太遠,氣候清涼,一列行宮依山而建,金黃、紫青色的琉璃瓦在落日余暉中柔柔地閃耀著光澤,與紅天翠樹交相掩映,遠遠望去,讓人感覺自己入了仙境。當年大楚開國太祖平定天下后,持著勤儉的治國原則,在皇宮之中只用了普通的材料裝飾,而后世的皇帝在后建造的皇家園林景尚苑中,施了不菲的用料,建得漂亮至極。
再往里走,一大片深深的林子映在眼前。林子旁是一方清澈的湖,名為寶青湖,湖水長年碧藍,湖四周甚是涼爽,其旁有亭兩座,女眷們都愛來這里乘涼閑話。更令人心喜的是,湖中有許多魚,凡是垂釣,必能釣上魚來。且魚美味可口,其肉雪白滑嫩,入口鮮香,令人回味無窮。夏侯方每每有吃魚之欲,便叫人來這里釣上十數(shù)條。
夏侯礽瑾撩簾張望,路旁跪著早就等候著的奴仆侍衛(wèi),都是常年在景尚苑守衛(wèi)之人,約莫有四五十個。
參與狩獵的人不多,夏侯方無妃嬪,只皇后一人,加上夏侯煜與夏侯礽瑾兩人,朝中幾位大臣及其家眷兒女二十幾人,隨行御廚太醫(yī)十幾人,再加上百名宮女、侍衛(wèi),統(tǒng)共一百五十人。
儀仗停駐,安德海傳夏侯方旨令,讓各大臣帶其家眷去廣衛(wèi)宮歇息,補養(yǎng)精神,好在明日大展身手。
夏侯礽瑾本就一直壓抑著困意,在馬車中從未消停過,又經(jīng)一路的顛簸,小身子早已不堪疲乏,用完午膳后便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地任由清樂在自己身上搗弄,夏侯礽瑾一沾床便睡了過去。
清樂抽了抽嘴角,懶得腹誹小主子的……將她臉上的水珠擦干凈,抱上床,細心蓋好被子。
轉眼,夕陽西斜,一個下午的時光無聲流逝。夜,悄然到來。
夜色漸濃,一間房中,燈久久未滅,明亮的燭光將一道秀挺修長的身影打在窗上。那人手執(zhí)長刀,用一絹布細細擦拭,手邊桌上,放著一簇箭矢。房中燭光搖曳,只聽那人沉聲:”瑾兒,明日,等我為你獵來,最大的獵物。”
山中的夜,如此寂靜,涼風習習,小蟲唧唧,這一夜,眾人都睡得甚是安穩(wěn)。
次日清早,旭日初升,微帶涼意的陽光灑向烏山,林間鳥兒啼鳴,清脆悅耳,空氣濕潤清甜,滋人心脾。
各人都早早起來活動,到宮外呼吸著新鮮空氣。夏侯煜與龐劍在林前草地上,早早地練起了武。
廣衛(wèi)宮外,武將楚肅也與妻兒走了出來。其子楚云笙走在最前,一眼便看見了草地上的二人??粗矍爸埃企暇褂X臉上一陣燥熱。他立志要接任父親驃騎大將軍的職位,是以每日抽出大段時間練習武藝,研讀兵法。本以為自己已足夠勤奮,卻不想這太子殿下……
夏侯煜每日早起必先練武半個時辰,春暖冬寒,風霜雨雪,從不間斷。本無高人指點,卻因長年不懈練習揣摩,加之自身出色的悟性,雖如今還與絕頂高手龐劍相差幾分,卻也是萬不容忽視的人物。
楚云笙看著,莫名有一種焦灼之感。忙走上前去,作了個揖,恭謹?shù)溃骸碧拥钕?,不知我可否與您二人切磋一番?”
夏侯煜停下動作,朗朗笑開:”原是云笙,如此便與我來比試比試?!?p> 龐劍對這位將軍之子無甚好感,瞧了瞧他弱不禁風的一副書生模樣,挑了挑眉,并未多言,退到一邊靜觀。
二人站定,楚云笙抱拳,腳微向后退了退,向著夏侯煜襲去。
夏侯煜穩(wěn)穩(wěn)接住了楚云笙的招數(shù),楚云笙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他劈拳而去。
夏侯煜巧妙避開,一躍而起,向楚云笙的腹部襲去。
二人打得難解難分。數(shù)招過后,夏侯煜看出楚云笙不是自己的對手,念著二人的幾分交情,不好讓他只過了幾招便敗,便有意避讓。楚云笙自然也察覺出來。他向來自尊心極強,此刻只覺萬分不爽,自己亦是一堂堂男子漢,何須承讓?他夏侯煜是怕自己到時沒面子么?
楚云笙臉色沾染上寒意,招招狠厲,用盡全力。夏侯煜濃眉蹙起,心中清楚自己若不結束這場比試,怕是會打得無窮無盡了……
又一招過后,夏侯煜靜靜看著楚云笙沖過來,待到近前,他一側身,兩手猛地握住楚云笙的手臂,手腕用了虛力,將三分氣力凝于指上,將楚云笙向上提挈而起,隨即向外拋擲而出。
楚云笙一驚,急用輕功,卻還是被拋落在地,霎時只覺左臂鈍鈍地痛,股處亦被微震,只得用右臂支撐著起身。
一旁觀戰(zhàn)的楚肅急上前來,扶起兒子。楚云笙之母叱云艷亦心疼地沖過去:”我的兒,傷到哪里了?快讓為娘瞧一瞧?!彪S即將他上下左右查了個遍。見并無甚傷痕,只是發(fā)已散亂,又道:”好端端的與太子殿下比什么武?看把自己弄得……”
夏侯煜聽著楚夫人陰陽怪氣的語氣,面上不自在,瞧著眼前之情景,皺起了濃眉,又看了看一旁悠然而立的龐劍,只見龐劍走到他身邊,瞧著他,眼神中有微微的責備。
圍觀之人無不贊嘆夏侯煜的高超武藝,也有人暗暗嗤笑楚云笙的武藝不精、不知進退。
楚云笙聽到了一二,只覺臉上著火一般,瞧著眼前長身玉立的夏侯煜,上前兩步,抱拳道:”太子殿下武藝高超,我楚云笙心悅誠服,但敢問您方才那,是何招數(shù)?”
夏侯煜淡淡一笑,開口道:”不過是練武時隨便亂施拳腳,自纂出來的招法罷了。你現(xiàn)在,感覺如何?”
楚云笙心知肚明是夏侯煜承讓了,卻仍覺左臂火辣辣有激灼之感。斂眸道:”無礙,多謝太子殿下關心?!?p> 夏侯煜淡笑:”想必左臂會有不適?!崩^而轉頭道:”阿劍,去拿一瓶凝霜膏給楚公子?!?p> 龐劍頓了頓,略略不悅。應了聲是后便快步離去。
夏侯方與沈蘭汀起得不若眾人早,只看到了這場比試的尾聲。在長錦宮外看見這一幕,沈蘭汀秀眉輕皺,夏侯方眼神復雜,面上顯現(xiàn)不虞之色。心道,呵呵,這小子……
夏侯礽瑾正與周公玩得興奮,根本對這一幕毫不知情。
……
風波結束,各人紛紛回到自己所在宮中用膳。
奕奕清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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