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大伙將油餅擔(dān)到蓄水塘邊上。

　　它是有機肥。有機肥有很多種類，常見的糞便、酒糟糖渣、餐廚拉圾、如做地溝油的餿水、河道與下水道淤泥，一些天然礦物質(zhì)，如草炭等等，也包括秸桿落葉。它們沒有化肥見效快，但對土壤危害性很小，還能改良土壤。

　　不過有機肥處理起來頗有些麻煩，不同的原料必須要經(jīng)過不同的處理，如堆肥、廄肥、沼肥、漚肥、發(fā)酵肥，施用方法也不同，施用方法不正確，弄不好適得其反。

　　許多百姓未經(jīng)發(fā)酵便將餅肥埋于地下做基肥，這個問題不大，餅肥在油坊堆積時便有一個半發(fā)酵的過程，再埋于泥土也等于是在發(fā)酵，不過埋的時候必須稍深一點，覆上泥土，等作物的根系伸到餅肥時，餅肥已經(jīng)完全發(fā)酵，不會灼傷作物，只是效果不大好。

　　但做追肥時必須要完全發(fā)酵，否則施于地里發(fā)酵時產(chǎn)生的一些蟻酸、醋酸、乳酸，妨礙種子發(fā)芽和幼根發(fā)育，尤其施用于沙質(zhì)土和旱地土壤上更為嚴重。當然完全發(fā)酵后就不會有事了，發(fā)酵時最好澆上淘米水，這么多餅肥弄不來足夠的淘米水，只好用溫水代替，拌勻后密封。

　　吃飯的人多，劉昌郝才回來，便讓韋小二他們買了兩口大鍋。

　　劉昌郝帶著兩口大鍋，秦瓦匠砌了一口簡易土灶，用鍋燒水。水也不用燒開，六七十攝氏度就好了，也不用多少水，和好后將油餅團在一起，油餅不散，濕度便剛剛好。

　　大伙挖了一個大坑，最好坑底坑壁也要砌上土坯，時間倉促，只能將就著。

　　將伴好的油餅放進坑里，沒有塑料薄膜，但有替代的辦法。上面蓋上草席子，再蓋上麥秸，覆上泥土。

　　每隔四五天翻倒一次，翻倒后繼續(xù)封嚴發(fā)酵。時間有點長，冬天得要四個月，夏天得要兩個月，這時需三個月?？紤]到多數(shù)油餅在李家油坊已經(jīng)有了一段自發(fā)酵的時間，可能會縮短到一兩個月。

　　直到油餅有了腐熟的酵甜味，顏色變紅，有輕微成團現(xiàn)象，才能稱為完全發(fā)酵。

　　所以說陳旉《農(nóng)書》那段是無限接近，還不能稱為真正的標準。

　　餅肥不僅能用于對作物施肥，還含有大量蛋白質(zhì)、有機質(zhì)及氮磷鉀等成份，有利于提高土壤有益的微生物，是改良土壤的利器。

　　與化肥相比，農(nóng)家肥更笨重（想讓農(nóng)家肥起到化肥作用，各種農(nóng)家肥每畝得施好幾千斤），成本更高，更繁瑣，但種著種著，用化肥的田地越種越差，用農(nóng)家肥（必須按標準來）越種越好。

　　 后者不算是劣幣替代了良幣，與茶一樣，簡便是王道。

　　農(nóng)活太辛苦了，按標準來處理、施用足夠多的有機肥，不管那一戶人家皆吃不消。

　　劉梁村有許多人過來看笑話，區(qū)別就是現(xiàn)在他們不敢當著劉昌郝的面冷嘲熱諷。

　　劉昌郝也不辨解，來到雞棚前。

　　大伙按照他的吩咐，先用漁網(wǎng)將空地圍起來，不然就會吃別人家的莊稼。只給雞喂兩頓，早上一頓，晚上一頓。

　　這時候快臨近晌午，一百多只小雞餓了，只好在空地里找蟲子、草籽吃，蝗蟲自然是小雞最美味的甜點。

　　武平妻子劉大娘說：“此法甚妙，雞長大亦能賣錢。”

　　“劉嬸，家財萬貫，帶毛不算。吾捉小雞回來，非為賺錢，乃使之吃蟲子、草根、草籽，漸漸長大，汝等房舍亦蓋好，一家分十幾只，汝亦莫賣錢，平時生幾雞子，將雞子全部吃掉，穿能熬住能熬，吃不能熬，吃好身體才能好?！?p>　　劉大娘眼睛有些濕意。

　　若是聽劉梁村村民的說法，對劉家評價不是太高，當然，也不會太低，當真良心被狗吃掉？棘嶺寨的人過來干活了，這些勞力對劉家評價那可是太好了。

　　一會兒幾戶流民全知道了，個個心里面都有些感動。農(nóng)民是粗野的，也是質(zhì)樸的，還說什么呢，努力干活吧。

　　劉昌郝看了看，帶著莊木匠與幾個半大的孩子回家，搗騰另一樣?xùn)|西。

　　劉昌郝四爺爺找了過來，說了一件事。

　　劉梁村將地分為半水田，甲乙丙丁四個等級旱地，半水田就是二等田，甲等旱地為三等田，乙等為四五等田，丙等為六七等田，丁等為八九等田，實際到了丁等田，連官府都不好意思來征賦稅。

　　劉昌郝家有69畝桑園，32畝半水田，392畝旱田，不足500畝。然而官府征稅，將那個蓄水塘也算上了，誰讓你家挖塘的！那就剛剛好500畝。若是將那些坡地算上，得有六七百畝地。

　　面積雖大，好田卻不多，32畝半水田，收成好的甲等旱地也不足九十畝，還有百多畝乙等旱地，余下的皆是收成比較差的丙等丁等田。

　　劉四根家的田要少一點，也有四百多畝，關(guān)鍵他家的地多是良田，半水田便有一百多畝，還有兩百多畝甲等旱田，余下的六十多乙等畝地，丙丁等旱田僅有二十來畝，若不是桑園子，別看他家的地雖少一點，其收益會是劉家田地收益的兩倍有余！

　　劉昌郝將人帶回來，把他一家揍了一頓，劉二根責(zé)問劉昌郝，你為什么帶外人打架？秦瓦匠回答，我們是東家請的客戶。

　　當時圍觀的村民有些懵，唯獨劉四根最先反應(yīng)過來。

　　恨肯定有的，可當時開心同樣也是有的。

　　早上劉四根將他家的租戶召集，說我家要漲租子，足足漲了八成。

　　“四大父，莫管?！?p>　　然而許多人立即找到“罪盔禍首”。

　　中午一大群人來到劉昌郝家，劉二虎說：“狗子，汝不當請外鄉(xiāng)人?！?p>　　“二虎，汝說吾當若何？”

　　“繼續(xù)租給村子豈非佳乎，今年乃例外，明年辰光好了，誰會短汝家租子?！?p>　　若是這樣說，也是一個說法，偏偏他又說下去：“汝請外鄉(xiāng)人花須多錢不算，汝家?guī)状?，種過瓜乎，種過花乎？幾塊甲等田，生生讓汝挖起一個個大坑，還是花錢請人來挖坑?！?p>　　其他村民一起點頭。

　　“吾花的乃是吾家錢，吾如何做，關(guān)汝等屁事！”

　　劉二虎脾氣也不好，若是幾天前劉昌郝敢這么說，孤兒寡母的，早一個耳光上去，現(xiàn)在他卻不敢。

　　另一村民說：“狗子，汝真請人，亦能請村里人，何必請外鄉(xiāng)人，挖坑亦請棘嶺寨人?！?p>　　“汝等往吾家桑園看看，吾亦欲請村里人，然汝等皆是大大父，老祖宗，吾請不起啊?！?p>　　“小黃、小花，過來?！?p>　　小黃小花便是苗苗替兩只小狗起的名字，聽到劉昌郝喚它們，兩條小狗一起跑過來，開心地搖著尾巴。

　　這些人揣著明白裝糊涂，劉昌郝也懶得辨，他不是喚狗，而是說那怕小貓小狗，喂一些剩菜剩飯，看到主人還會搖搖尾巴。自家?guī)土舜遄訋资?，為什么沒有人感恩呢。連牲畜都不如！有的人聽出來了，有的人沒有聽出來，聽出來的人臉都氣白了。

　　那又如何，有本事讓劉四根家不漲租子。

　　謝四娘在邊上聽著，劉昌郝心地談不上惡，可也談不上善，謝四娘心地卻是很善良。

　　然而她們母子三人回到村，各個村民吃相太過難看，若不是兒子忽然開竅，繼續(xù)發(fā)展下去，即便地與宅子收回來，都能讓村子里的人吃得一干二凈。

　　劉四根家開了頭，村子里幾個大戶陸續(xù)跟進，劉四根家漲了八成租子，我們漲五六成算是客氣吧。

　　一時間劉梁村地少的人家愁云慘淡。

　　劉昌郝就當沒有看到，但他也做了一件事。

　　雙季作物離收割期還早，單季作物快臨近收割期了。

　　劉家還有一些地沒有收回來，多是交好的人家，還有的想貪圖免秋租子退地，臨退前退縮了，如劉三全。

　　這些地東一塊西一塊的，劉昌郝將各個租戶喊過來，不是收地，而是于劉家東南邊緣地帶劃一個區(qū)域，半水田換半水田，甲等地換甲等地，乙等換乙等，攏在一起。不然作物收上來，有的人會種冬小麥，冬大麥，一旦秋種種下去，劉昌郝說不清楚。

　　這個是一樣的，沒有一戶人家有異議。

　　梁小乙問：“昌郝，朱三郎用何手段弄花枝？”

　　用什么手段，劉昌郝心中也隱隱有了猜測，當然，在沒有確定之前，朱三不便說，劉昌郝也不便說。

　　“有何手段，明日吾赴京城便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