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哐當……
火車勻速行駛在山巒間,車窗外的光線明明滅滅,打在閉目養(yǎng)神的段祁謙臉上,有那么瞬間,我竟覺得周圍一切事物,包括窗外秀美的景色,都黯然失了色。
于是乎,之前那番對他的小小不滿,似乎也一下消失不見了。
美色啊,是原罪。
我真是個俗人,哦不,俗鬼。
永和距離安南,也就是我與段祁謙居住的地方,約四個小時左右的車程,此時已過了幾近一半。
一路上,我自覺地一句話也未曾與他交談,而他打從坐下來,便靠在座椅上,頭微微側(cè)著朝向窗外,閉目養(yǎng)神。
此次出行他并未帶楊勁一起,卻帶了另外兩個我不曾見過的人來,也就是此刻坐在他對面的毛頭小伙和一個樸素長相的姑娘。
出發(fā)前我曾主動問過段祁謙,然后他告訴我,他倆男的叫石陽,女的叫夏榮。
兩人皆是普通打扮,再反觀段祁謙,挺括的羊毛大衣下是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加之不俗的容貌,只往那一坐,便只覺貴氣逼人。
這么一看,儼然一副富家公子出行的標準模樣。
如果不是臨行時聽見楊勁與段祁謙之間的談話,我或許也會如外人一樣,認為石陽和夏榮僅僅只是簡單的隨行仆人而已。
列車突然駛進一條黑黢黢的隧道里,待光線再次亮起之后,視野里就出現(xiàn)了一個極其明艷的人兒來。
首先撞入眼簾的,是那高聳飽滿的胸脯,目光略下移,便是楊柳般柔軟,只堪盈盈一握的纖腰。再往下,兩只白凈的長腿隨著步伐的晃動,從旗袍的邊緣若隱若現(xiàn)地探出頭來,撓得人心癢癢。
而那張臉,在這么性感妖嬈的身段前,竟絲毫不遜色。五官標致,肌膚似雪,黛眉紅唇,整個人好似從畫里走出來的。
不,甚至那些畫里的美女,遠不及她。
大約是車廂里有些熱,她將肩上的貂毛披肩半褪至腰部,就這么松松垮垮地披著,滿是風情地從車廂那頭走了過來。
一路上自是收獲了不少或艷羨或癡迷,甚至不懷好意的目光,她卻似乎渾然未覺,表情自如地穿過了大半個車廂。
然后,在我還沒回過神的時候,徑直坐到了段祁謙身邊,也就是我所在的位置。
石陽和夏榮表情一緊。
緊接著,夏榮禮貌而疏離地沖那美女說道,“您好,這個座位有人,勞煩您另尋它座。”
“哦?”那美女似是有些驚訝,繼而四下看了一圈,有些不解道,“也沒看到其他人呀?!?p> “這會上廁所去了,馬上就回來?!?p> 美女抬手理了理頭發(fā),道,“這樣么……倒也無妨,我同這位先生說幾句話就走?!?p> 說完,托著腦袋看向段祁謙,那臉上的笑容,饒是我一個女人也看得入了迷。
段祁謙這才睜眼看過來,只是眼神淡漠,眉頭甚至略微皺著,就像擺在面前的不是個美女,而是什么討人厭的東西般。
“我不認識你,也無話同你講?!?p> 還沒等美女張嘴,段祁謙先說了話,語氣比表情更冷漠。
我在心里暗自腹誹,這段祁謙怕不是個假男人?這么一絕色坐在面前還主動搭訕,連身為同性的我都有些抵擋不住,他就當真就不為所動?
不過,印象中這個時代的女子思想應該還比較保守才對,眼前這位好像有點不一樣?
“不打緊的,你若沒話跟我說,那你聽著,我講便是了?!?p> 美女竟一點也不生氣,面上反而更加趣味盎然,接著又自顧自說了下去,“我姓尹,名琦玉,是玉梓園當家的。論身份背景,琦玉自知無法與先生相提并論。只是先生一表人才,只一眼便叫人難忘,所以哪怕教人笑話,我也斗膽上前,想請教請教先生名諱?!?p> 尹琦玉說完,滿目春光看著段祁謙,等著他的回應。
然后便是短暫的靜默和……尷尬,那位“一表人才”的段先生,愣是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莫不是當著我這個外人的面,不好意思有所表示?
那,我看我還是避避嫌。
我剛起身準備走,段祁謙一個凌厲的眼刀便飛了過來。
……可怕,算了。
都這份上了,尹琦玉仍不氣餒,“先生這是要去哪里?若是去永和的話……”
“石陽。”
段祁謙驀然出聲,無情打斷了尹琦玉。
石陽立刻就會了意,起身做了個請的姿勢,“不好意思這位小姐,我家先生累了想休息,煩請您離開?!?p> “看來是完全不給我機會啊……”尹琦玉終于站了起來,不囧也不惱,“還真是遺憾了呢?!?p> 隨即又是嫵媚一笑,“先生若是有機會去了永和,不妨到玉梓園轉(zhuǎn)轉(zhuǎn),那兒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說完,攏了攏腰上的披肩,往段祁謙那深深看了一眼,這才娉娉婷婷地走了。
等不見了尹琦玉的身影,段祁謙這才開口,“石陽,夏榮。”
對面的倆人神色又是一緊。
“這種情況,不要再有下次了?!?p> “是?!?p> 我在心里替?zhèn)z人打抱不平。明明就是那個尹琦玉跟牛皮糖似的粘得太緊了,又不是他倆不作為。再說了,那么一個嬌嬌弱弱活色生香的大美女,還能有什么威脅不成?
還好我不是段祁謙家的下人,不然整天面對這么個難伺候的主子,可能分分鐘被氣得原地復活。
“坐著,別動。”
對面?zhèn)z人這次換了個疑惑的表情,不過還是乖乖答道,“是?!?p> 說完,又坐得筆直了些。
……這是說我呢。
直覺告訴我,這會他的心情似乎不太美麗,還是少招惹為妙。
于是老老實實在他旁邊坐下來。
他這才收起身上那股冷冰冰的氣勢,又把眼一閉,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去了。
接下來,一路平靜。
下車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
南方的冬天異常陰冷,乍從溫暖的車廂出來,我不禁被外面的冷空氣給凍得一哆嗦。
做了鬼還怕冷怕熱的,這點實在讓我無力吐槽。
“回頭我多給你燒點紙?!倍纹钪t在身后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他聲音壓得很低,車站又嘈雜,石陽和夏榮自然沒有聽到這句怪話。
我用我不太靈光的腦袋想了半天,這才反應過來。
他這是以為我沒錢買衣服?
開玩笑呢,我雖然可能大概也許是有那么點窮,可也沒到買不起衣服的地步好不好,我只是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回去拿而已,不帶這么埋汰人的。
我張口欲辯,隨即趕緊把嘴巴給緊緊捂住了。
送上門來的錢財往外推,傻呢這是?
看來以后得多扮可憐。
剛出站,便看到一個穿著一身黑的男人迎面走了過來,隨后在我們面前停住,取下帽子對著段祁謙行了個禮。
“住宿的地方已經(jīng)安排好了,我送您過去?!?p> 不遠處,停著一輛黑色轎車。
“嗯,勞煩?!?p> “您太客氣了?!?p> 一行人正待上車,就聽不遠處一個略顯驚訝的聲音傳來。
“你還真是來永和的呀?”
順著聲音望去,尹琦玉施施然走了過來,身后跟著個提行李的隨從。
“尹老板?”眼前的男人似乎也有些驚訝。
“季先生也在?”尹琦玉看了看段祁謙和那男人,“看來你們認識?”
“嗯?!蹦腥说姓J,卻不提及具體關系。
“那可真是巧了呢?!币裱谧煨?,“剛剛我在車上便注意到這位先生,主動前去攀談想著深入了解一下,沒曾想被拒絕了。”
明明是這么難堪的話,卻被她說得漫不經(jīng)心。
姓季的男人偷偷瞄了眼段祁謙,見對方全程冷漠,一下也有些不知該怎么接話,只能尷尬地笑笑。
“沒關系,來日方長,有的是機會認識。今兒天也不早啦,就不打擾你們回去休息了。這么冷的天,要真把這位先生凍出個什么,我可過意不去了?!?p> “行,那季某就先告辭了?!?p> “好嘞?!币駴_這邊擺手,“記得帶這位先生來玉梓園哦~”
直到一行人都上了車,尹琦玉還站在原地。
車子漸行漸遠,留下后方一抹絕麗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