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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座送鉤春酒暖

第六十七章:心有春風(fēng)便是春

隔座送鉤春酒暖 舟小鳳 2991 2019-08-30 04:32:16

  沈慶文望向?qū)Π兜淖弦屡c紅衣,還沒來得及打招呼,陳煢便把線書塞給沈慶文,在他耳邊悄言一句:“我去查十二年前的事情啦,后會有期?!?p>  沈慶文猛然回頭,蒼白袍女子已然無影無蹤,只吹下涓涓柳葉落入流水。

  “觀坐禪?”紫檀大袍老人向秦止戈低沉發(fā)問。

  秦止戈撮合雙指,笑應(yīng)道:“云光那老和尚很會做人嘛,如此一來,若是魁山寺能點(diǎn)到為止,我便打消興師問罪的念頭?!?p>  隨著漁船不斷靠岸,沈慶文逐漸能見著對岸二人樣貌,他回頭望了眼王昭君,只見她身子后傾,躲在自己身后,以逃避秦止戈的目光。

  秦止戈揮手高呼:“秦淮關(guān)呢?”

  沈慶文招手回應(yīng):“估計(jì)得等將軍離家,他才會回來。”

  “那陳家小丫頭怎么跑了?”

  “她以為將軍不會出現(xiàn)的。”

  漁夫一眼望去,估摸那紅袍男人身高七尺,體魄健朗,便覺得如此男兒百里挑一,近看紅袍面如桃花,驚嘆此人千里難尋。

  沈慶文還未上岸,趕忙雙手抱拳:“又見將軍爽朗笑容,讓人感到分外安心呢?!苯又?,黛藍(lán)袍書生踏上岸堤,王昭君則將銀子遞給漁夫,招呼老人家快些離開。

  秦止戈直指書生鼻尖,笑說道:“給我惹了一屁股爛攤子,還想要草草了事?”

  沈慶文打趣道:“見將軍氣定神閑,想必此事早已解決?!?p>  說罷,沈慶文轉(zhuǎn)向秦濟(jì)生,作揖問好:“大伯近來安好?”

  “一把老骨頭有啥好不好的,總之死不了。”秦濟(jì)生漫不經(jīng)心,揮揮手隨口應(yīng)答。

  秦止戈攬住沈慶文的脖頸,玩笑追問:“咦,你這便是糠養(yǎng)恩,米養(yǎng)仇?”

  沈慶文一反常態(tài),篤定道:“天下誰人敢對將軍說三道四?除非秦老太發(fā)話……“

  秦止戈胳膊稍微發(fā)力,不再好聲好氣,接著說:“立馬去見鳩兒。”

  “那是當(dāng)然!”

  秦濟(jì)生哈哈大笑:“在秦家,如履薄冰莫過于此?!?p>  “如此境地,至少仍有薄冰可走,不是么?”沈慶文一臉吃疼,秦濟(jì)生見狀,舉手拍拍秦止戈的肩膀,示意:差不多行了

  南宣城有北湖,又名龍?zhí)逗恢迷阢c長江交匯處,湖邊垂釣者眾多,也有閑人前去坐上好些時辰。

  沈慶文從小聽聞北湖最著膾殘魚,色澤如銀,細(xì)膩鮮美。

  湖面亦如銀,波光瀲滟,倒映紅妝,湖畔看客,慢飲徐行,王昭君踏過青草,微風(fēng)拂來,美人其前方,沈慶文與秦止戈交談著江城起義一事,秦濟(jì)生手捧線書,神情玩味。

  一行人經(jīng)過北湖,秦止戈輕笑道:“造勢者行事低調(diào),依你看所圖為何?”

  沈慶文扶掌思索:“我猜想此番起義,大有人從中漁利,縱使造反流民千千萬萬,其也僅是一枚獨(dú)子,不能成勢。”

  “棘手便在于,暗子或許早以遍布全局,只待順勢迸發(fā)?!?p>  秦濟(jì)生合書一笑,遞還沈慶文:“如今天下還有哪方勢力不算暗子?”

  沈慶文搖頭嘆氣,低落道:“三百年前,李世民郡國共治,天下同安,此策延續(xù)至今,反倒讓禍?zhǔn)聶M行?!?p>  “三百年間,大唐對郡不嚴(yán),導(dǎo)致各地一有財(cái)權(quán),二無人管?!?p>  “我們南宣城必須盡快輕徭薄稅,以安撫蜀州民心,古人常言潤物細(xì)無聲,我希望由此可以讓百姓明白,這個國家并不是要榨取民力,而是要造福天下蒼生?!?p>  秦止戈打個哈切,瞥眼凝視沈慶文:“思慮太深易傷身,你最好量力而行?!?p>  “圍棋有投石問路,沈某不才,但愿做那問路之舉。”沈慶文冷靜回應(yīng)。

  湖邊牧童忽然吟詩走來:“春天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有蚊蟲冬有雪,收拾書箱待明年?!?p>  沈慶文滿不在乎,望向北湖愜意道:“一心收束望來年,秋高氣爽不能閑,凜冬夏日不好眠,春天正是讀書天?!?p>  “小娃娃!”沈慶文叫住牧童說教道:“尋春須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

  牧童沒有回應(yīng),牽青牛背書箱,大搖大擺與沈慶文擦肩而過。

  “如今已經(jīng)入夏了?!蓖跽丫⒁曋鴷谋秤盁o奈提醒道。

  沈慶文回首笑說:“心有春風(fēng)便是春。”

  眾人默不作聲,沈慶文環(huán)顧眾人又說:“聽上去或許強(qiáng)詞奪理,但我認(rèn)為未嘗不是這樣?!?p>  秦止戈帶著一行人走至府河街,紫檀大袍老人自北湖后便不言不語,秦止戈看著錦江上游,追憶道:“我十九歲那年帶六千兵馬從西域一路殺到宋國谷丘,本想就此拿下谷丘,不料經(jīng)過宋國河溪,將士們飲水后上吐下瀉,好多人差點(diǎn)沒挨過去,再后來不得不減慢攻城的步伐,最后險(xiǎn)些被宋軍包剿,可曾想大漠黃沙都挺過去了,倒被溪水上游的死羊絆了跟頭?!?p>  沈慶文一眼掃過廊橋上的題字,其中間有兩行字:愿此橋莫名傷心橋,愿天下皆無薄情橋。

  他笑道:“兵力三倍圍,五倍強(qiáng)攻,攻為下策,圍為中策,勸降為上,將軍好生威武,六千兵馬便要攻城拔寨?!?p>  王昭君悄悄在沈慶文耳邊說道:“我們西域各國向來是十則攻之,一般不攻城,圍城居多。”

  秦止戈接著說道:“就是那回,讓我明白了兩個道理。”

  “哦?”

  “首先,身為統(tǒng)帥,在戰(zhàn)場上絕不能失策,更不可有短處,人雖不能事事精通,但涉獵見識必不可少?!?p>  “其二,讓敵營有大批負(fù)傷者有時候比殺死他們更有優(yōu)勢,當(dāng)敵我雙方孤立無援,我往往不讓羽營在箭鋒上涂抹致命毒物,箭矢傷人卻不奪命,增大傷者以拖慢敵方的腳步,這樣更容易牽制,乃至圍剿對方?!?p>  沈慶文搖頭喟嘆:“將軍威武。”

  “你當(dāng)真對軍事沒一點(diǎn)興致?”秦止戈追問道。

  “水攻火攻投毒斷糧道,只有將軍想不到,沒有慶文不知道?!?p>  “可縱有千方百計(jì),我亦認(rèn)為攻心為上?!?p>  秦止戈不置可否,沈慶文不禁指向廊橋賦上那兩行字,疑問道:“這是誰寫的?”

  “陳德的大兒子?!?p>  “陳實(shí)?”

  “嗯,好像是叫這個名字?!鼻貪?jì)生冷眼以待,指向錦宮問道:“對了,那是給鳩兒的,當(dāng)然,你也可以住進(jìn)去?!?p>  “好?!鄙驊c文愧汗不已。

  秦濟(jì)生眉頭微皺,秦止戈見狀,笑意微妙,黛藍(lán)袍書生疑惑道:“大伯莫非有心事?”

  秦濟(jì)生不耐煩道:“有些話我不吐不快。”

  “何事?”沈慶文追問道。

  “你們這群讀書人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秦濟(jì)生聲調(diào)低沉,凝視著沈慶文,繼續(xù)追述:

  “所謂道理須知道了就去做,而你們光讓人知道,但人家不做便等同于不知道。”

  沈慶文隨口反駁:“大伯有所不知,我輩向來謹(jǐn)記知行合一,而知為行之始,做到須先從知道開始。”

  “哦,就方才北湖牧童經(jīng)過時我便想問,你以為自命不凡者為何過不好這一生?”

  沈慶文脫口而出:“時運(yùn)不濟(jì),自視甚高……”

  秦止戈噗嗤一笑,王昭君跟在三人身后,欲言又止。

  “也許我漏掉了一些?”沈慶文捫心反問。

  秦濟(jì)生搖搖頭,然后橫眉厲色瞪著沈慶文:“在我眼里,任何道理都贏不了立馬去做這條鐵律,你若是不能教人立馬去做,與人空談道理,就是空中建閣!”

  沈慶文點(diǎn)點(diǎn)頭,反口向老人糾正:“古往今來,也有諸多實(shí)干者流盡受不公道之事,大伯所言有理,但不能以偏概全?!?p>  秦濟(jì)生老氣橫秋:“你是實(shí)干者流,所以我欣賞你,但我不能茍同你說出來的話,你心有春風(fēng),卻少有人再有。”

  “晚輩也不盡相同。”沈慶文神情淡漠,不甘示弱。

  二人僵持不下,秦止戈終是忍不住插話:“在我看來,悲催的下場即是不公正,也是最公正?!?p>  接著秦止戈又冷言冷語道:“說到底,只是很多人自己不能接受罷了。”

  王昭君再度欲言又止,沈慶文不想多言,他向來不忌諱僭越老一輩人,只是不知為何,老一輩人對事物的篤定和堅(jiān)信,總是能讓他感到震撼。

  譬如朝廷,蜀青,樊孝謙,韓子高,張于忠,白喬遠(yuǎn)等上百老官,他們站在廟堂上手握笏板,所圖之事無非兩件事,一是大唐的江山社稷,二是大唐的天下蒼生。

  最諷刺的是,如今私德無虧逐漸礙國礙民,貪贓枉法可以瞞天過海,魑魅魍魎披人皮混跡人間。

  沈慶文從不茍同文人相輕這一說法,在他眼中看來,文無至上,應(yīng)當(dāng)相扶,武無至下,所以相殺。

  蜀青限書治民,蔣公琰黔黎鴻浩,二者盡相背離,但二者并不相輕。

  三年間我常常設(shè)想,二者若是能相輔相成該有多好,但老一輩人的堅(jiān)持,我又怎敢說他一定是錯的?說到底,我也不過是在堅(jiān)持做著自己認(rèn)為對的事情罷了。

  治國似乎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卻總讓人擔(dān)心會走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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