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我已經好了,把書還給我吧,先生?!甭檭嚎嗫喟?。
上個星期她突然進去,把羅修他們幾個下了一跳,平常只有羅修一個人可以進入卷宗修改少部分記錄,普通解罪人并不能進入書中看見所發(fā)生的事情,只能通過閱讀,稍微知道一些。
羅修搖搖頭,哄著說:“太危險,你不能再進去了?!?p> “那,你能陪我進去嗎?”
羅修搖搖頭,一個卷宗只能進入一個外來者,否則會出大亂子,他不能同時和聶兒一起進入其中。
“你告訴我為什么想進去,說服我,我就給你書?!?p> “我……”聶兒不知如何開口。
“我真的很好奇后面發(fā)生的事情?!?p> “別人的故事,你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绷_修笑著調侃。
“不是別人,我在里面看見了景瑜,就是我同學,啊呀,不是一個人,但是她們居然長得一樣?!?p> 羅修該怎么回答她這樣的話,有些肉體死亡后,靈魂會進入另一個空間新生,肉身承載記憶,靈魂離開身體,不久就會忘卻記憶,開始另外一個人的生活,而他們新得到的身體大多數都是隨機的,只有少部分和從前極為相似,這是上天給的概率性問題。
“就因為這個你就要回去看看?”
“不是啊,先生,我實在是想知道景家的命運,拜托你幫我回去,我知道后立刻回來,反正我在那里是透明的,誰也看不見摸不著我,這樣又不會耽誤他們正常的情節(jié)發(fā)展?!甭檭汉险瓢萃?。
羅修眸中無奈,他看了一眼聶兒脖子上的玉墜子,終于答應她。
“跟我走?!?p> 聶兒抱了書,心里一陣滿足,“走了啊?!?p> 羅修無奈地攔住她,“你知道怎么進去?”
“趴上面睡覺不就好了嘛?!?p> “小傻子,你那是誤打誤撞,這回行不通?!?p> “那怎么辦?”
“坐在靠窗子的金屬椅子上等我?!?p> 聶兒抱著書,乖乖坐在那里。
須臾,他拿過來一只綴滿彩色寶石的小盤子,裝了半滿的棕色粉末。
“這盤子?”
羅修頓了一瞬,“你認識?”
“不是,我是覺得……只有小女孩才會喜歡這樣少女心的盤子,沒想到你……”
羅修臉上閃過一瞬失望,很快恢復如常,“對啊,這是一個小女孩做的。”
“那她一定很喜歡花花綠綠的寶石,你看她鑲滿了幾乎整個盤子,說實話,盤子底部也鑲嵌,會不會放不穩(wěn)?”
他笑出聲,“當然放不穩(wěn),所以我只裝了一些香。”
“香?”
“對啊?!?p> 說話間,不知道何時他點燃了香,如夢如幻的白色煙霧漸漸彌漫,聶兒伏在椅子上很快睡去。
羅修撿起掉落的書,放在她懷里,連人帶書一起抱起,輕輕把她抱緊內室。
聶兒站穩(wěn),仔細一看卻是在大街上,可是她不認識景府的路,想到上一次她攥著玉墜子心里想著哪里就能去哪里,聶兒低下頭正要這樣做。
一輛馬車緩緩駛過,馬車里坐著一位衣著華麗的婦人。
“景夫人?!甭檭鹤哉Z。
跟上去看看她去哪,聶兒也上了馬車,細細觀察她。
不多時,她們來到山腳下。
到這種荒郊野嶺干什么?聶兒困惑,回娘家?
顯然她不是回娘家。
她們順著山路往上爬,似乎剛下過幾場雨,山路泥濘不堪,但是景夫人不許任何丫鬟扶她,她要自己登上山頭。
“心靈則誠?!?p> 一路上她都在念叨這句話。
山頭一座小小的茅草屋,似有人煙。
景夫人吩咐下人回避,獨自向前。親自叩開主人的門。
聶兒跟在她身后,看著她進入茅草屋中,也跟著她拜訪主人。
屋中那人突然對視上聶兒的眼睛,片刻后移開,聶兒被他盯得發(fā)毛,不可能,應該沒有人可以看見她。
一定是巧合。
“我今日有事相求?!?p> 老頭擺擺手,“行了,加上這次,你一共求了我三次,以后再也不能來這里。”
“是,我保證是最后一次。”
景夫人如此恭敬,聶兒見她這樣還是上一次見到老夫人之時。
“算你女兒的運勢?”
“不錯。”
“哪一個?”
“兩個都要算?!?p> “太貪心,不過念在這是最后一次,我就答應你?!?p> “這是我讓她們寫下的字跡?!?p> 老頭接過紙張,晃著藤椅不語。
聶兒趴在一邊,也去看那兩個字。
一個是“殺”一個是“守”。
不用猜,“殺”是景瑜寫的,“守”一定是景瓊寫的。
“下個月景瓊成婚,我實在擔心她,而景瑜哭鬧著要和他父親一起上戰(zhàn)場,我也放心不下。”
下個月他們就要成婚,聶兒感嘆,原來這里已經過了這么久。
不知道景瓊以后會怎么樣,嫁給這樣一個人,說不好啊。
“景家殺戮太重,唯有男子陽氣可擋,多年來景家榮耀無限,也是因為男丁之故,你誕下女兒,還是雙生子,女子為陰,天生體弱,這兩個孩子注定要為景家的殺戮付出代價?!?p> 景夫人癱坐在地,“她們會如何?”
“我看了這倆字。”
“怎么?”
“如果你兩個女兒終生不嫁,死去時還是處子之身或許可解,但是她們若有因緣碰上意中人,必遭厄運。”
景夫人眼淚不止。
“陛下賜婚,豈敢不從?”
“那我就沒有辦法?!?p> “真的沒有法子?”
“殺字兇狠,景三小姐定不得好死,她殺不了想殺的人,反而親手殺死自己,守字溫和,但景二小姐不可能守住任何東西,任何她珍惜的,愛護的,都會被碾碎成塵?!?p> “求師傅想法子破了這命數?!?p> 她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
可憐天下父母心,景夫人上一次雖然打景瑜那么狠,但她還是景瑜親娘,這么費心也是可憐。
聶兒嘆息,鬼神之事素來作不得真,不要輕易相信才是。
老頭似乎聽見了聶兒的話,抬起頭說:“那你為什么能來這里?”
景夫人以為說的是自己,連連道歉,“惹了師傅清修,實在是不該。”
聶兒問:“你看得見我?”
“廢話?!?p> 景夫人只好告辭。
“嘿,他不是跟你說話?!甭檭合霐r住景夫人。
她一走,只剩下聶兒和老頭。
“你怎么回事,怎么到這里來了?”
“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所以進來?!甭檭汗Ь吹卣f。
“若無事,你就出去吧?!?p> “等一下,我想問你,你剛才說的話不是危言聳聽?”
“我以巫族的名義起誓,絕不欺騙任何信徒。”
“夫君,我同意你說的話?!?p> “真的?你真的同意讓景瑜跟著我們去戰(zhàn)場?”
“對,刀劍無眼,你一定要護住她。”
“夫人,你為什么忽然轉了口風?”
聶兒替她回答,“留在常京城里,可能提親的就要上門,還不如遠走,沒有成婚的機會,這樣離老頭說的危險才遠一些。”
“沒什么,我就是想嚇唬她一下,叫她知道戰(zhàn)場可怖,以后不敢亂跑?!?p> “這樣啊,夫人放心,她不會出現在戰(zhàn)場前線,我這個最高指揮,走哪里一定都帶著她。”
“可女子真的能進軍營嗎?”
“夫人放心,我同陛下說了此事,陛下說的是開國幾位大將里也有女將軍,我把景瑜帶著,叫她扮成男裝,集冊上寫上她堂哥的名字,讓她有一個男子的身份?!?p> 聽到夫君如此妥善的安置,景夫人方放下心。
可是她的景瓊可怎么辦?
天子賜婚,不能反悔,況且對方是大名鼎鼎的溫潤君子武懷王,怎么能拂了他的面子。
聶兒覺得無趣,離開這里,去了景瑜和景瓊的房間。
一席大紅色嫁衣鋪在房中,景瓊正在做最后的收工,這就是她的嫁衣。
一串精致的壓步束上腰間,血紅的玉石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紅色嫁衣上層層疊疊的花紋,看起來必定花費了時日。
景瑜癡笑,“姐姐,你做了一年才把這件嫁衣做好,當真是巧奪天工?!?p> “你喜歡嗎?”
“當然,真漂亮,我從沒有見過這樣美麗的嫁衣?!?p> “這是我為你做的。我知你不懂女紅,提早便開始做。”
聶兒眼里裝滿眼淚,有姐如此,不枉一生。
“你瞎說什么,是你要同武懷王成親,不是我?!?p> 景瓊苦笑,“他不許我穿別的嫁衣?!?p> “什么意思?”
“我要穿上他死去夫人的那件嫁衣?!?p> “什么?”幾乎同時,景瑜和聶兒叫嚷。
聶兒從沒有聽過這樣荒謬的事情,她居然還答應。
至于景瑜,氣得拔劍而走,“我跟父親母親說,你不要嫁給這樣的人?!?p> “不,我要嫁?!?p> “是不是你因為擔心父親會有麻煩,所以不敢悔婚?”
景瓊搖頭,“父親早已問過我的意愿,倘若我不愿,依著他的脾氣,拼死也不讓我嫁?!?p> “他如此折辱你,你為什么?”
“我愛他?!?p> 聶兒腦中山路十八彎,上一次在馬車里不是還愛答不理,現在怎么轉變這么快,喝了迷魂湯?
“第一次在朱雀街游玩,王家人見我面生,想借機占我便宜,他幾下喝退他們,那個時候我就喜歡上他了?!?p> 看來那是很久以前,聶兒推測。
“后來他向陛下請旨賜婚,希望我做他的填房,我高興了一個晚上,尋人出去打聽他為什么請旨,這才明白,他醉酒時說我的名字景瓊真的很像那個去世的王妃金瓊,說話語氣,行為舉止,統(tǒng)統(tǒng)都像,我只是一個替代品?!?p> “姐姐,你不生氣?”
“當然生氣,任誰都不能接受,我開始避免見他,每一次他同父親商議大事,我都會盡量避開他?!?p> “就應該這樣?!?p> “時間久了,我……”
“你就忘了他對嗎?”
“不,阿瑜,你還小,你根本不懂女子的心,尤其是有了意中人的女子,心思更加難以推測。我開始瘋狂想他,每天都會讓人守在他可能出行的地方,讓人記下他的神情,還有話語,回來告訴我。”
“姐姐,你真是瘋了。”
“我確實瘋了,活人哪里爭得過死人,他妻子死了,不管優(yōu)點缺點,他都會記在心里永久懷念,可是我這個活人永遠不會被他懷念,這是多么諷刺。”
景瑜不知道怎么寬解姐姐,但是她敏銳的眼睛已經告訴她姐姐變了,“姐姐,你不像你了?!?p> “是啊,我早就不是我自己了,我變成一個沒有重量的人,沒有思想的人?!?p> 沒有重量,聶兒轉個身看了自己一眼,應該還是有重量的,不然不可能可以站在地面上,地球引力有誰能控制呢。
“姐姐,他把你變成這樣,我真想殺了他?!?p> “如果你真的殺了他,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p> “姐姐!”
“你還不明白?是我對他執(zhí)念太重,已經無藥可解,沒有他,我也不能存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