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歸林,萬籟俱寂,貪獵之人也開始尋找離開深林的路。
昏黃的河邊,瞬時(shí)被一行身形魁梧、粗聲粗舉的男子闖入。他們從林中出來,驚飛了大片已打算安歇的鳥兒。
一行人霸道占據(jù)著河邊,舉手投足、相談言語間盡是萬方豪氣。林邊扔著許多獵物,看來他們今日的收獲頗豐。
最邊上正凈手的一人隱隱看見河邊有個(gè)不明之物,走近了兩步才察覺是個(gè)人,他抹了把手上的水珠。
“真晦氣?!?p> 他們平日見慣了死人,并沒有多少人好奇尋過去,只有一人上前用腳將“尸首”翻過來,而后打量著她的臉……
“可惜這小模樣啦?!?p> 從他身后走出一人,蹲下去伸手貼上女子脖間。
“不可惜,還有氣?!?p> ——————————————————————————————
珅兒疲憊的睜開眼睛,只看見破舊的屋頂。
她四下張望,這是一間十分簡樸的屋子。
“姑娘醒啦?”
珅兒看著來人:“你是何人?”
那婦人坐到床邊:“我是這的洗衣婦,你叫我垕嫂吧?!?p> 珅兒艱難坐起身,一時(shí)陷入了巨大的空白之中,不知該說什么,也不知該做什么……
垕嫂打量著她,關(guān)心詢問:“姑娘是被人謀害,還是失足落水的?”
珅兒想著她的疑問開始回憶,卻什么都記不起。
“落水?”
垕嫂微微變了臉色。
“你不記得自己落水了嗎?”
珅兒迷茫搖頭。
“那你家在哪兒,是怎么來到此地的呢?”
珅兒愈加疑惑。
“你不認(rèn)識(shí)我?”
垕嫂一愣,而后笑:“我怎會(huì)認(rèn)識(shí)你?你昨日暈倒在了河邊,是被打獵的士兵救回來送到我這兒的。”
珅兒回憶著昨日,卻是一點(diǎn)都想不起。
“你叫什么?”
珅兒又努力去想,這回腦中終于有了一點(diǎn)記憶,卻只有王誼二字……她不知這兩字是何意,卻是唯一記得的。
“我……我姓王……”
見此情形,垕嫂也就不再多問啦。
珅兒看著這間屋子:“這是你家?”
“不是,這里住著好幾位與我年紀(jì)相仿的婦人,我們都在這兒給軍中的士兵洗衣服?!?p> 珅兒明了:“謝謝你收留我。”
“不必說這些啦,你身子還未痊愈,也許痊愈了就能想起來了,快歇下吧。”
珅兒不知該如何,便躺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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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誼已被接回京城安葬,卻未舉行祭奠之禮,因?yàn)榛蕦m陷入了更沉重的陰云。
珅兒的失蹤令李氏痛心入骨,病情更加糟糕,太后皇后憂心如焚,心里都已有最不好的猜想。
皇帝震怒之下派出大批人手尋找珅兒,偏偏長公主下落不明又惹人非議,此事唯有在暗中追查,效果甚微。
其實(shí)皇帝心里也有最壞的猜測,卻難得保持著清醒,就算珅兒傷心欲絕,也會(huì)守在王誼身邊……怎會(huì)下落不明,全無音訊,一定是有意外發(fā)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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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墓前跪守著駙馬府與公主府的下人,仍感覺孤冷,直至今晨一人姍姍而來。
風(fēng)揚(yáng)起白綾,入目皆是素白之境。昭爰一身白裙融入白河。
她來到碑前,輕撫上王誼的名諱。
“我知道,你的死會(huì)給我?guī)砹硪环蒎F心之痛,可為了傅聲對(duì)我之情,我不得不做……如今,你盡可怪我恨我,我們的債……來世再重算?!?p> 她低頭抵著墓碑,這眼淚才是對(duì)他最真切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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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城人稀地廣,別有幾分桃源之美。不過因駐扎在城外的兵營,又添許多粗獷豪放之色。
天漸晚,籬笆小院里的花草、水井、磨盤都染上了昏黃。
珅兒坐在小竹凳上,望著混沌的天際,那股不明的傷意又上了心頭。
她抬手抹了把臉,低眸看,掌心果真有淚水遺落。她每日都不解,為何自己會(huì)望天而傷……
這兒的日子倒也清閑,她住下已有十日,還是什么有用之事都沒想起。
有時(shí)她會(huì)看著一身素簡的衣衫皺眉苦臉,總覺得有些不對(duì)勁兒。垕嫂見此就猜測,她沒準(zhǔn)兒是個(gè)家宅豐厚的女子。
此地是邊城,富貴人家只有那些與異族通商的大戶,她或許是哪家的小姐吧。
垕嫂久在邊城,見過不少異族女子,對(duì)那些女子的裝束也多少有些了解,一日閑來無事,就照著給珅兒編了她們的發(fā)式。
兩側(cè)濃密的烏發(fā)被編成彩色的細(xì)辮,隨意散落在烏發(fā)之中。珅兒看著鏡子,也覺得眼前一新,又有些奇怪。
晌午的暑熱慢慢散去,幾位大嫂又端著上午沒洗完的衣物去河邊啦。珅兒聽見她們的聲音,趕忙追上去。
“我也去。”
“姑娘還是在這兒好好歇息吧,我們每日都這么過,洗得完的。”
珅兒知道她們都是心地善良的女子,可歇息了這么多日她再也不好意思閑著啦。
“我早已好全啦?!?p> “我們知道姑娘是好意,可姑娘看看自己的手,一看就從未做過重活,你會(huì)洗衣裳嗎?”
珅兒看著自己的手心……
“我可以跟大嫂們學(xué)呀,這又不是難事?!?p> 聽她如此說,她們也不再推辭啦。
…………
她們的住處離兵營有二里路,可這條河似乎離兵營近了許多,竟能聽見廝殺聲。
垕嫂見珅兒突然止步,與她解釋:“別怕,這是兵營里的訓(xùn)練,不是打仗?!?p> 珅兒安下心來。
河岸邊有茂密的叢林,景致清幽,清風(fēng)拂過水面再貼在臉上,也是倍感清爽。
珅兒蹲在河邊,學(xué)著他們的模樣在一塊平整的青石上揉搓衣物……
“刺啦——”
這一聲響引來了所有人的注目。
珅兒也嚇了一大跳,無辜的舉起被撕成兩塊兒的褲子,轉(zhuǎn)頭跟垕嫂說:“我沒想到這衣料如此薄弱……”
垕嫂趕緊過去查看那件衣物:“幸好是破在了接口處,縫補(bǔ)一下就行啦。”
如此一說,其他變了臉色的大嫂們才都安心。
珅兒心生愧意,再不敢碰那些衣物,倒是垕嫂不存芥蒂。
“姑娘看著體弱,沒想到力氣這么大?!?p> 她只好低著頭:“我不是有意的?!?p> “沒事,姑娘也是好心嘛。這樣吧,”垕嫂將她的木盆拿過來,“我來洗,你來曬?!?p> 這主意很好。
不一會(huì)兒河邊就飄起了大片衣衫,珅兒腳邊還有四大盆,忙了半日,身后突然傳來有力地話音。
她稍稍回頭,正有幾位士兵與垕嫂她們打招呼。
珅兒沒在意這些人,繼續(xù)鋪展盆里的衣物,卻不知這般淡然反而引起了他們注意。
“這是何人?”
珅兒聞聲再次回頭,見那三人都正望著她。
“殷大夫忘啦,這就是您上次在河邊救下的姑娘?!?p> 原來是軍中的大夫,難怪沒穿鎧甲。
珅兒這樣想,卻見他剎時(shí)退去了臉上的和悅之色。
“既已痊愈,為何還不離開?!?p> 垕嫂趕緊解釋:“是這樣的,這姑娘大概是被大水給沖壞啦,什么都不記得,也無處可去,就留下來跟我們一塊兒洗衣裳啦?!?p> 垕嫂的話并不能打消他的疑慮,他打量著珅兒,怎么都不見她有一點(diǎn)尋常女子的羞怯,反是一面波瀾不驚。
珅兒厭惡他的眼色,回身繼續(xù)晾曬衣物,不料那人突然抓向她的手。
“啪!”
珅兒反手一巴掌,打落了他的手臂。
“大膽!”
遠(yuǎn)處的兩人立即上前捉拿她,珅兒稍一轉(zhuǎn)身,用腳捻起地上的兩顆石子踢向他們。
兩人瞬時(shí)慘叫著倒在地上,這一情形嚇壞了大嫂們,也震驚了殷復(fù)。
“你究竟是何人!”
珅兒忽地側(cè)身,不削回答他的話,再次抬起手劈下——
“等等!”
垕嫂大聲攔下她,“姑娘不可,殷大夫是心善之人,你跟他解釋清楚,他不會(huì)冤枉好人的?!?p> 珅兒并不相信這話,卻看在垕嫂的份上放下了手。
“殷大夫,他就是一平常女子,這幾日也從未離開過我們住的茅屋,還望您不要錯(cuò)怪了她?!?p> 她跪地替珅兒求情。
“她的身份將軍自會(huì)查明?!?p> 殷復(fù)扭頭看向已經(jīng)站起來的兩位士兵:“將她帶回去?!?p> 珅兒不等那兩人上前,再次捻起石子踢向他們的膝蓋——
“看你們還站不站的起來。”
殷復(fù)看著倒在地上痛呼的兩人錯(cuò)愕難掩,可下一刻自己就被掐住脖子。
可他也只感到一瞬的窒息,因?yàn)楂|兒也突然露出痛色,后被一股力氣甩退。
“將軍!”
珅兒勉強(qiáng)站穩(wěn),然后就聽到了眾人的行禮聲,可她對(duì)這個(gè)稱呼并無驚訝,反對(duì)此人的暗算心生惱恨。
左手的無力感似已消退,她迅速轉(zhuǎn)身襲向那人,竟被他躲開啦!
庾善在她回眸的一瞬遲緩了行動(dòng),這面容與他心中所想之人幾乎重合……
珅兒不知他心底作何想,繼續(xù)發(fā)難,殺人招式剎那間已至庾善脖間,幸而他回神迅速,抓住她的手臂反擰向后。
“啊——”
一聲痛呼后,珅兒失去平衡跪倒在地。
庾善趁此時(shí)查看了她的手心,并未見到握兵器留下的傷痕與厚繭。
“你是何人?!?p> 珅兒大吼:“不知道!”
他又加重了力氣。
“?。 ?p> 珅兒疼的臉都變了形:“就算你把這條胳膊擰下來,也不會(huì)知道我是誰!”
庾善一個(gè)反力將她推出去,珅兒跌趴在滿是石子的地上,硌得渾身發(fā)疼。
“將軍,如何處置她?”
庾善神色恢復(fù)陰沉:“先關(guān)起來?!?p> 珅兒惡狠狠的望向他,他竟然要關(guān)自己!
不等她有過多時(shí)間思索,便有士兵上前抓她,珅兒雙眸一寒,迅速抽出一人腰間的佩劍反手一揮。
兩人腰部同時(shí)被劃成重傷,從而受痛退后,這一惡舉徹底激怒了庾善。
“這張傾面怎容你這毒辣之心糟踐!”
他提起珅兒的肩膀一齊飛離河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