珅兒被他的回答震懾:“你早就知道?竟敢瞞著我!”
“老奴有罪,此事……”
“公主對我有怨,不必牽累旁人?!?p> 王誼緩緩起身,事到如今,珅兒所有的驚變他都該承受。
紓饒卻是俯首焦灼,珅兒正值盛怒,王誼亦是哀絕,如此兩人怎能說出好話來,只怕不用只言片語便會再起爭怒。
王誼一步步上前,決然而跪。
“我隱瞞結發(fā)之妻,當為大罪?!?p> 他深知珅兒此刻已對他恨之入骨,可靜女絕心而死,他無論如何該還她一個正名。
“結發(fā)之妻……”
珅兒的臉色猙獰起來,王誼親口說出這四字無疑再次激怒了她。陰眸下移,她忽的抽出紓饒頸后的拂塵朝他狠劈下去。
“那你還敢娶我!”
頸肩驟然受到擊痛,王誼承受不住整個歪倒下去,眼前亦是一片暈眩之象。
“駙馬——”
紓饒擔憂撲上前:“公主,駙馬血肉之軀,怎受的住您下如此重手啊。”
他將王誼稍稍扶起:“駙馬……至侔!快去找大夫。”
“不準去!”
珅兒喝止了他的命令,惡狠狠瞪著王誼:“他死不足惜。我要剖開他的心腸,看看究竟還有多少瞞我的事!”
她抬腳踢出至侔按在地上的佩劍——
“快攔下公主!”
至侔迅速起身用劍柄挑開珅兒欲接劍的手,那利劍掉落在地,珅兒也被他的力氣推的側過身去,勉強站穩(wěn)身子。
至侔再次跪下為自己的行徑請罪:“屬下冒犯公主,罪該萬死?!?p> “公主息怒,老奴為保駙馬性命不得不阻攔公主,請公……”
“你們好大的膽子……”珅兒瞪著面前的二人:“你敢替他隱瞞我如此重事,今日又敢為他對我動手,你才來府中幾日心就長在了他身上!”
紓饒心急叩首:“公主,老奴跟隨娘娘和公主多年,是絕無二心??!老奴明知公主沖動至狂,怎能不攔吶。公主盛怒之下全然忘了對駙馬的一份情愫,可老奴記得,老奴不想在今之后您都不敢回憶今日對駙馬的殺心?。 ?p> 他這話讓珅兒與王誼皆心驚,可珅兒轉瞬便為那一絲情愫感到難堪。
“給我閉嘴!我早該在王府初見他時就殺了他,也不必白白承受這荒唐的下場,也不必受這些時日的煎熬!”
紓饒被她的宣泄震驚,焦急制止:“公主可別說氣話啦……駙馬縱然大錯在身,被您傷至此也已經是受過重罰啦,就請公主開恩,對這一‘陳年舊事’寬恕看待吧?!?p> 王誼的神智稍稍清明,他抓緊了珅兒。
“我辱了你的尊榮,傷了你的心,你痛苦至此我亦是煎熬。你盡可將所有不快宣泄在我身上……只要你懂,我敢娶你,是因為太想?!?p> 珅兒顫抖著雙手,此刻再聽他的情話只像刀子一樣剮著血肉。
她猛地甩開王誼的手掐住他的脖子:“住口!你還敢蠱惑我!不準再騙我——”
“公主!快放手……駙馬已經重傷經不起您再下重手啊!”
珅兒幾近崩潰,根本聽不進任何話,連手下的力氣也大到兩人無法掰開。
“我殺了……”
喧囂的瘋狂突的靜止,珅兒仿佛失了意識般向后倒去。
“珅兒!”
王誼顧不得自己的傷痛伸手接住她的身子,然后才看見她身后的至沛,是他點了珅兒的昏穴。
至沛看到王誼的眼色,立即跪下告罪。
紓饒心知一切,擔憂看了眼珅兒然后怒斥王誼:“駙馬若早些做了決斷,哪來今日之禍!”
珅兒蒼白的臉色令他于心不忍,也不敢再耽擱時間。
“老奴先將公主送回寺中,駙馬仔細想想如何令公主消怒吧?!?p> 王誼此刻已然聽不進任何話語,只是痛心抱緊了珅兒……
紓饒見他遲遲不肯放手有些發(fā)急:“公主隨時都會醒來,駙馬再頹然下去只怕再也沒有時間處理旁事啦!”
王誼被一語割醒,滿心的傷痕已令他思緒遲緩,他也不想再思慮任何一事。他將珅兒抱上轎子,一眼望盡轎影。
待失神回眸,靜女之身于他又是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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紓饒送珅兒回到寺里,立即找來了大夫為她診治,又開了鎮(zhèn)靜的方子,可他知道這些都無濟于事,待珅兒醒來,必然是有一番大鬧……
天際漸變,禪房四處漏進耀眼的金霞,珅兒也在這美色中悠悠轉醒。
“公主?”紓饒小心呼喊:“公主可覺得有什么不適?”
珅兒無力起身,像在回憶一場悠長的夢境……
她眼色逐漸清明,如秋風寒徹紓饒的心骨。
“你究竟瞞了我多久?!?p> 紓饒立即跪下告罪:“老奴該死,可此事確有緣由……”
“誰給你的膽子為我的奇恥大辱找緣由!”
她一怒之下站起身,積沉的怒恨令紓饒不敢再隱瞞下去。
“是……是淮王殿下?!?p> 珅兒只覺眼前出現了迷霧:“什么?!?p> 紓饒滿頭大汗:“……回公主,王爺離京那日將此事告知給老奴,并囑咐老奴若是公主哪日知曉了靜夫人與緗兒之事,讓老奴多規(guī)勸……”
“啊——”
珅兒抓起一旁的佛像砸了個粉碎,鋪天的憤怒堵在心上,就快讓她昏厥。
“七哥……你竟然會騙我至此?!?p> 紓饒耐心開解她:“公主,王爺如此安排不是欺負您無知,若非真的了解駙馬對您的情意,他怎會接受如此荒唐之事舉薦他為駙馬啊。而今那靜女香消玉殞,世間便再無此人啦,您就當她只是駙馬在外的一位紅顏知己,莫再執(zhí)著于此啦?!?p> “什么紅顏知己?那是他的結發(fā)之妻他親口認下的!他已經認定那個女子是他的正妻,我一國之長公主竟成了他的二室,簡直是乖謬之恥!”
傷怒越來越濃,珅兒無法再忍耐:“他將我玩弄于股掌之間,如此污濁皇家顏面,我定要讓皇兄將他凌遲處死!”
紓饒被她驚?。骸叭f萬不可,此事絕不可告到陛下那兒去啊!”
“你還要護著他?”珅兒低下身子:“你是母妃的近人??!是我從未疑心過的人?。楹我侔愕木S護他?他如此欺辱于我,就算是旁人也會心生惻隱吧……”
紓饒見她流淚心疼不已。
“老奴雖說是侍奉公主,可一直都是將公主視作孩兒照顧,十七載的疼惜與陪伴到如今怎會對公主的委屈無動于衷?更不會心向他人。只是公主千萬要聽老奴一句勸,駙馬是陛下的近臣,陛下對駙馬的家世又怎會不知呢?您如今去揭告駙馬,不正是責怪陛下下了昏庸之旨嗎?”
這一席話兀的擊潰珅兒,淚水在眼中凝結。
“他知道……是他親手把王誼賜給了我……”
紓饒心痛勸慰她:“公主還不明白嗎,您的親事也有陛下的籌謀啊?!?p> 珅兒絕望看著他,癱坐在地:“他們沆瀣一氣,何苦要牽連我入局?!?p> “公主,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可不能說?!奔傪?zhí)嫠寥パ蹨I:“您只知駙馬是陛下的近臣,卻猜不透陛下的心思,陛下對駙馬一定是也有了戒心,所以才借您的名銜斷了駙馬所有的出路與念想啊?!?p> 珅兒迷茫不堪:“那王誼呢,他是不是也是借我……保護自己。”
紓饒低首,緩緩搖頭:“老奴不知?!?p> 珅兒悲涼無限。
“我原來還有如此大用……”
紓饒深知她此時的無助與空決,可圣意無人可違抗,她也不得不忍。
“公主再聽老奴一言,你此去駙馬必死無疑不假,可公主帶著盛怒萬一頂撞了圣意恐也難逃牽累……您若有了意外,娘娘如何承受的住???”
這告誡讓珅兒全然沉靜下來,原來,她早已被困住無法反抗一言。
王誼歸來時恰見珅兒如此模樣,大步走到她身旁擔憂相望,可要脫口而出的關心都在她的寒眸下咽回。
他慢慢松開了她,順勢而跪。
“我回來啦,任憑公主懲處。”
紓饒將珅兒扶起,她仿佛已失掉了半身精力,連吵鬧都已不行。
“老天不是已經懲罰你了嗎?!?p> 王誼神色凄哀。
“我不在乎天譴,只想讓你不再惱恨我?!?p> “不恨?你說,我要如何洗去這一世的恥辱?!?p> 王誼痛心:“我從未有辱你之意,自有娶你之心起,我便已決定將靜女之名一世掩藏,世人永不會知曉此事……而今,更不會變啦。”
“有皇兄為你遮掩,自然是萬無一失?!?p> 王誼知道她已猜知此事的原委,為消她的凄傷之心,只能盡力寬慰:“陛下對你之心無需我多言,當初我進宮求旨,他亦有無可奈何……”
“無可奈何?”珅兒聽來這實在可笑。
“他親手將一個偽君子粉飾成國之佼者賜給我,竟是一番無奈之舉……我與他十幾載血濃之情竟然不如你……”
王誼此刻終了解,這件事帶給珅兒多大的刺激。想想靜女的離去,珅兒的怨恨,他一日之內經受這兩種錐心之痛,已然是心力交瘁。
“公主若非要我的性命才甘心,我……無怨無悔?!?p> 他清冷的絕望讓珅兒的惱恨突的蔓延。
“看來,失去你的結發(fā)妻已讓你痛到麻木啦?!彼粗哪?,“可你還未嘗過喪子之痛?!?p> 王誼驟然抬頭,珅兒的陰戾令他膽寒不已。
“公主不該降罪一個無辜的……”
“啪——”
這一巴掌讓紓饒戰(zhàn)栗而驚,也讓王誼清醒。他凌辱了珅兒的尊榮與顏面,理應償還她。卻不知珅兒并非因此打他,而是認清了他的寡恩薄義。
“他是無辜,我又何其無辜。你如此看重他們,何苦自尋悲苦每日在我面前唯唯諾諾?”
王誼心痛搖頭:“不是……”
“你將我玩弄于股掌之間,還蠱惑我兩位哥哥一同欺辱我,王誼,即使你死過又死,也消不了我心頭之恨!”
掘心之言落盡,她冷漠離去。
“公主!”
紓饒焦急呼喊,看了眼王誼便趕緊追出去。
王誼無法接受眼前的一切,他曾以為的一個小小欺瞞……怎會讓他落得如此地步……
紓饒剛追出禪房便在一旁見到了一位多年未見之人,他轉身大步上前。
“祎姐姐?您怎會在此,大長公主她……”
“公主很好?!?p> 多祎示意他不必多問,然后看著珅兒離開的方向:“小公主正值盛怒,你可要盡心寬解她?!?p> “我明白,我先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