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嚇得激靈,一下子跳出老遠。等他轉回頭找我的時候,我已經(jīng)又躍回上小樓的樓頂。對我感興趣的人并不在少數(shù),而我擺脫的方法就是用他們的恐懼去打敗他們的好奇。
可樓下這個家伙明顯不吃我這一套??吹贸鏊m然也感到害怕,可他并沒有跑掉的意思。他先是從肩上的背包里拿出一個金屬做成的八角形鏡子,然后他一手拿著鏡子在小巷里四處比劃,一手捏著手指像是在掐算什么。突然,他轉向我這邊,猛一抬頭和我來了個四目相對。
我去,這小子有點道行!
四線索
被人發(fā)現(xiàn)了,就是站得再高也沒什么意思。我躍下小樓來到他面前對他說:“為什么要跟蹤我?”
沒想到這小子也不說話,沖上來伸手就在我腦門上拍了張紙條。
我一愣,沒等我明白過來是怎么一回事,就見他從身后的背包里又抽出一把紅色的木頭劍,圍著我轉上了圈。一邊轉還一邊念叨:
“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顯神通,妖魔鬼怪現(xiàn)原形……急急如律令,現(xiàn)形!”
他一手拿著木頭劍,一手拿著銅鏡抬頭看我,見我正用眼角瞪著他,忙又低頭繼續(xù)念經(jīng)。
我打飛了他手中的木劍,撕掉了貼在自己臉上的紙條,劈手一把將他拎了起來,大聲對他喊道:
“你這是要干什么!”
這小子身子單薄,形容猥瑣,長著兩條倒八字眉,稀疏的牙齒上還帶著閃亮的牙箍,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個“瘦猴”。
“太上老君顯神通,照妖寶鏡握手中,妖魔鬼怪休要走,馬上給我現(xiàn)原形,現(xiàn)——原——形……”“瘦猴”絮絮叨叨地說著還句句押韻,拿著那個破銅鏡對我照來照去。
我搶過那塊銅鏡丟到旁邊的陰溝里,他又迅速地從挎包里拿出一串佛珠來跟我比劃。
“般若佛珠手中擎,妖魔還不現(xiàn)原形,滿天神佛來助陣,看你……看你……看你到底行不行?!彼畹胶笠痪鋾r可能有些拿捏不準,變得不怎么通暢了。
在念完之后他對我又空比劃了幾下,見我還是沒有反應就把佛珠放回包里,又拿出一個白亮的十字架對著我。
“以圣父圣子圣靈名義,永享榮耀與權柄的主,請賜予我光明與力量,將這邪惡污穢驅離,讓其永處您所設之火獄。我們將永沐在您圣光之中……”他哼哼唧唧地又拿出一個小白瓷瓶,打開瓶蓋對著我的臉灑水。
我不知是該生氣還是該笑,灑到臉上的水瞬間被我蒸發(fā)掉,在我和他之間行成了一小團白茫茫的水汽。
“瘦猴”呼扇著雙手驅散了水汽。他見我一如從前,根本沒有任何變化,又咬著牙從包里又掏出了一只黑色的動物殘骸。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那應該是一只驢蹄子。
他拿著那東西對著我的臉。不過看得出,他有點猶豫。我想他也許是要把那東西塞進我嘴里。我瞄了那東西一眼,然后使勁瞪著他。他也看著我,我倆就這樣相互瞪著。過了一會兒,他終于失去了勇氣,無力地垂下了雙手。他的腦袋一歪,眼睛一閉,整個人像一個泄了氣皮球,全身上下唯有那八字眉還是那樣鮮活靈動。
“瘦猴”不動也不說話,像個提線木偶一般被我拎在空中,我晃了晃他,“喂!”
他不吭聲像是在裝死,我笑了笑,“裝死呢,沒用,我沒那么挑食?!?p> 正在這時,一個女人領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走進了小巷。那女人看我拎著“瘦猴”,先是愣了兩秒鐘,接著發(fā)出驚天動地的一聲尖叫。
“這個……不是我……你看我沒動他,他還活著呢。不信你看,你看……”我晃了晃“瘦猴”,他隨著我的手飄來蕩去像塊破布,“你看,你看,還活呢,活著呢……”
我對著那女人晃著“瘦猴”,直晃得他身上的東西叮叮當當往地上掉。
“啊——”女人對著我又喊出了一個高八度,扭頭又朝身后再喊。
“別喊了,別喊了?!蔽也辉贀u晃“瘦猴”。
女人回頭看了我一眼,又拼命對身后喊叫。我知道那里是我剛剛經(jīng)過的市場,很快就會有眾多熱心群眾聞聲趕到這里。與剛才那個小個男人的事相比,這才是大家真正喜聞樂見的大事。
“好吧好吧,算你贏了?!蔽野选笆莺铩绷嘣谑掷?,縱身又躍上樓頂。等到那女人再回頭看向我們的時候,小巷已經(jīng)空了,女人的尖叫聲也戛然而止。這時女人身后那小女孩的“警報”才不緊不慢地奏響:
“嗯——”她也哭了。
我拎著“瘦猴”在房頂上飛快地穿行,用極快的速度便穿過了幾條街道,又越過了一片寬廣的玉米地,來到一座山坡上的樹林里。
這里沒有人聲只有幽靜的鳥鳴,地上滿是枯敗的枝葉。唯一人類的痕跡是山坡下很遠的地方有一條公路??磥碓谶@里是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的。
我把“瘦猴”放到松軟的泥土地上。他依舊閉著雙眼裝死。我輕輕地踢了他一腳,他還是一動不動。
“不怎么新鮮了,不過沒關系,用大火烤著吃應該問題不大,呵呵……”我故意大聲陰笑。
“瘦猴”還是不動。我看他沒有反應,心想這家伙還真沉得住氣。我不屑用低級的手段揭穿他的伎倆,我要讓他自己演到演不下去為止。你不是要玩嗎,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到什么時候。
我轉過身假裝去撿地上的樹枝生火,忽然聽到身后有響動。我回頭一看,只見“瘦猴”甩開膀子,正玩命地往山下跑。
我并沒有去追,只是看著他輪著“王八拳”一路狂奔。他跑得越來越遠,還一邊跑一邊回頭看我有沒有追過來。大概跑出去兩三百米的樣子,他停下來扶著一棵樹劇烈地咳嗽起來。然后,這家伙吐了。
我抱著肩膀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他見我沒有過去追他的意思就扶著樹喘氣休息。又過了好一會兒,他好像是恢復了一些體力,居然笑呵呵又朝我走了回來。
“瘦猴”走到我跟前一屁股坐到地上,把那背包往腿上一放,也不看我,撿根小樹枝撥弄地上的螞蟻。
“你怎么不追我呀?”“瘦猴”平靜地說,像是在跟熟絡的人閑談。
他這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亦或者是有恃無恐?我一時還無法判定。不過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不受干擾地問他問題了。
“你覺著你跑的掉嗎?”這個問題并沒有實際意義,純粹是為了鞏固我氣勢上的優(yōu)勢。
“你不追我,我怎么知道。”他又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我不想跟他在這方面扯淡,于是我直奔主題,“我有件事想要問你。如果你老老實實地告訴我,我就放了你……”
“行了,不用說否則了。有什么不懂的你就問吧?!彼琅f低著頭,繼續(xù)跟地上的螞蟻們較勁。
?。?)這小子有點意思,“話頭”挺沖。我也坐到地上,撿起地上一片枯葉在手中捏轉,“你為什么要跟蹤我?”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說道:“因為我發(fā)現(xiàn)你跟別人不一樣。你,你很特殊?!彼⑽櫰鹈济袂槊C穆。
“哦,這誰都看得出來,你能不能說詳細一點?!边@在我的意料之中,我需要更詳實的解釋。
“你身上有種東西,普通人身上沒有?!薄笆莺铩闭f。
“那究竟是什么?”
“怎么說呢?用什么詞來形容好呢?”他自言自語,使勁地眨著眼,像在搜腸刮肚想著合適的詞,“力量!對,你有讓人害怕的力量!”他點著頭,說話的時候瞟了我一眼,眼睛閃過一絲光。
“你是怎么看出來的?”我盡量控制住語氣,不想讓他緊張。
“瘦猴”半天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說:“我天生就有這種能力,我能看到很多別人看不到的東西。這是我的天賦?!彼麌@了口氣又繼續(xù)說道:“可惜那些凡夫俗子們都不相信我,還說我是瘋子?!?p> “天賦,瘋子?”我點了點頭,然后又問道:“能不能說得確切點,在你的眼中我到底是個什么樣??!?p> 他瞇起眼睛看向我,眼中似有迷霧涌起,不過稍縱即逝。
“我能看見你身上有一團火,是一團讓人恐懼和絕望的火,尤其是這兒……”說著話他指向我的頭頂,“在這兒,我能看得出它噴出去很高,也很猛烈;我猜不透你究竟是什么人,或者你有什么不尋常的東西帶在身上,又或者你跟本就……”
他沒說下去。我?guī)退f,“你想說我根本就不是人,對嗎?所以你就想要降住我,讓那些說你是瘋子的人看看,這個世界有他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對嗎?”
“可惜我道行不深,不是你對手,要不……”他搖了搖頭,輕輕地拍著大腿,像是錯過了多好的機會。
聽到這里我笑了。無知的人類,他們是多么的不自量力,竟然妄想要捉住我,真是可笑之極。轉而我又想到了一個問題,“你不是說我讓人害怕嗎,怎么你就不怕我?為什么你敢這么干?”
“因為我是一瘋子?!彼曛樋嘈Α?p> 我也在笑,笑到正是歡快的時候我猛地起身,這把“瘦猴”嚇了一跳。他身子一抖,說道:“你要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我呵呵冷笑想嚇嚇他。
“瘦猴”坐著沒動,笑嘻嘻地跟我說:“你是不會殺我的。”
“為什么?你憑什么確定我不會殺你?你知道了我的秘密,為什么我不能殺你滅口?你該不會質疑我的能力吧?”我說。
他慢慢地站起身,揮手拍打著褲子上粘著土,臉上掛著笑,“你不會的,別忘了我跟那些人不同。我回到這里就是因為看出你沒有害我的打算,而且我已經(jīng)看出你來到我們這里的目的?!?p> 他頓了頓說道:“你在找一樣東西,對不對?”
他停了下來盯著我看。我想他在觀察我表情的變化,藉此來確認他的推斷是否正確。想用人類心理學上的那些東西來對付我根本行不通。我不動聲色,我無懈可擊。
可“瘦猴”眼神決絕,并不含任何刺探之意。他一字一頓緩緩說道:“那東西對你來說很重要,而且那東西并不屬于這里?!?p> 我吃了一驚,“瘦猴”顯然看出我臉色的變化,接著又說道:“最重要的就是——我能幫你找到你想要的東西?!?p> “瘦猴”最后這句話著實讓我吃驚不小。也許他很聰明,他猜到了我沒有殺他的打算。也許他也能想到我在尋找什么東西,但惡靈并不屬于這個世界,這是憑他再怎么聰明也無法猜到的。
看來這家伙的能力還是超過了我的估計,尤其他說他能幫我找到惡靈,這確實打動了我。我看著“瘦猴”,“瘦猴”并不回避我的目光,也瞪著三角眼看著我。我在思考,我在猶豫,我在驕傲和使命之間搖擺不定。
他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他真的能幫助我嗎?我一個堂堂的魔王究竟要不要一個無知的人類的來幫助?
我們就這樣面對面站著。他的表情輕松,我的神色凝重。眼前這個“瘦猴”究竟可不可信?這能是我此行的拐點嗎?我一時難以定奪。
足足思考了兩分鐘后,我終于做出一個決定:讓他試試。
地獄里每個人都知道,我是一個務實的魔王,一個不會被虛名所累的魔王。驕傲在使命面前是值得退讓的。再說,要是他沒本事幫我找到惡靈,我只會損失一點時間,他的損失可就大了。所以我決定嘗試一下。
我長出了一口氣,對“瘦猴”說:“開個價吧?!?p> “瘦猴”聽后大喜,一蹦老高,“噢耶!沒想到這么容易!”他滿面通紅,興奮得不得了,在原地轉著圈,嘴里不停地念叨著“要什么呢?要什么呢?什么呢?什么?……”
瞧著他那得意忘形的樣子,我心中好笑。雖然表面上我被他擺了一道,可是他一定沒聽說過那句話,“別與惡魔做交易?!?p> 他最好要錢或者要女人,又或者要權力。其實不管他想要什么,到最后都會是兩手空空??粗吲d的樣子,我心想你已是甕中之鱉,無論如何也逃不出宿命的懲罰。
這時“瘦猴”突然停住了,他像是傻了一樣,雙眼直勾勾的看著天空,口中怔怔地說道:“我想好了。”
“說吧?!蔽伊纤麄€凡夫俗子也不想出什么花樣。
“我要拜你為師!”他說話的時候雙眼依舊出神地看著天空,仿佛心不在焉。
“什么!”我大吃一驚。
“怎么!你不同意呀!”他猛地扭過頭看著我,目光里竟然充滿了憤怒。
他的舉動倒是把我弄得一愣。應該憤怒的是我好不好。我憑什么收你做徒弟,再說有誰見過魔王收徒弟的,這就像是有人收了一包泡面當小弟一樣荒謬。
(10)我搖著腦袋說道:“不行不行,肯定不行,那怎么能行呢?!?p> “不行是不是!你要是不收我當徒弟,我還就不幫你找了?!薄笆莺铩卑巡弊右谎觯浜咭宦暡焕砦伊?。
我被他氣樂了,“難不成我還求你了。”說完我轉身就走。他見我真的要走,急了,忙從后面跑過來伸出雙手攔住我的去路。
“哎,哎,別走啊,要不咱們再商量商量?!彼麛[出一副死皮賴臉的樣子叫人長氣。
“商量什么?”
“瘦猴”抖著腳,翻著眼皮想了想,“你不收我當徒弟也行。但你得教我兩手,好讓我能在人前顯擺顯擺,也讓他們瞧瞧我不含糊。”
“不行?!边@有違能量平衡,屬于干涉世間的事了。再說人類的“器”很小,他們很脆弱,根本無法承載魔力。所以我根本不可能答應他的要求。
“你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能給我什么?”“瘦猴”有點不耐煩了。
“錢、女人、名氣、權力,還有長生不老什么的,這些里面沒有你想要的嗎?”我想我得給他提個醒,這小子好像真的腦子有問題,他怎么就想不到這些呢?這些不都是凡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嗎?
“錢當然好了,女人也不錯,我還從沒……名氣和權力就更好了,有了他們還愁沒有錢跟女人……長生不老沒意思,我活那么久干什么……”“瘦猴”’慢慢念叨著,眼睛漸漸瞇成一條細縫。
笑容像植物的藤蔓一般慢慢地爬上“瘦猴”的臉,在他那白皙而稀松的面皮上悄然綻放。
“怎么樣,你想好了要選那一樣?”我瞥了他一眼,心想凡人到底就是凡人,終究是還是過不了這幾關的。
“我想好了。”瘦猴笑得跟朵花似的。
“你選那個?說吧?!蔽乙残Γ人f出答案。
“我哪個也不選?!薄笆莺铩币廊辉谛?。
“什么!不選!你是不是有病啊,不選你笑什么!”我有些怒了。
“不是,不是,你先別急,你先聽我說?!彼B連對著我擺手,示意我不要動怒,“首先我得承認我的精神可能確實有點問題??赡遣⒉恢匾?,重要的是剛才你說那些……那些都是通過努力能得到的東西?!?p> “那又怎么樣?那是要經(jīng)過多少年奮斗才能得到的,也有可能你就是奮斗一輩子也得不到。而我現(xiàn)在就可以給你。如果你連這些都不要,那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真有點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瘦猴”聽我說完也有些激動,他用力地揮舞著手,咬牙切齒地說:“我想要的是我這輩子無論怎么拼搏,怎么努力,怎么奮斗也得不的;就算我玩了命、賣了腎、毀了容,閹了自己也撈不著的;在我吃飯、拉屎、睡覺、打嗝,放屁的時候也在想的;能在別人挖苦、諷刺、詆毀,污蔑我的時候能拿出來回敬他們的——這種東西。我說得有點亂,但你聽明白了,是吧?”
“瘦猴”語無倫次地表達著他的想法。最后他平靜地看著我,“總之我也說不清,但我想要的就是這樣的東西?!?p> 我想我明白他想要什么了。
“你很貪婪。”我說。
“瘦猴”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你想要看看這場奇遇的邊際,對嗎?”他的貪婪很和我的胃口,這給他加分不少。
“瘦猴”依舊不說話,努力地點著頭。
“那樣的話,代價會很大,你不怕?”我說。
“我不在乎?!薄笆莺铩焙芷届o。
“你很瘋狂?!?p> “我本就是一瘋子?!?p> “那……”我踱著步,思考著該給他點什么,“一條漂亮的尾巴這么樣,那可是能令所有女孩尖叫的好東西。”
“什么!”“瘦猴”嘴張得老大,臉變得跟樹葉一個顏色。
“我開玩笑的。”我說。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只好又對他說:“我可以答應你的條件,不過不是現(xiàn)在,得在我找到我想要的東西之后再給你,你沒意見吧。”
“那怎么行,到時你要是反悔怎么辦,我還不是拿你沒辦法?!薄笆莺铩笨棺h道。
他說的有點道理,我確實可能會這么做?!澳悄阏f怎么辦?”我把球踢回給他。
“先給我不就得了。”他一副市井嘴臉和我討價還價。
“那可不行?!蔽乙呀?jīng)讓一步了不能再讓了,再說我也沒想好要給他什么東西。
“那好,一人退一步,你押個什么東西在我這里,到時你兌現(xiàn)你所說的話,我再把東西還你就是了?!薄笆莺铩泵济惶粝袷菍Υ溯p車熟路,我覺著他以前一定經(jīng)常這么干。
“不怕我到時搶過來,你不還是兩手空空?!蔽艺f。
“你不會,我雖是真小人,但你是偽君子。你那么驕傲,怎么會搶呢?那超過了你的底限?!薄笆莺铩睒O有把握地說。
我苦笑,被這家伙看透了這點還真是很被動。我身上已經(jīng)沒什么有價值東西了,剛來的時候帶著的那顆鉆石早就讓我換東西用了,況且就算是用鉆石作抵押這小子也一定不會同意。他對錢不太感冒,現(xiàn)在唯一剩下的只有身上這身衣服,還有冥王老頭子給我的那條鞭子。
“該不會那么窮吧?!薄笆莺铩笨粗疑砩仙硐旅?,在一旁譏笑我。
我冷笑一聲,甩手把冥王的鞭子丟給了他?!笆莺铩苯舆^來一看,一下就被這鞭子的煞氣震懾住了。他渾身抽搐像是像踩了電門一樣。
“這東西是你承受不起的。無論是心理上還是身體上,你都無法和它對抗?!蔽翌D了一下,眼睛的余光看到“瘦猴”還在那里抖個不停,額頭也冒出了大滴的汗珠,“這鞭子對我很重要,現(xiàn)在把它放到你那里。同時我告訴你,我不是什么偽君子,我是大惡人,是一個說到做到的大惡人。你明白了嗎?!?p> “瘦猴”的頭點個不停,像是聽懂了。忽然,他“噗通”一聲坐到了地上,發(fā)出殺豬般的嚎叫,“哎呀媽呀,這是啥呀?趕緊把它拿走!”
見他叫苦我并不意外,我慢悠悠地把手一揮,鞭子的光芒漸漸褪去?!笆莺铩比缑纱笊猓还锹祻牡厣险酒?,手里捧著冥王鞭激動不已。
(11)“這是啥呀?”沒等我搭茬,他就自問自答了,“這跟電棍似的,是魔法嗎?您是周游世界的魔法師吧,那我……那我……”
“閉嘴!我不是什么魔法師,魔法師是我的菜!以后不要對我的身份妄加猜測,聽見了沒有?!蔽译m變化成人形,可骨子里的優(yōu)越感還是不想被他們視為同類。
“好的上仙,好的好的。您放心我以后絕對不會了?!薄笆莺铩卑掩ね醣拚哿藥渍鄯胚M背包的最底下,又抖了抖背包,看冥王鞭怎么晃也掉不出來這才放心。
他收好冥王鞭,臉上帶著諂笑問道:“這回咱們達成一致了,按道理來說現(xiàn)在我們是同伴了。那您看我以后該如何稱呼您呢?!?p> “嗯……”
這讓我有些為難。我是有名字的,不過它很長,也很難用他們的語言說明白。我的名字里面包含七個形容我強壯的詞,九個形容我足智多謀的詞,十三個形容我勇敢的詞和二十一個浮華的、毫無意義的溢美之詞,這讓我一時很難貼切地翻譯成他能聽懂的語言。沒等我想好,“瘦猴”先自報了家門。
“我叫劉小風,市場上的那兒的人都管我叫‘小風流’。此外,江湖上人稱‘風流小法師’的也是我?!眲⑿★L搓著手,看似對這個諢號頗為得意。
“是嗎?”我覺著沒誰這么不開眼,認為他跟“風流”能有什么瓜葛。
“其實這也都是別人瞎起的。我知道我有多少斤兩。尤其是在您的面前,我就更不敢妄稱什么‘法師’了?!彼謹[出一副謙遜的樣子,像是對自己的評價還保持著客觀和公允一般。
“自己起的吧?!蔽抑苯哟疗?,沒給他留絲毫面子。
“不是不是,都是道上的兄弟們瞎捧?!眲⑿★L急忙搖頭否認。
“魔十七?!蔽艺f出了我新給自己起的名字。我是十七層的魔王,所以在這里我應該叫“魔十七”
“嗯?”劉小風一時一愣沒有反應過來,“莫十七?”
我點了點頭。
“你叫莫十七,”劉小風也許覺著這個名字有點奇怪,就又問了我一遍,我又點了一下頭。
“那你一定有很多兄弟姐妹吧?!彼酥骂€若有所思地問道。
“你說什么!”
“沒有,沒有。真是好名字,好名字。”他連聲恭維。
“好了,既然我們都已經(jīng)認識,那么下一步該怎么辦,我們應當去哪里找那個東西——我想要的那個東西。”我不想耽擱時間。
“你別著急,想要讓我?guī)湍阏覗|西,你得先幫我把我的‘法器’找回來才行。”劉小風說道。
“什么法器?”我不知他所指。
“就是在那條巷子里,被你給弄到地上的黃銅鏡、桃木劍什么的,記得嗎?”劉小風說道。
“哦?!蔽蚁肫饋砹耍傅氖悄切┢仆嬉?,“我們這就去把它們找回來。”
“那就快走,晚一會兒就可能被別人給撿走了?!彼驯嘲砗笠槐?,東瞧西望像是在辨別方向,“你把我給弄哪里來了?這是哪兒???”
“別急,記得你怎么來的嗎?”我說。
劉小風一聽,笑容漸漸綻放。他樂了,“知道。飛來的?!?p> “還想再飛一次嗎?!?p> “想!”他使勁地點頭。
“那就讓你再得意一次?!闭f著話我挽了挽袖子,對著他說道,“準備好了嗎?”
劉小風很是激動。他緊了緊褲帶,端著肩膀把背包反過來抱在懷里,列開架勢躍躍欲試。
“準備好了,開始吧?!眲⑿★L微微顫抖著說。
“好,走你!”我一手拎著他脖領,一手抓住他的腰帶,稍一用力就將他遠遠地拋了出去。
看著劉小風的身影在空中變成了一個小點,我嘆了口氣,靠著一棵大樹坐了下來,開始后悔把冥王鞭交給他了。
市場旁邊的小巷口圍了很多人,一輛警車閃著警燈緩緩駛離。可是人們卻沒有散去的意思,在那里三五成群議論紛紛。
我在劉小風即將接觸地面前一剎那將他接住,尾隨而至的猛烈氣流激起了地面上的沙石,讓人們睜不開眼。我趁機將劉小風拎到了小巷的墻角,這才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
劉小風頭發(fā)被風吹得蓬亂無比,眼睛幾乎瞪出了眼眶。他的嘴張得老大,鼻涕眼淚流了滿臉。
我扶著他讓他靠墻休息休息,他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臉上依舊保持著落地時的怪異表情。他不說話甚至不呼吸,就這么傻傻地坐在地上像一個木偶,估計是給嚇壞了。
又過了好半天,“哈——”他突然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緊接著坐在那里劇烈地咳嗽起來。他總算活過來了。
“太刺激了!”他仰臉看著我,一綹清澈的鼻涕越過上唇,眼見就要滴入口中。他一吸氣,鼻涕又重新被吸回到鼻子里。
“我們飛了多久?”他問。
“嗯……”這神出鬼沒的鼻涕讓我看得出神,一時竟忘記了回答。他又問了一遍,我才答道:“你飛了四十七秒……我六秒?!?p> “哦,有半分多鐘了,真過癮?!彼眯渥幽税涯樕系奈畚?,又擤了把鼻涕;這讓我如釋重負。
“哎,”他好像意識到什么不對勁了,“怎么你只飛了六秒,而我……”
“你看那兒怎么這么多的人,好像是出什么事了。快去看看你的東西還在不在。”我急忙岔開話題,指著小巷口對他說。
劉小風一聽也注意到了,“是啊,怎么這么多人。走,到里面看看去。”他站起來把背包重新背好,分開各路閑人向我們相遇的地方走去。
隔著好遠我就又聽到了那個聲音,還是那個婦女的聲音。她現(xiàn)在正被一群人圍著,站在二層小樓下的一層臺階上,正繪聲繪色給大家講她剛才的經(jīng)歷。
(12)“哎,你們說怪不怪,我眼看著他把那個人弄死了,還拎起來晃來晃去,可轉眼的功夫那倆人就沒影了……什么!我看錯了?呸,就我這眼力,一千多人的電影院,黑著燈我還不是一眼就把我爺們兒和那狐貍精給認出來了,還我眼睛不好……不是,她二嬸你聽我說,不是小孩,是個大人,肯定是個大人,個頭身量跟……就跟他差不多吧”那娘們兒指著正滿地踅摸東西劉小風說道。
劉小風聞聲抬頭看向那女人,正好撞到女人的手指上。
“對,也穿著這樣灰了吧唧的衣服,也是藍褲子……哎,怎么看你這么眼熟啊,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女人看著面前的劉小風有點迷糊。
劉小風沒理她,一扭頭看見在圍觀的人群當中有一個男孩,正拿著他那把桃木劍比比劃劃在“練武”。在他的旁邊正是那個推著自行車的小個男人。
劉小風兩步走上前一把桃木劍給奪到了手里。孩子一愣,他看了看劉小風,又委屈地回頭看向他爸爸——那個小個男人。
“你干什么!怎么搶孩子的東西!”小個男人怒了,上前就和劉小風搶木劍。
劉小風把木劍藏在身后,“這是我的,剛才我掉在地上的。”
“什么你的!這是我們從家?guī)淼摹?炷脕?!要不對你不客氣——我可告訴你。”男人見劉小風瘦得那叫一個凄慘,所以并不放在眼里。
“這個真是我的,我剛才掉在這兒的?!眲⑿★L辯解說。
“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還搶孩子的東西,真不要臉!”小個男人聲色俱厲地呵斥道。
“誰不要臉了,愣把別人東西說是自己的。你才不要臉呢?!眲⑿★L氣勢也很盛,與小個男人針鋒相對。
“你罵誰!”
“誰瞎掰我就罵誰呢。怎么,不愛聽了?”劉小風一手掐腰一手背劍,有恃無恐地挑釁著。
男人哪里肯受他這個“瘦猴”的氣,沖上來便與劉小風扭打在一起。二人都被各自的正義慫恿,一上來就都使出來看家的本事,于是揪頭發(fā)、抓臉、咬手腕、掰手指,吐口水等武林絕藝一一現(xiàn)世。
他們這里一開打,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被吸引過來了,倒是把那婦女曬到了一邊無人過問。婦女一開始有點失落,可轉瞬就被這精彩的戰(zhàn)局吸引住了。
“她二嬸,咱今天可沒白來是不是……”她一手領著懵然無知的小女孩,一手提著菜籃,隨著戰(zhàn)場的轉移亦步亦趨。
一開始劉小風仗著手中有木劍,一陣瞎掄還占了一點便宜。可沒過幾個照面桃木劍便被小個男人抓住,兩人用力一搶,“嘎巴”一聲,桃木劍被一掰兩段。
小個男人一見對手失去了“家伙”頓時士氣暴漲,他大喝一聲,雙拳掄得呼呼掛風把劉小風打得不善。劉小風眼見就要吃虧忙四下里張望。我知道他在找我,于是趕緊彎下腰躲進人群。
“莫……莫……莫大俠,快來呀……”劉小風開始喊我了,我并沒應聲,繼續(xù)彎著腰往人群外面走。
“莫大俠……莫大仙人!莫十七!……”劉小風只顧在人群中找我卻沒留意那小個男人。男人見有機可乘猛地撲上來將劉小鳳摁倒在地。劉小風發(fā)出凄厲的喊聲,“莫十七!莫……你他媽再不出來我可罵了?!?p> 哎呀,小子竟敢要挾我,你敢罵一聲我就把你打得下半輩子只能靠吸管吃飯。
“莫……大哥!大哥!……大爺……祖宗,祖宗我錯了,別打了別打了,我服了服了。寶劍當我送你了還不成嗎……不,不,是你的,我給你弄壞了我再賠你一個還不行嗎……”劉小風被小個男人壓在身下,腦袋成了“木魚”,被那男人用半截木劍不停地敲打著。
這軟蛋,我笑了。
小個男人見劉小風告饒便即停手。他從容起身,把那半截桃木劍隨手往地上一丟,然后伸手摸了摸臉上的抓痕,疼得他一咧嘴。
“看你以后還敢欺負人。今天算你運氣好,我是帶孩子出來的。不然依照我的脾氣,我早就……早就收拾你了;別說你了,什么樣的流氓我沒見過,哼!”男人面帶不屑地說道。
“呵,還帶咬人的?!眲⑿★L伏在地上,看著手腕上的清晰的牙印說道。
“咬你,咬你是輕的……算了,寶劍也不用你陪了,但是以后你可不能再這樣了。否則,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知道了嗎?”小個男人拍打著手上不存在的灰塵,回頭對男孩說道,“大寶貝兒,沒嚇著吧。走,咱們家去?!?p> 小個男人又找到了自己的尊嚴,帶著仰視他的小男孩,在眾人的注目禮下,推著自行車昂首走出人群。
“哦,劉大法師又叫人滅嘍!”有人起哄。
“去,有你什么事啊!”劉小風見小個男人走了,馬上翻身坐起,“你們不懂,我那是不跟他一般見識。沒看他帶著孩子嗎,我這菩薩心腸能當孩子的面削他嗎?”
“那上次那個呢,就是你給人家畫符治病那個。沒看好病,人家找你來,也沒帶孩子,還不是一個人就把你給撂那兒了!”那人專門戳劉小風的“肺管子”。
“上次,上次那是病人。我能欺負一病人嗎?那我成什么人了……怎么了,笑什么,腳氣不算病嗎?”劉小風繼續(xù)跟那人犟。
“哄!”人群發(fā)出一陣大笑繼而散去了。
劉小風見人們都走了,一骨碌站起身來。他看了看手里的半截木劍,又從地上撿起來那半截斷劍仔細比對。
我慢慢地走到了他身邊,看沒人注意我,問他道:“怎么弄的?骨碌這一身土,讓人給揍了?”
“沒有,誰敢打我呀,我借他倆膽?!彼ь^看著我想笑一下,可是卻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他一咧嘴忙又把頭低下,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痕。
“你是沒看見,剛才有個人跟我‘擱楞’,讓我好一頓削……這不,寶劍都砍折了。那人讓我打得跪地求饒,我看著他還帶著孩子就放他一馬,要不我今天非把他腿給卸下來?!眲⑿★L低著頭說,聲音不大。
這時,我把他掉在地上的十字架和佛珠,還有那塊銅鏡遞給了他。他接過來看了我一眼,然后把東西放進背包里,嘴里喃喃自語道:“我說你上哪兒去了……”
我一時想不起什么話題,他也悶頭不吭聲,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其實……”我干咳了兩聲然后說道,“你應該告訴他竹竿的事。剛才是你幫了他,他應該感謝你而不是來和你搶東西?!?p> “你不懂?!眲⑿★L瞟了我一眼,眼光很是犀利,像在警告我不要碰觸他最后的驕傲,“那不是一回事?!?p> “那接下來我們要怎么做?”我懶得去管他的閑事。
“嗯……我現(xiàn)在有點餓了?!彼谥强渍f。
五“那個人”
(13)我跟在劉小風的后面,走了大約十分鐘左右,就來到了他家所在的小區(qū)——一片低矮而破舊的樓房。
我們在安靜的樓房中間穿行,舉目所見皆是胡亂搭建的倉棚和隨意堆放的雜物。神情木訥的老人們安靜地坐在陽光下,如同一張張褪了色的舊照片
周圍所見的一切如此完美而和和諧,像極了一幅晦暗的畫卷。以至于在任何一處稍加一點亮色,都會破會整幅畫卷的平衡。
經(jīng)過了黑暗的樓道,我們來到了六樓的一扇木門前。木門上面應該有過靚麗的色彩,可那一定是很久以前的事了?,F(xiàn)在它就靜靜地站在那里,擋在我們面前,像一張衰老僵硬的臉,毫無生氣。
劉小風從口袋里掏出鑰匙打開鎖推門進去,我緊隨其后步入屋中。
這是一個典型的單身漢的家,這毋庸置疑,因為凡是能推斷出這個結論的所有證據(jù)都擺在我的眼前。
我走到窗前拉開窗子,因為這里的霉味讓我不太適應,相比之下我還是更喜歡硫磺的味道。
劉小風挪開一張油膩的折疊桌,小心翼翼地躲開地上的電鍋碗,從滿是果皮和菜葉的陽臺上拿來一個塑料凳放到我面前。
他瞧了瞧我寬大的身板兒,又瞧了瞧塑料凳說:“要不你還是坐床上得了,靠一頭坐啊,中間不結實?!?p> 我拿過那把塑料凳大大方方地坐了下去,劉小風眼一閉嘴一咧,但他沒有聽到想象中凳子碎裂的聲音。
“怎么樣,還不錯吧。”他把背包放在床上,踢掉鞋子換上了地上的一只拖鞋。但另一只顯然并不在附近,于是他踮著腳去對面屋里找。
“你從來不收拾房間嗎?”我打量著這四周,心想這小子的忍耐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強。
“怎么不收拾,上個禮拜我還倒過一次垃圾?!彼业搅肆硪恢煌闲瑥膶γ嫖葑叱鰜?,“別挑了,誰家里沒個衛(wèi)生死角,你要是覺著地上亂就往上看,我家屋頂還是挺干凈的?!?p> 我抬頭一看。果然,上面要比下面規(guī)矩得多。除了幾處蚊子標本貼得比較隨意,蜘蛛網(wǎng)分布得也不太均勻之外,其他還真是沒什么好說的。
“不錯,不錯。”我點頭同意。
“行了,就我一個人,能收拾成這樣就不錯了。你還當這是賓館啊?!眲⑿★L說道。
我感覺有些不對勁了。從進這個屋子開始,他便在我面前放恣起來,好像一下子跟我熟絡了,甚至拿出朋友的身段來跟我說話。這讓我感覺非常不好。我不能讓他和我弄得那么熟,至少在沒弄清楚那有什么好處之前,我不想。
我板起臉不說話,可能他也覺著有些過了,忙說道:“你吃水果不,我給你洗個;我餓壞了?!?p> “不必了。”我站起身,在不太寬敞的小屋里小心翼翼地來回踱了幾圈。
“你準備什么時候開始。”我有些沉不住氣了。
“什么呀?開始什么呀?”他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個蘋果來,“啃哧”一口咬下去,白色的汁液順著嘴角留了下來,他連忙用手擦。
“你說什么!我要你干什么難道你忘了!”我覺著這小子在我面前太過放恣了,應該適當?shù)靥嵝阉幌?,“有件事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我正色說道。
“你說吧,我聽著呢?!彼皖^啃著蘋果,眼睛不時眨動。
“首先,我不是你的朋友,這你知道。其實我們甚至連熟人都算不上,只不過是我要你做一件事,而完事之后會給你報酬。這就像是做買賣你懂嗎,做買賣。我不需要和睦的伙伴關系,也不需要你額外的關心。我只要你盡快把這件事做完,然后咱們就各奔東西,明白嗎?”我說。
“那是當然;只不過作為這間房子的主人,我覺著我有必要對我的客人展現(xiàn)一下我的禮貌和熱情。而且我也希望我的客人能表現(xiàn)出相應的修養(yǎng)?!彼^續(xù)啃著蘋果并沒有抬頭,只是八字眉微微跳了一下,“如果你覺這些都不重要,那我也無所謂。我并不奢求更多,只希望你能說到做到就行了。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墒俏腋嬖V你,其實我也想早點結束這事。因為跟你在一塊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這你也知道。但是不管要干什么總要先填飽肚子才行,不是嗎?”
這小子跟我針鋒相對,而且氣勢絲毫不落下風,把我頂了個“對彎”。不過我并不生氣,因為他說的話也在理。我只是笑他的身手沒有他的嘴皮子一半的功力,否則,也不用經(jīng)常被人“滅”了。
這時他也吃完了那個蘋果,把蘋果核往陽臺上的垃圾桶里隨手一扔。蘋果核劃出一道美妙的弧線,在陽臺的玻璃上留下一片污漬之后隱沒在一堆菜葉之中。
“‘人是鐵飯是鋼’你一定聽過吧?!彼破鸬厣系碾婏堝伾w,往鍋里面看了看,飯鍋里面空空如也。
“我聽過,怎么了?”我說。
“那你一定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他轉身又去陽臺。
“嗯,當然,意思是人不吃飯不行?!边@點知識對我來說簡直是白給一樣。如果要拿這個考我可真是太小瞧我了。
其實人類的所有知識我都有所涉獵??梢哉f我對廣義相對論的理解,可能比他對青春期生理知識的理解還要深。他今天用這個俗語來考我,根本就沒有激起我的表現(xiàn)欲。
“錯!”他扭頭得意地沖我笑了,“其實‘人是鐵飯是鋼’這句話的正解是——有些東西,人是永遠干不過它的。因為雖然人好比是鐵,可飯是鋼。鐵是干不過鋼的,對吧。所以,人永遠干不過飯,人是飯的奴隸?!?p> “哦——受教了。”我恍然大悟,如醍醐灌頂。
他見問住我了,顯得很高興,“看你這塊頭兒估摸得有我五個能吃,這下搞不好要蝕本嘍。”他一邊刷鍋一邊半開玩笑地跟我說。我跟在劉小風的后面,走了大約十分鐘左右,就來到了他家所在的小區(qū)——一片低矮而破舊的樓房。
我們在安靜的樓房中間穿行,舉目所見皆是胡亂搭建的倉棚和隨意堆放的雜物。神情木訥的老人們安靜地坐在陽光下,如同一張張褪了色的舊照片
周圍所見的一切如此完美而和和諧,像極了一幅晦暗的畫卷。以至于在任何一處稍加一點亮色,都會破會整幅畫卷的平衡。
經(jīng)過了黑暗的樓道,我們來到了六樓的一扇木門前。木門上面應該有過靚麗的色彩,可那一定是很久以前的事了?,F(xiàn)在它就靜靜地站在那里,擋在我們面前,像一張衰老僵硬的臉,毫無生氣。
劉小風從口袋里掏出鑰匙打開鎖推門進去,我緊隨其后步入屋中。
這是一個典型的單身漢的家,這毋庸置疑,因為凡是能推斷出這個結論的所有證據(jù)都擺在我的眼前。
我走到窗前拉開窗子,因為這里的霉味讓我不太適應,相比之下我還是更喜歡硫磺的味道。
劉小風挪開一張油膩的折疊桌,小心翼翼地躲開地上的電鍋碗,從滿是果皮和菜葉的陽臺上拿來一個塑料凳放到我面前。
他瞧了瞧我寬大的身板兒,又瞧了瞧塑料凳說:“要不你還是坐床上得了,靠一頭坐啊,中間不結實?!?p> 我拿過那把塑料凳大大方方地坐了下去,劉小風眼一閉嘴一咧,但他沒有聽到想象中凳子碎裂的聲音。
“怎么樣,還不錯吧。”他把背包放在床上,踢掉鞋子換上了地上的一只拖鞋。但另一只顯然并不在附近,于是他踮著腳去對面屋里找。
“你從來不收拾房間嗎?”我打量著這四周,心想這小子的忍耐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強。
“怎么不收拾,上個禮拜我還倒過一次垃圾?!彼业搅肆硪恢煌闲瑥膶γ嫖葑叱鰜恚皠e挑了,誰家里沒個衛(wèi)生死角,你要是覺著地上亂就往上看,我家屋頂還是挺干凈的?!?p> 我抬頭一看。果然,上面要比下面規(guī)矩得多。除了幾處蚊子標本貼得比較隨意,蜘蛛網(wǎng)分布得也不太均勻之外,其他還真是沒什么好說的。
“不錯,不錯?!蔽尹c頭同意。
“行了,就我一個人,能收拾成這樣就不錯了。你還當這是賓館啊?!眲⑿★L說道。
我感覺有些不對勁了。從進這個屋子開始,他便在我面前放恣起來,好像一下子跟我熟絡了,甚至拿出朋友的身段來跟我說話。這讓我感覺非常不好。我不能讓他和我弄得那么熟,至少在沒弄清楚那有什么好處之前,我不想。
我板起臉不說話,可能他也覺著有些過了,忙說道:“你吃水果不,我給你洗個;我餓壞了?!?p> “不必了。”我站起身,在不太寬敞的小屋里小心翼翼地來回踱了幾圈。
“你準備什么時候開始。”我有些沉不住氣了。
“什么呀?開始什么呀?”他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個蘋果來,“啃哧”一口咬下去,白色的汁液順著嘴角留了下來,他連忙用手擦。
“你說什么!我要你干什么難道你忘了!”我覺著這小子在我面前太過放恣了,應該適當?shù)靥嵝阉幌?,“有件事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蔽艺f道。
“你說吧,我聽著呢?!彼皖^啃著蘋果,眼睛不時眨動。
“首先,我不是你的朋友,這你知道。其實我們甚至連熟人都算不上,只不過是我要你做一件事,而完事之后會給你報酬。這就像是做買賣你懂嗎,做買賣。我不需要和睦的伙伴關系,也不需要你額外的關心。我只要你盡快把這件事做完,然后咱們就各奔東西,明白嗎?”我說。
“那是當然;只不過作為這間房子的主人,我覺著我有必要對我的客人展現(xiàn)一下我的禮貌和熱情。而且我也希望我的客人能表現(xiàn)出相應的修養(yǎng)?!彼^續(xù)啃著蘋果并沒有抬頭,只是八字眉微微跳了一下,“如果你覺這些都不重要,那我也無所謂。我并不奢求更多,只希望你能說到做到就行了。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墒俏腋嬖V你,其實我也想早點結束這事。因為跟你在一塊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這你也知道。但是不管要干什么總要先填飽肚子才行,不是嗎?”
這小子跟我針鋒相對,而且氣勢絲毫不落下風,把我頂了個“對彎”。不過我并不生氣,因為他說的話也在理。我只是笑他的身手沒有他的嘴皮子一半的功力,否則,也不用經(jīng)常被人“滅”了。
這時他也吃完了那個蘋果,把蘋果核往陽臺上的垃圾桶里隨手一扔。蘋果核劃出一道美妙的弧線,在陽臺的玻璃上留下一片污漬之后隱沒在一堆菜葉之中。
“‘人是鐵飯是鋼’你一定聽過吧?!彼破鸬厣系碾婏堝伾w,往鍋里面看了看,飯鍋里面空空如也。
“我聽過,怎么了?”我說。
“那你一定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他轉身又去陽臺。
“嗯,當然,意思是人不吃飯不行?!边@點知識對我來說簡直是白給一樣。如果要拿這個考我可真是太小瞧我了。
其實人類的所有知識我都有所涉獵??梢哉f我對廣義相對論的理解,可能比他對青春期生理知識的理解還要深。他今天用這個俗語來考我,根本就沒有激起我的表現(xiàn)欲。
“錯!”他扭頭得意地沖我笑了,“其實‘人是鐵飯是鋼’這句話的正解是——有些東西,人是永遠干不過它的。因為雖然人好比是鐵,可飯是鋼。鐵是干不過鋼的,對吧。所以,人永遠干不過飯,人是飯的奴隸?!?p> “哦——受教了?!蔽一腥淮笪颍珲囗?。
他見問住我了,顯得很高興,“看你這塊頭兒估摸得有我五個能吃,這下搞不好要蝕本嘍?!彼贿吽㈠佉贿叞腴_玩笑地跟我說。
我說:“這你不用擔心,你這里的東西不和我的胃口。”
“怎么,上心了?我說著玩呢,不就是多一碗米的事嗎,沒事沒事?!彼M量顯得滿不在乎,在水池旁淘米煮飯。其實我知道他還是有幾分那個意思的。
我說:“這你不用擔心,你這里的東西不和我的胃口?!?p> “怎么,上心了?我說著玩呢,不就是多一碗米的事嗎,沒事沒事?!彼M量顯得滿不在乎,在水池旁淘米煮飯。其實我知道他還是有幾分那個意思的。
(14)劉小風在陽臺的廚房里叮當叮當?shù)孛盍艘魂?,不一會兒,一鍋白米飯和兩盤小菜就被端了上來。一盤是香菇油菜,一盤是胡蘿卜土豆片。他把飯菜擺在油得發(fā)膩的折疊桌上,又取來兩套碗筷擺在桌上,對我努了努嘴。
“條件有限,沒什么可以款待你這樣的貴客,就湊合著吃一口吧。我跟你說,你別看我在街上擺卦攤,其實家嚴曾經(jīng)是個廚子。我是盡得他老人家的真?zhèn)?,原來江湖上人稱‘風流小廚仙’的,便是區(qū)區(qū)在下了?!眲⑿★L說。
他看了我一眼好像想起了什么,“算了,只當我沒說,吃飯吧?!闭f罷便自顧著甩開腮幫子吃上了。
“嗯,不錯不錯。”他邊吃邊吧唧嘴,弄得我心煩意亂。這時他抬頭看了我一眼說道,“你怎么還不吃,是不是嫌我手藝不行?。扛婺?,我家老爺子可是在我們這兒最大的館子‘八大幌’里干過的人。你可以不信我,但你不能不信‘八大幌’吧?”
他惡眉瞪眼就像我有多不識抬舉似的。我望了一眼桌子上的兩盤小菜,盤子里的香菇油菜發(fā)出異香也確實吸引了我。我分辨的顏色雖然不多,可以說是半個色盲,但是我的嗅覺確極發(fā)達。這味道實在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上未曾聞到過的。它引起了我的某種欲望,我說不清,但這感覺以前從未有過。
要不我就試試?我的好奇心漸漸占了上風。我拿起筷子猶猶豫豫著夾起來一條油菜放進嘴里。頓時,一股甘洌清爽的香氣充滿了我的口腔,那是從未有過的奇妙感覺。
“怎么樣,不錯吧!”劉小風翻著眼睛得意地輕笑。我把筷子輕輕地放下,連嚼都沒嚼一口把嘴里的油菜咽掉。
“太咸了?!蔽逸p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那您就接著辟谷吧。”劉小風白了我一眼,拿起飯勺又盛了一碗,然后低頭繼續(xù)猛吃猛塞。
好笑,在這世上還沒有什么東西能約束了我。你不讓我吃我就不吃了,我拿起桌上的那個空碗也給自己盛了一碗米飯。劉小風頭也不抬裝著什么都沒看見。我也不管他看見沒看見,大大方方地吃喝起來。不一會兒的功夫,一鍋飯兩盤菜就被我們一掃而光。
之所以這樣做,一方面是那香氣誘人,而更主要的是我還沒想讓他知道我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異域訪客。我刻意跟他保持一定的距離,可也不想讓他把我當成是什么怪物。
吃完飯后,我倆都坐在桌子旁不動也不說話。他用一根纖細的鋼針小心地梳理著稀疏的牙齒,還像模像樣地用手半捂著。
“別剔了,就你你牙口,細點的蔥都塞不住,還剔什么剔?!蔽艺f。
“誰剔牙了?我那是牙箍松了,緊螺絲呢。”說完他又跑到衣柜前,齜著牙對著鏡子仔細欣賞起來。
“飯也吃了,現(xiàn)在該干活了吧。”我催促他說。
“老大,今天怕是不行了?!彼苤阑ㄗ樱瑢χR子晃來晃去。
“怎么了?”我問。
“我突然想起來。要找你說的那東西,就憑我那些家伙事恐怕不行?!眲⑿★L說。
“怎么不行?”
“我的那些家伙都是些上不了臺面的貨色,沒什么靈氣兒。要辦你的事得用一些有靈力的法器?!?p> “哦,那要去哪兒弄那些有靈力的法器呢?”
劉小風看了我一眼,然后嘆了口氣。
你這算什么意思?有話直說嘆什么氣。我忍住了并沒有問,他見我沒有說話于是又嘆了口氣,轉而自問自答般說道:
“跟你說也沒用,那些東西恐怕連你也是沒有辦法弄到。”
“那也要你先說出來才行?!蔽抑肋@小子在跟我玩“激將法”。他知道我吃這套,不過沒關系,也好讓這小子見識見識我的手段。
“哎,那我就跟你說說。算了,還是不要了?!眲⑿★L用眼角瞄著我,心中像是在拿捏火候。
我輕蔑地笑了,“你別跟我在這裝了,你要是再不說我把你塞冰箱里,信不。”
“嗯,這可是你讓我說的,那我可說了。我的鐵羹匙不行了,我要用瓷的。”
“什么!就這個?”我心想這家伙的腦子還真是有問題。
“還有,”劉小風接著說道,“羹匙要換瓷的,最好是富榮鎮(zhèn)的上等的精細瓷勺,要名家任師傅親手做的,底下要有他的提款;再有,我那個八卦鏡也不行,那是從街上花五塊錢買的,鑄鐵鍍的銅,純粹的樣子貨,我想要阜新縣那里造出來的八卦銅鏡,最好要第七窯燒的,聽說那個窯燒過鑄劍師傅的血,練出來的東西有靈氣;海棠山頂松樹上的露水要一大碗——一定要在日出的時候接,別的時候不行;還有西山海州廟里靜宜師太用的佛珠,聽說那是她師傅傳給她的,少說也有一兩百年了,古董販子找過她多少回了她都沒賣,這個我也要了;還有民主教堂王神父胸前的十字架,我跟他要了好多次他也沒給,我懷疑他那個是白金的……紅燒牛肉和老壇酸菜方便面各一箱;王婆的牛肉辣椒醬兩瓶,要大瓶的不要帶豆豉的;‘八大幌’的八珍醬鴨一只,一定要當天的啊,記住,這個很重要,現(xiàn)在天熱了,隔天的吃了是要壞肚子的,嗯……還要什么呢……”
劉小風在那兒凝眉苦思,想著自己前半生還有什么心愿未了。而我則一次又一次地刷新著我的忍耐極限,看他在那里口沫橫飛。
又過了一會兒,他可能是實在想不出什么花樣來了,對我說道:“行了,暫時就這些吧,有什么落下的等我想起來再告訴你?!?p> “有,肯定還有落下沒想起來的?!蔽遗瓨O反笑。
“還有什么我沒說?你補充補充。”劉小風翻著眼珠一副欠揍模樣。
“法國波爾多的干邑怎么也得來一箱吧,還有今年新款的瑪莎拉蒂來一輛,再加一個外酥里嫩、薄皮大餡的金發(fā)美女這還差不多。”
“你看你,你讓我說我才說的,到頭來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再說我雖然有駕照,可你買那么貴的車這保險誰上?還有啊,我可是血統(tǒng)純正的‘土著’,祖上還曾在王府做過侍衛(wèi),你給我弄個蠻夷姑娘像什么話?那不合適,不合適?!彼尤绘移ばδ樃覍Ω?,真是氣人。
?。?5)“我覺著沒什么不合適的?!蔽冶粴獾醚例X咬得格格直響。
“真的,那你就看著辦就行了?!彼[著眼咧嘴笑道。
我忽地站起向他走去,把他嚇得忙向后退了幾步,“別,別生氣。你看,咱們倆個是合伙人,開個小小的玩笑也不過分。要想合作得好,你也不能老讓我怕你是不是。再說,吃得飽休息好也很重要。我那后面說的你就別管了,把前面的找?guī)讟踊貋砭托校艺f的是真的,不開玩笑……”他已經(jīng)退到了窗子前。
我并沒有理會他,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徑直推開了房門走了出去。
“你這就去呀?”他在我身后喊道。
“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等我回來?!蔽胰酉逻@句話就轉身下樓了。
“那你什么時候回來?我說的你都記住了沒有?要不要我給你寫紙上給你帶著……”
他說第二句話的時候我已經(jīng)來到了樓外,我不想在他那里多耽擱一會兒。其實劉小風說的也并不是完全沒有道理,至少讓他保持良好的體力和精力就很重要。而且現(xiàn)在正當用人之時,給他點甜頭對我沒有壞處。
第二天蒙蒙亮的時候,我敲響了劉小風家的房門。劉小風睡眼惺忪地開了門,見是我回來了而且手中還拎著一個大布包袱,高興得話都說不出來。他一把將我拽進屋里,然后“嘭”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都弄來了?”劉小鳳的臉上放著紅亮的光。
“沒有?!?p> 劉小風迫不及待地從我手里接過包袱,忙不迭地打開來看,“辣醬沒忘吧?”
“沒有?!?p> “這是什么?”劉小風從包里翻出一個大湯勺,上面還粘著一片菜葉子。
“你說的那個富榮鎮(zhèn)什么做瓷的名家去年死了,我去他家把他家里喝湯用的勺子拿來了。錯不了也是他自己做的,我都問過了?!?p> “那這個呢?”劉小風又翻出來一個半米見方,臟兮兮的像是盾牌一樣的大家伙,“這個又是什么東西?”
“阜新縣那兒鬧拆遷呢,那個第七窯早就給扒了,現(xiàn)在成洗車場了。正好我路過的時候看見一個廟,瞧著他的大殿上掛著這個東西,跟你說的也差不多,也是有些年頭的,就把它給你拿來了。”
我不用他翻,把包袱往地上一倒?!皣W啦”一聲,滿地都是零碎,我逐樣跟他解說比對。
“海棠山頂上松樹的露水,裝在碗里不好拿,我裝可樂瓶子里了,一共三瓶足夠一大碗的;西山海州廟里的那個老尼姑說佛珠讓她徒弟給偷了,現(xiàn)在還沒抓著人呢,沒辦法我把她用的木魚給你拿來了,先湊合著用吧……這個是王神父的十字架,他那兒這東不少,少說也有二斤多,我都給你裝袋里拿來了,不過我在路上拿幾個換東西了,這是剩下的……牛肉面兩箱;牛肉辣椒醬兩箱,這是‘寇家燒雞’十六只,真空包裝的,保質期到明年十一月份;八珍的醬鴨子沒買到,他們說賣沒了……這是他們那兒的老湯,給你裝塑料袋里拿來了。”
說完我如釋重負,對劉小風說道:“你要我做的事,我都做完了,現(xiàn)在就看你的了?!?p> 劉小風皺著眉頭,圍著地上的東西直轉圈,像是不太滿意??刹还茉趺凑f,他要的東西我還真沒原樣弄來幾個,要說能挑出理來也不算怪。
“這真讓我很為難你知道嗎。”他掐著腰咬著下唇,“其他的也就算了,怎么‘寇家燒雞’是真空包裝的,這跟本就不對路嗎!”
“那我把它們送回去?!?p> “不用了,不用了,聊勝于無?!彼槔匕阉谐缘臇|西都塞進冰箱,方便面和辣醬也搬進了陽臺。這才回來盤腿坐在地上,仔細觀看其他的那幾樣東西。
我搬了把椅子坐到他對面,看著他對那些破爛又捏又聞也插不上話。其實我原本可以把事情做得更好些,但又不想讓他太得意,想著只讓他稍微見識一下我的手段就可以了。
“怎么樣,現(xiàn)在可以開始了吧?!?p> 他看了我一眼,把最大的那面八卦鏡墊在地上,上面胡亂擺著師太的木魚,神父的十字架,可樂瓶子等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擺好后又想了想,又重新調換了一下它們的位置??戳丝?,又調換,反復了幾次才停下。然后拿起最后一個物件——那柄大師家里湯勺。
劉小風擦掉了粘在上面的菜葉,然后輕輕地把它放到八卦鏡的中間,對我說道:“你撥一下這個它,讓它轉起來?!?p> 我不明所以,但還是按照他說的做了。我輕輕撥動勺子把,飯勺悠悠地轉動起來。劉小風全神投入地盯著那勺子,像是怕它會憑空消失一樣。
他的舉動傳染了我,我也跟著緊張起來。我向前一探身的功夫,重心沒有把握好,那張原本已經(jīng)破敗不堪的塑料凳被我下子坐得四分五裂了。我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但是即便如此也沒能引起劉小風的注意。他依舊全神貫注地盯著八卦鏡上的勺子,甚至連眼都沒有眨一下。
此時勺子轉得明顯慢了下來,直到最后一點一點停下,指向幾個可樂瓶子中間。但劉小風像是沒有看到勺子停下來一樣,依舊盯著那八卦鏡看。
我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剛要開口,他卻忽然對我擺手示意我不要說話。這家伙在故弄玄虛!我能感覺得到。我剛要再次開口說話的時候他卻說話了:
“再等一下就好了!”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根本沒有看我,頭上黃豆大的汗珠噼啪落下,這倒是給他的話加了些份量。我不好發(fā)作,默默地站在一旁。
又過了好一陣,足有五六分鐘,劉小風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扭頭對我說道,“我看到了。”
我既興奮又緊張,感到房間頓時熱了不少,我不得不強壓住我的情緒好讓自己不燃燒起來。
“你要找的東西就在這城市里?!眲⑿▲P摸了一把哦額頭上的汗。
“具體一些。”我問。
“就在這城里?!彼凵裉摕o,眼中像是有一層薄霧一樣的東西。說著話他無力地癱靠在床沿上,滿臉倦容身上的衣服都已被汗水浸透。
“是的,我聽到了。你能不能告訴我是哪個方位,或者是其他具體點的東西。”雖說在這個城市已經(jīng)把范圍縮的很小了,但我還是不滿足。
“一個人,你要找的東西跟一個人有關。找到那個人你就能得到你想要找的東西。”劉小風大口喘著氣,話說得有氣無力。不過他的眼神已經(jīng)恢復正常了,看來他正在恢復。
但這是一個擁有幾百萬人的城市,我要到哪去找那個人呢?我并沒有得到更多的提示,事情發(fā)展到這里還是要靠我自己,這讓我有些沮喪。
劉小風坐在地上看了我一眼,仿佛看出了我的心事一般。他咽了口唾沫緩緩說道:“找到那個人決定你此行的成敗,而這卻只能靠你自己。”
“為什么你不能幫我直接把他找出來?”我問他。
“因為那是你的命運,不是我的?!?p> “你確定‘他’是一個人嗎?”
“對,確定。”他緩緩說道。
“還有沒有看出別的什么;我怎么知道誰是我要找的人。”這有點像大海撈針讓我無的放矢。
劉小風故作神秘地笑道:“放心,有我呢。我會告訴你的——當你遇到他的時候?!?p> 這樣的結果沒有我想的一半好。劉小風說我想要找到那個罪靈就要先找到一個人,而他沒有告訴我更確切的東西。這讓我懷疑這瘋子是在捉弄我,但現(xiàn)在下結論還有些早。
“那現(xiàn)在我該做什么?”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怎么能問一個半瘋的人類該怎么做呢,看來人的瘋病真的會傳染。
“你該干什么還去干什么?!眲⑿★L說。
他的回答更是讓我沒話說。我來回踱著步想辦法,劉小風站了起來直奔廚房刷碗燒水,問我方便面是要“老壇酸菜”還是要“紅燒牛肉”的。我沒空理他,心中盤算該從哪里著手比較好,畢竟這城市的規(guī)模不小,要走遍這里需要幾周的時間甚至更長。
不一會兒的功夫,劉小風端著兩碗面從陽臺里走了出來。他將其中的一碗遞給我,我看了一眼上面漂著的油脂,對他說我不吃任何動物的尸體,也包括尸體練出的油。
劉小風瞥了我一眼,“哦,上仙是吃齋的。好,你不吃我吃。”說罷便“吸溜吸溜”地大口吞咽。我繼續(xù)呆在這里也沒什么意義,還不如抓緊時間去干正事,想到這里我轉身朝門口走去。
“你去哪兒?”劉小風嘴里含著面說話有點含糊。
“外面?!蔽覜]有回頭,推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