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門這日,我穩(wěn)重地朝父母行禮,第一次離家便是嫁了出去,母親見我便忍不住抹淚,我也格外思念。
席間姐妹們怪異的瞧著我竊竊耳語。母親說我嫁出去三日,如同換了個人回來,懂禮了些,也不似往日拘謹。問我老夫人可好相處,我回答老夫人對我有教誨之恩。
再問重華待我如何,我略略羞怯,點了點頭。母親這才放心。
家里人長者還是不太待見重華,與他說話少不得語氣上有些沖突。
本是溫和的父親對他道:“你是我夏侯家的女婿,如同半個兒子,阿瑾是你的妻,更是你的親人,你若敢欺她,或任人欺她,我可是要到老夫人面前說理的。”
母親更是一副惡岳母的模樣:“我家阿瑾雖說不聰明,但也是我與她父親自小寵慣大的,性子比尋常女子軟糯,你若敢什么地方對不住她,可別忘了,我夏侯府一向眼里容不得沙子?!?p> 大姐懷中抱著小侯爺,尷尬著道:“父母不過希望你小兩口能過得好,阿瑾是家中最小的嫡女,自然更舍不得些?!?p> 我看向重華,他面色恬淡,不見絲毫生氣,不管父母親說什么,他都答應(yīng)著。
回府時他棄了馬與我同坐車中,腦袋輕輕依著我肩膀,故作委屈地道:“夫人雙親都是厲害人物,我可是被嚇到了。”
我睨他一眼,得意地道:“父母都是為我好,那些話我心里想?yún)s不敢說,今日兩老替我說了,我便什么也不怕了。”
他抬起頭,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我問:“夫人怕什么?以后若有什么只管和我說罷,我對夫人是萬不會動氣的。”
我楞住了,他嘆了口氣拉起我的手道:“夫人兒時愛恨分明,敢怒敢言,我便是欣賞你那性子,才愛與你玩耍?!?p>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如今呢?我做不到兒時那般灑脫自信,萬事都小心翼翼,不敢有半點討嫌,是否這樣的我,不如他的意?
他看我不說話,便伸手點了點我的鼻尖:“想什么呢?”
我搖搖頭,他便拉著我靠在他懷里:“這女兒紅比我想的要醉人……”
我感受著他溫暖胸膛的起伏,隨意應(yīng)著他的話:“夫君醉了?”然而心里卻想,是否他喜歡的是兒時的我,才娶我的,如今讓他失望了嗎?他后悔了嗎?
他“嗯”了一聲便睡去,我一路心酸?;氐礁蟹趟?,便去了老夫人院子請安復命。
回來時聽見丫鬟們偷懶聊天,本是謹記著禮法不加理會的,誰知卻意外聽到了許重華娶我的原因……
“新進門的這夫人與將軍兒時便有情誼了,將軍本是要娶郡主的,也不知道夏侯府怎么鬧的,硬說這夫人的傻病是將軍造成的,將軍才娶了她進來”
“你就可勁胡說吧。我瞧將軍對夫人好著呢?!?p> “你知道什么?將軍求老夫人同意這門親事的時候我可在著呢。將軍都說這新夫人的病是因為他造成的,說愧對她。這是怕她嫁不出去才勉強收進來的?!?p> “照你這么說,她這夫人位子也坐不穩(wěn)啊。來日將軍要是碰見個真心喜歡的,肯定要帶回來給個名分?!?p> “可不是嘛。你瞧老夫人也不待見她,也就看她新婦進門給些臉面,來日她若哪里出了差錯,老夫人還不趁機給將軍院里塞幾個人堵她?”
我不自覺捏緊了帕子,渾然不知眼淚何時掉下來的。
渾渾噩噩的回到房中,坐在床邊看著許重華熟睡的臉,又想起他車中與我說的話,頓時委屈不已,我輕聲吟囔:“若不是真心喜歡我,你娶我做什么?我不要你負責也不用你可憐。你可知道你這樣做非但誤了你,也誤了我?若是不愛,何苦呢?”
景王妃早產(chǎn)的消息一傳出,我便立刻回到夏侯府想要通知母親,誰知入了府上,卻被告知母親早已得知消息,亥時未出便收拾了東西,入了景王府。我只好又輾轉(zhuǎn)至景王府,誰知才到府上便與急急歸來的景王撞了個滿懷,許是太過著急,景王伸手將我推開:“讓開!”
所幸力道不大,我只退了兩步便站穩(wěn)了腳跟,隨行的侍女立刻扶住我,關(guān)切地問我有沒有事。我搖搖頭,慢慢朝后院移動著步子,想起二姐出嫁前,我滿心的希翼都是寄托在景王身上的,雖后來知道不過是把他錯認為重華,可那么多年的小女兒心態(tài)全都寄予了他,不然,此刻我也不會心中微澀。
越靠近產(chǎn)房,里頭的慘叫聲便越來越清晰,我停住了腳步,手心里攥出汗水,心下恐慌。愣神之際,一只略微粗糙的手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侍女手里接過我的手,溫柔地握在他寬厚的手掌里。
我嚇了一跳,一抬頭,入眼的是重華那張充滿關(guān)切的臉,他問我是不是嚇到了,聲音如絲如雨,我頓感安心?!胺蚓趺匆瞾砹??”
他眉心頓時舒展了些許:“景王與我入殿面圣之時恰巧來了消息,景王妃早產(chǎn)他心急如焚,辭了陛下就沖了回來,我想著你一定也會來,怕你沒見過這陣勢,嚇出病來就不好了?!?p> 心中一股暖流上涌,我輕輕依靠著他,嗔怪道:“那就這般膽小了,搞得像是我生了一樣。”
他癡笑著攬上我腰身:“夫人倒是快跟我生一個吧。為夫一定對夫人言聽計從?!?p> 我噗嗤一笑推開他:“少來貧嘴!”
門外景王急得滿頭大汗,來回渡步,景王嫂子趙媛強硬的將他按在椅子上,寬慰道:“自來女人生孩子都是這樣的,王妃雖是早產(chǎn),但離足月也就差了半個多月,加之照養(yǎng)有加,穩(wěn)婆說了,一定會沒事的?!?p> 景王無措地點點頭,正值這時門打開了,一盆盆血水端了出來,重華立刻捂住我的眼睛,叫我別看。景王更是坐不住了,不由分說地闖進了產(chǎn)房。
重華收了手,提議道:“不如先回去吧,王妃一定不會有事的?!?p> 我臉色微微泛白,搖了搖頭:“不行,二姐流了那么多血,又是早產(chǎn),我得守著?!币娢胰绱耍厝A也就再沒說什么,他牽住我汗淋淋的手,眉頭微皺,將我引至椅子上坐下,然后站在我的身后,雙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
這半個時辰過得如流沙過隙一般,恍惚好似已經(jīng)在這里坐了兩年一樣,終于穩(wěn)婆出來報喜,說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小公子,我這顆心才落下。
見我急急忙忙去見二姐,重華一時也忘了忌諱,跟著我進了產(chǎn)房。二姐如同一匹被揉皺了的錦布,軟趴趴地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問著孩子怎么樣了,景王一邊笑一邊留著眼淚說:“是個小子,又白又胖,鼻子像我,眼睛像你?!?p> 二姐虛弱的點點頭,終于放心睡去。
回來的馬車上,重華一把將我摟入懷中,將臉埋入我的頸窩。
“怎么了?”我問
重華沉默過了片刻后,才聲音喏喏地回我:“咱們不生了。就算沒有孩子,為夫也會對你言聽計從,不欺負你,不冷落你,不離開你?!?p> 我愣住了:“重華……”
他沒有回答,我便推開他,問他:“你是不是特別特別愛我?特別特別怕我像二姐一樣,生個孩子就鬼門關(guān)走一遭?!?p> 他看著我,反問:“在我愛你這件事上,為夫表現(xiàn)的那么不明顯嗎?”
看著他委屈的臉,我笑著靠進他的懷里:“很明顯,可我總是忍不住想不停的確認?!?p> 重華眼眸一暗,伸手摟住我,承諾似的道:“我許重華發(fā)誓,從今以后會給你足夠的安全感,死生絕不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