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如墜霧中
男孩摸摸頭,又看看手指,苦著臉感覺了一下。頭頂處雖沒流血,卻已明顯砸腫,鼓了一個包起來,手一摸便扎心的疼。
還好,沒有砸出個窟窿,但也夠倒霉了。
噢!我的個乖呀,那個嘶啞聲音很可能是在說我!他不是說打得“厲害”嗎?剛才我挨的這一砸當(dāng)然很厲害,而且砸的是我的頭!
但也有點兒不大明白!他好像同時也在說“褶皺”?!榜薨櫋笔鞘裁??
還什么“看到”!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是看到我的頭皮變皺了?打了褶兒了?像是沒有呀!
他不放心了,再摸了摸頭頂,感覺還是那個樣。
于是他強忍著針扎一樣的頭痛和暈眩,用胳膊肘將癱軟的身體撐起來一點兒,向身前幾米處那張石臺望去,只見七八個模樣普普通通的大人正圍在那里,在聽一個老者說話。
“我這是在哪里?這些人在干嘛?”他頭疼欲裂,艱難地想。
軟弱無力的記憶中,自己還在江灘的石板地上等著接住自家的風(fēng)箏呢,怎么現(xiàn)在倒躺在一個水泥砌的臺子邊?
這是自己小時候常與同學(xué)一起來打乒乓球的石臺子嗎?
“這東西太重要了!太太重要了!找不著后患無窮;找著了就能把握先機(jī)?!?p> 只見那老者攥著拳頭搖,嚴(yán)肅地低聲強調(diào)說,“各位加餐努力!循著推測出來的飛行方向,好好查一下。一定要趕在眾人知道這件事之前,把它挖出來!去吧!切記保密!”
“對!保密!”眾人眾口一詞,聲音堅決,卻同樣將音量壓得很低,略遠(yuǎn)一點就聽不見。
什么東西太重要?他們要找什么東西?把握什么先機(jī)?難道是那砸了我的風(fēng)箏?風(fēng)箏有什么重要?幾十塊錢而已。
但他們還說挖!挖什么?挖風(fēng)箏?風(fēng)箏鉆到地里去了?
哪有這么能鉆的風(fēng)箏!而且還這么鬼鬼祟祟,甚至還說要保密!既要保密,為什么又不避開我?我就躺在這里白聽呀!
不知怎的,眾人盡管都允諾保密,目光也掃到了他這歪倒在地的旁聽者,卻都對他熟視無睹,應(yīng)諾之后便紛紛散去。很快石頭臺子前就只剩下老者和另一個中年漢子。
老者看著遠(yuǎn)去的眾人,慢慢收起手中那卷紙,搖搖頭對中年漢子說:
“現(xiàn)在網(wǎng)已撒開,四面八方都有人了。但痕跡不明顯,難度實在太大,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奏功。好在只有咱們這種人才能深入那種境界,不用擔(dān)心別人搶跑,就耐下心來,一點點慢慢梳理吧。
“不管怎么說,現(xiàn)在又發(fā)現(xiàn)了一條紊流,記錄上已經(jīng)好看了一點兒。明天一早我就去東南。你呢,就往東北方找找看!”
“是!”中年漢子應(yīng)諾。“這一去,很可能要尋上好幾年,師父你多保重!”
居然還要花上好幾年!這是什么風(fēng)箏呀?難道它活了,會魔法?鉆到太平洋底下去了?
“保重什么?有什么好保重的?”只聽那老者發(fā)牢騷似地搔著白發(fā)說,“只要找得著東西,就是把我這條老命拼掉都無所謂。
“但我得提醒你:你那個嘴呀,今后可得再拴緊點兒,師父二字人前再也休提!尤其不能在圈子內(nèi)部胡說?!?p> “胡——胡——胡說?”中年漢子聲音有點發(fā)抖,似乎不大明白,或是不大情愿。
“這還不清楚嗎?”老者嗔怪地說,“我們這是個松散圈子。只因為各人都有說不出口的苦處,這才大家湊在一起,不過是個抱團(tuán)取暖的意思,別的考慮一概沒有。
“從老輩開始,圈子里的人從來都只講聯(lián)誼,不談互助?;ブ鷰驼l呀?幫急不幫窮,幫窮無底洞。人與人可以切磋,互比高低,卻一向不提倡授徒。為什么?因為授徒也是幫!
“既然沒徒弟,哪有什么師父不師父!”
“是!是!師父教訓(xùn)的是?!敝心隄h子連忙表示受教?!叭魶]別的事情,徒兒這就告辭!”
“去吧去吧!去吧!”老者揮揮手。“我說這些,你總是不愛聽!”
他走了,老者微微搖搖頭,將紙束展開再看一遍,又卷起來,抓在手里,就像一般無事閑人那樣,兩手一背,微彎著腰,慢悠悠地也走了。
經(jīng)過男孩身邊時,他同樣望都沒望一眼。
盡管假裝心中無事,但他那眼光中的憂郁卻掩飾不住他心中強烈的渴求,還有那患得患失的惴惴不安的心情。
男孩呆呆地看著他走過,奇怪他怎么對自己一無知覺,我可是聽到了他們的秘密的呀。直到那老者的身影隱沒在樹林中,他才收回目光。
就在這目光一收間,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沒了。
剛才還穿著名牌運動鞋,現(xiàn)在卻齊膝沒了。難道我掉泥坑了?
他詫異地眨眨眼睛再一看。啊,不但是腳,索性從腰以下,他的小肚子和兩條大腿都不見了,像是消失在空氣中。
???他嚇得眼睛直眨巴、我的下半截呢?沒啦?這兒就是平地,我沒掉泥坑里呀。
再略一停頓,他連自己的小臂和上臂都看不到了,同時消失的還有自己的肚子?,F(xiàn)在自己只剩下頭和胸脯還顯現(xiàn)在空氣里。
我融化了?隱身了?他大驚失色。或者是起霧了?天黑了?但沒有呀!我……我……我瞎了?
才叫了幾聲“我——我——”他就連自己的鼻子都看不到了,眼前只有一片清冽卻又抖動的上升熱氣流,就像夏天烈日下地面附近形成的搖晃的影像一樣。。
既有影像,那就沒瞎。但也真怪,什么都消失了!不但身體不在,似乎連靈魂也被溶解掉了。那么現(xiàn)在是誰在問,誰在想,誰在看?
心中一糊涂,又一嚇,他兩眼亂眨,疼痛的腦袋又暈乎乎的了。
而就在神智飄散前那一瞬間,他那看向遠(yuǎn)處的眼睛便已發(fā)現(xiàn):霧氣沒了,而剛才近在眼前的那座水泥臺子竟已倏然隔開很遠(yuǎn)很遠(yuǎn)。
本來就是嘛!他閉上了眼睛心想。那臺子什么時候跑到這邊來了?
它自打砌成起,一直都是站立在江邊中心廣場邊上,離這里足有一站路,自己怎么會看到了它?還聽到有人圍著它說話!
我有遙感了?還是看錯了?
啊啊,忽然之間又是隱身,又是遙感,還自以為化為烏有!整個神經(jīng)都錯亂了。這可什么都不能想了。今天真背!挨一下打,人也變得格外糊里糊涂!
“孟孟!孟孟!孟孟……”一條粗壯的胳膊扶起了他,現(xiàn)在飄進(jìn)耳朵的是父親焦急的叫喊聲。
但他已經(jīng)聽不清楚。
“是誰?干嗎抓著我?”深陷于茫然無力,他發(fā)高燒似的,幾乎已經(jīng)辨識不出任何人,本能地掙扎中,只能發(fā)出一連串模糊的喉音,“不要——啊……不要!”
“不許不要!不許不要!”一個聲音蚊子哼似地湊在他耳邊叫,“你呀過來!過來!過來……”
這聲音邊說邊飄離,越來越模糊而幽遠(yuǎn),似乎來自天庭,又似乎來自海隅,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救護(hù)車!救護(hù)車!”急壞了的父親大喊起來,“幫我打一下120!這里有兩個孩子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