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
阮達見她細細的眉色下,有幾分說不出的微怒,不知她心里又過了一遭怎樣的因果,只悄悄望著她。
祁琳酸道:“承蒙阿達開蒙開的好,今日你我,倒是成了稀罕角色……”
阮達聽著這話真是不知道她為何惱了,竟也有幾分兒時發(fā)脾氣的樣子。
阮達應聲附和道:“難得見你惱一回,你倒是說說?!?p> 兩人倒是不必多言,一起看著林梢,阮達撫了撫自己的腰封,貼身這件金絲軟甲,未免有些太合身了,阮達深深低下了頭,長長輸出一口氣,算是會意了。
祁琳看他嘆氣,想必他是懂了,沒來由卻笑了。
阮達:“知你千難萬難……”
祁琳:“生又如何生,死又如何死,你倒是懂我。”
阮達:“即是連我的性命都顧及著,你豈非是千難萬險,又不知如何兩全,確實是難?!?p> 祁琳:“恍若這些年是個笑話,生死何懼卻落到這番田地,竟還麻煩著別人惦記,阿達十數年的辛苦,也落不下一個安生,你我倒是不如不見了?!?p> 阮達:“琳兒……”
阮達無意讓她說下去,少些自嘲吧。即是遭格殺到這般田地,也只能面對,現下有人希望她活著,眼下總歸是件好事。
祁琳:“老頑童的步術,我看還是不夠滑溜?!?p> 言下之意,連個套馬桿都躲不過……
阮達:“自當抓緊練習?!?p> 祁琳:“待你練習熟絡了,你不妨反過來試試,自己改良些許。”
阮達:“你的劍法,也是恣意改良過?”
祁琳:“套馬桿快馬加鞭的門路,你總要破除一番,若再被套馬桿擒住,豈不丟人?”
起了脾氣的琳兒,說話倒是不會欲語還休了,阮達看著她無處發(fā)脾氣,必是惱在心頭,一時眼角露出一絲笑意,卻又不想戳破她。
阮達:“你方才倒是顧及那個少年。”
祁琳:“哪里就顧及他了?”
阮達:“旁人,哪得你三言兩語?!?p> 祁琳:“一個半大孩子罷了,比你當年虛長幾歲?!?p> 阮達:“可不敢當,當年一身襤褸,滿身桐油味,豈敢和這些佼佼之輩作比。”
祁琳:“你說燮兒是佼佼之輩?”
引得祁琳一陣輕笑。阮達幾分質疑。
阮達:“若非佼佼之輩,豈能站在風口浪尖上得你三言兩語?”
祁琳:“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少壯太努力……”
阮達:“怎么講……”
祁琳:“這孩子武藝上不算用功的,北祁從不缺奇才,那日你見過的允澤,在燮兒這般年紀的時候,都已經在跟蹤我了,那輕功委實不錯?!?p> 阮達輕嗯了一聲,對允澤此人,心下難免一番思量,因允澤看他的眼神,甚是不一般。
祁琳:“也不知是燮兒的哪個好主子,引誘他做了暗宦,這人肉白骨的位置,且嫌他命長么?”
說到這,阮達算是聽出來了,祁琳果然是心疼著燮兒的。
阮達:“你說少壯太努力……原來是指他?!?p> 祁琳:“燮兒這貓兒一般的性子,遭了他們的惦記,才多大年紀,就做了暗宦?!?p> 阮達:“那天跟著你的姑娘,看起來也這般年紀?!?p> 祁琳:“湘兒?你看姑娘的眼光,委實不怎么樣,湘兒總還要大他幾歲?!?p> 阮達:“那你呢?如他這般年紀時,都是如何練功?”
祁琳不愿提及練功的辛苦,只因她的體質,本就是逾越了自己的體能練的內功,仗著一身寒病天不假年,只想看看進境的大限在哪里,遂而不愿提及。
祁琳:“若真打起來,燮兒未必斗得過慕容玄一,你看他雖手持軟劍招搖過世,欺名霸市罷了?!?p> 阮達:“你們各有法門,少年精進,早晚而已?!?p> 祁琳:“阿達說得何其悠閑?!?p> 阿達:“古之大賢,傳世之作,多創(chuàng)于危難窘迫,琳兒少些自嘲才好?!?p> 祁琳:“你若放心得下,又何必遣回岑府,現在卻來勸我安心。”
說得阮達低頭欲語還休,不好再多言,其實他并非遣回岑府,而是根本就沒有照著祁琳的安排離開岑府。
這受了氣的姑娘,自然是要用小東西哄一哄的,阮達懷中掏出個小葫蘆瓷瓶,沒比鼻煙壺大多少,含笑遞到祁琳面前,雙手奉上,很是寶貝的樣子……
祁琳:“這是什么?我竟不知你身上何時多了個稀罕物。”
阮達:“你聞一聞,看看猜不猜的出……”
雖是買個關子,新奇的小玩意,倒是個哄姑娘的辦法。
祁琳:“老頑童的物件,你就不怕將我聞倒了?”
阮達:“真是什么也瞞不過你?!?p> 祁琳:“你統(tǒng)共就這么一個熟人,少來恭維。”
阮達:“我求了老頑童,你且試試?!?p> 由此來看,定是藥劑無疑,祁琳微微含笑不語,心知阮達不了解她這些年用了多少藥,也便不想多說,只隨了他的心意聞一聞罷了。
不曾想這味道奇特,一聞之下,竟然難以分辨……
祁琳:“這是老頑童另處置提煉過的,我哪里聞的出來,必是他的寶貝,難為他舍得給了你?!?p> 阮達:“其實老頑童……”
祁琳:“你少來為他開解……”
阮達:“是處置過的醉柴胡,他既然肯給你,我已十分感激。”
祁琳往日里,散劑熏香都用了不少,什么法子都試過了,北祁醫(yī)官還從未有人敢只用一味藥的。這老頑童,也是難免自負了一些。
阮達:“你只說,聞著如何?”
祁琳:“聞著確實叫人舒心?!?p> 阮達:“多日下來,我看你氣息斂得極輕薄……想必已多年如此驚覺……”
祁琳:“你便想起這個肝膽相照的法子?”
阮達:“這點子皮毛,你受用才好。”
祁琳:“老頑童提煉不易,自然是要受用的。”
只字未提一個謝字,他倆卻像兒時一樣嘴角含笑,臨時起意一般,換了一瞥肝膽相照的眼神會意,不必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