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祁芙怔忡間,伸手好似想抓住什么,眼前浮現(xiàn)的卻是祁琳的臉,多年依傍的妹妹不在身邊,好似丟了救命稻草,全身襲來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
一地大紅妝奩,一地珠玉爛漫,今日這里,哪里是百里驛,倒像是林中別院,這別院里的霏光,何其異常璀璨。
不知兒時,獨自穿梭此地的‘驕傲’,是否在今日,便要為此付出代價!
這聯(lián)姻的代價,即便自己勉強算個俠女,又何嘗不是剜心之痛。
祁芙清淚一點,不敢流下,合目間,嘴角泯不盡的悔恨,恨沒能跟著琳兒一同隱退。壓抑著側(cè)臉的神經(jīng),不想在暗人面前抽搐。
前頭幾箱子,有描金畫彩的,傳令人看長小姐痛徹心扉,悄聲不敢在言語,去將描金畫彩的箱子打開,這箱子里頭的意思,最是明白!
描金箱子里,不是珠玉,是兩株植物。
祁芙寥寥看了一眼,白色的好似是花,盛開了一朵,其余還是花苞,若培育得當(dāng),這幾日就要都盛開了吧,正是西域芙蓉名種白翅龍。
這白翅龍祁芙是知道的,大抵和西域壁畫故事里的意思差不多,世間哪有那么多的祥瑞之照,嚴(yán)氏能送來這西域名種,也算盡心盡力了。
白翅龍是白芙蓉的一種,生的嬌小,卻清靈潔白如龍骨,花瓣花枝整體形貌,顯得纖弱如嬌柔女子,斑駁光影之下,花瓣半透微光,最是動人好看。
祁芙冥頂抽痛,抬手撫了撫額頭,這‘江西嚴(yán)氏’,區(qū)區(qū)國子監(jiān)的官爵,就敢送這樣的禮,可見并不如市井流言中,所傳言的那般,竟懂這些禍心的東西!
祁芙抬眼,又看了看白翅龍旁邊的青翠植物,瞬時頭更疼了。
這描金的箱子正是一劑猛藥,看得祁芙頭顱生疼。
青翠植物遠(yuǎn)看像是矮子松,祁芙卻認(rèn)得它!
此矮子松并非真的矮子松,葉子廓形不同,這一株更是特別育種的吧,竟有紅色枝干,如同含血。
寶馬有汗血寶馬,松枝如今也含了血,便要改了稱呼,江浙院子里多見差不多的,卻比這一株要大很多,叫麒麟樹。
祁芙無奈在心中打趣了自己一番,好一株赤血青蔥,該不會他們特別培育的,而今要叫火麒麟了吧。
想想也是無奈,雖不知阮王爺和主父怎么談的,恐怕嚴(yán)氏現(xiàn)在還迷糊著呢。
他們要是隨便送一匹大宛國的天馬‘獅子驄’,說不定還能得了祁芙的感謝,如今昭昭野心,公諸于世,還沒定下來倒底是要祁芙還是祁琳,可不是太好笑了。
祁芙不禁感嘆,弄權(quán)無情,祁琳的病勢纏綿,江湖上都是有名的,居然還敢打琳兒的主意!真是無情得可笑。
可見主父并未裁定應(yīng)允,祁芙雖自知難逃,此刻,竟有一瞬的慰藉。
祁芙頭腦里,妹妹的品貌,自然無可挑剔,只是恐怕嚴(yán)氏不知道,琳兒與新帝同齡,曾是慶義門客,嚴(yán)氏雖做過翰林院編修,到底編修的都是紙上的文墨。
正應(yīng)了琳兒最喜歡用的一句:‘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這一方江湖,他們尚且不知自己這個妹妹,曾是天子門客,他們無異于在找死。
琳兒如今在外面,算他嚴(yán)氏氣數(shù)未盡。
當(dāng)年嘉靖是否有悔,不好說,祁芙只是記得,當(dāng)年連張?zhí)?,都沒看上那一份狠厲絕情,可見紅墻黃瓦之內(nèi),內(nèi)金水橋之后,都比不上他的夢中滇南。
若然張?zhí)た瓷狭思尉傅暮萁^,何辜只用幾許滇南風(fēng)光,就解了琳兒的誅心呢?
說到底,北祁日復(fù)一日,殺伐不斷,何日不是開蒙之師呢?
想到此處,祁芙的思緒,戛然而止,眼前浮現(xiàn)的卻是阮達(dá)的臉,他就靜默在祁琳的背后,一言不發(fā),他倆的神態(tài),宛如璧人,竟是那么的如出一轍。
祁芙心頭騰升的,是一種無法說明白的宿命感,再抬頭間,角落里站著的孟翎,在深深望著她,微微頷首。
祁芙無法專心,攥緊拳頭,此刻在心中盤旋的唯有一個名字—辛炙烈。
潯陽衛(wèi)統(tǒng)領(lǐng)辛炙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