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岑老太爺?shù)礁畷r,趙坤還是出來略迎了迎,只是他眼眸流轉(zhuǎn)間,不似平日里的熱絡(luò)神色,多了幾分觀察周邊人事的意思,別有一番留心吧!阮達(dá)遠(yuǎn)遠(yuǎn)看著,便看出來他不是十分的放心。
最近請來的這批帶刀豎衛(wèi),都在各個角門外站崗,并不讓他們進(jìn)中庭院落,怕帶刀豎衛(wèi)的氣勢震懾了僧侶,院子里只留蒲團和一應(yīng)用度。
岑府正經(jīng)主子都跟在岑老太爺后,依次找準(zhǔn)位置跪拜在僧侶旁側(cè),跟著念道經(jīng)文,隨緣隨喜,并不作強求,旁側(cè)西間廂房是休息的地方,各個夫人小姐如若跪拜的累了,便可以在西間稍坐,聆聽誦念。
大師傅正坐中央,領(lǐng)著幾十個僧侶祈福,老太爺這邊為了安排,已經(jīng)起身,此刻正在正廳接受眾人覲見。二小姐這回帶回了新姑爺,聯(lián)姻的又是京中莊氏,世人眼中,正是一趟和美姻緣。他這趟下山團聚,若不是逢上岑氏每年做法事的日子,恐怕又要大擺筵席的,即便是齋戒在即,也是有心人的齋戒,對底下子侄兒女,并沒有特定的要求。
趙坤抱病多日未出,老太爺回來還是要在的,畢竟他在老太爺面前得臉,若然不在,老太爺是一定要問的。
這邊徐攸特意叫上三小姐一同操持,也是知道明日莊氏車馬就要離府,若是趙坤在不出來,使齋戒眾人亂了陣腳,就不好了。
徐攸其實早已打好了算盤,就是在等今日老太爺回來,算好了趙坤必然是要出現(xiàn)的,若在不出來,也是要找阮達(dá)去請的。
他是莊氏的車馬總管,莊氏深諳個中道理,為岑府調(diào)度來這么多帶刀侍衛(wèi),又替趙坤做了這幾日的出頭鳥,著實是很夠意思了,趙坤借著徐攸出力,自己躲清閑,不過是一副商賈的算盤,趙坤其實并沒料到,徐攸既然敢做出頭鳥,必然是有些功夫手段的,莊廣銘能提請徐攸暫代總管之職,實是知道問題出在自家身上,也是沒想推諉,京城角色,到底是與趙坤之流不同。
阮達(dá)不曾看見,西府暗巷里,青天白日的,兩個姑娘已經(jīng)拔劍相向了。
祁嫣并未著夜行衣,而是常服,和一個莊氏婢女,不知怎么的,二人打斗起來,趁著旁側(cè)沒有別人,真刀真槍的交手,恐怕就是那夜的對手。
祁嫣穿著婢女的常服,腰間亮出軟劍,這個隨身帶兵器的習(xí)慣,的確是隨了她的兩個姐姐,北祁為著這幾個女兒設(shè)計的軟劍,隨在腰帶里,并不容易發(fā)現(xiàn),是故這個對手攻過來的時候,并不知祁嫣有兵器,方才亮出軟劍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
北祁上代的名劍是軟劍菁荇劍,這代雖沒將菁荇劍賜給哪位尊主,卻是經(jīng)師傅改良了幾把女子適宜的軟劍。她們從小練就,用起來并不比別的兵器差,反倒更是隨身多年,更是靈巧上手,揮舞之下更是信手拈來。
這個對手此刻,怕是要后悔的,祁琳遠(yuǎn)遠(yuǎn)看著她二人打斗,這回可算是互相亮出了身份,只是祁嫣武功略略上乘,對手不敵,祁琳看的并不著急,遠(yuǎn)觀如同在細(xì)細(xì)領(lǐng)略,揣測著對手的身份。
這個攻過來的女子,那日夜行衣蒙了面,今日看來,臉蛋自然,并沒有易容的痕跡。她身量不高,更似江浙女子的眉目,除卻一雙眼中,微微跳脫的焦躁,并看不出太多的特異,她額發(fā)與雙鬢整潔,脂粉不濃,只是怎么看也不像個殺手,倒像是哪個胡鬧的小姐,連半個武林人士的氣質(zhì)都沒有,恐怕到底也是因為太過年輕的緣故。
能與祁嫣交手過招的,必也是受過訓(xùn)練,師從什么練武的門第,不然早已敗去。只是她的眼眸中,太不懂得藏拙,叫人輕易看出焦躁,恐怕是學(xué)得了武藝,并未修心,這又豈能不是殺手大忌!
所謂醫(yī)者攻心,殺手暗人亦是攻心為上。祁琳想來,對手已然慌亂,嫣兒畢竟不是自己,便是錯手將她殺了,也是有可能的。
祁琳雖是遠(yuǎn)觀,好似能看透她心意一般,這一刻嫣兒的對手雖然勢頽,但祁琳著實不太待見她。
遠(yuǎn)遠(yuǎn)看她那雙眼睛,生的倒是好顏色,雖無盈盈水波,難得的杏核形狀,只是略略陰狠了些,白白浪費了這一身的清骨。這般身段,若是能在北祁黃山營受訓(xùn),想必要比她今日的造詣高出許多,說不定能與肖纓、歸鶴不相上下。
不過若說起三年前來,就算是當(dāng)年的肖纓、歸鶴,連帶上八燕中的女兒,緣玉和簡玫,也沒有叫祁琳這般不待見的,大家總還是都知道修心藏拙的。
祁琳這個向來喜歡憐惜女子的毛病,這些年不入眼的,也便只有一個寶紅樓的孟翎,再無其他,今日見得這一副杏核眼,本應(yīng)是靈慧的坯子,卻難耐眼神焦躁空洞了些。
她穿的是莊氏婢子的浣紗,可見之前祁琳的猜測不錯,她手中兵器拿得雖是短劍,但可見不像是她自己的東西,用著不算順手。
在嫣兒軟劍的挑撥下,她的短劍顯得有些相形見絀,嫣兒甩了一撇眼眸,看見祁琳在一邊,便起意想收服對手,給姐姐看一看自己這些年練的武藝,一柄軟劍舞的極是瀟灑起來。其實她也只是仗著北祁勢大,并不真的怕,再就是仗著武功略上乘一些,其實并沒有多少的內(nèi)力,這些年勤修內(nèi)功又如何,她也不過只有十五歲,且是沒有深諳仕宦道理的十五歲,眼前的對手也不過是豆蔻梢頭的年紀(jì),即便已過了豆蔻,到底沒大多少。
祁琳實在想不出,會是哪方勢力能派出這么年輕的對手,便是豢養(yǎng)殺手的其他氏族也想要尋找那本賬冊,決計不可能派出這么年輕的仕宦,先不提她的背景勢力不能靠近岑府,便是她有幫手靠近了,北祁外圍暗人,已經(jīng)圍得水泄不通,又豈會容她,若論她只是單槍匹馬,又著實叫人難以思量。
雖不知嫣兒對手的名字,恐怕是得知莊氏即將啟程,特意要在翻查一遍岑府,這才在西府叫他倆撞見了,可見她也并未得手。當(dāng)下全看嫣兒愿不愿意放行,她的短劍被嫣兒的軟劍勾了魂,實在是逃脫不出,真不知道她是師從哪一家,教得她近身搏斗,卻沒教她攻心之術(shù),這個師傅必然不好。
趁祁嫣不備,對手撒手就甩出幾枚暗器,原來并不是師傅不好,而是只能教她這些,祁嫣躲閃不及,袖子被一只暗器擦過,淺淺的透出淡淡的粉紅,恐怕是劃破了皮肉,這倒不算要緊,要緊的是對手那雙焦躁的眼眸下,嘴角露出了淡淡的一抹微笑,祁琳心知不好,暗器必然有毒,只是不知有沒有解藥,忽地騰身而起,向這邊飛身而來,遠(yuǎn)遠(yuǎn)提起內(nèi)勁,一陣掌風(fēng)掃過對手的面門,將她逼退,伸手?jǐn)堉虄旱募珙^,深深看了一眼祁嫣的眼眸,尚算清醒,想必不是劇毒,對手璇身便要翻墻,祁琳又提起一掌,隔著老遠(yuǎn),恢弘內(nèi)力之下,遠(yuǎn)遠(yuǎn)賞了她一掌,正掃在她的右肩。
那日打了她的虎口,今日她還敢傷了嫣兒,可見是個不知道怕的,掂量不出斤兩,右肩這一掌,恐怕要使她短時間之內(nèi)無法用右手臂提劍,她回眸狠狠瞟了一眼祁琳,腳下還不忘疾走狂奔,瞬間就閃過了房脊院墻,跑的倒快。
祁琳不欲傷她的性命,只是期盼嫣兒身上中的毒是好解的,畢竟祁芙就在外圍,西鷲宮人也在外圍,岑府幾百口人,總不好發(fā)生血洗場面,主母若真動怒,嫣兒這兩個姐姐還能阻攔么?恐怕推諉不過,必要出手的吧。
想張?zhí)ぎ?dāng)年如此果報,安知不是曾經(jīng)為祁信立威開路殺業(yè)太重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