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熊二波乘著星期天,去了一趟郭國柱家。他有半個多月沒見郭國柱了。近幾天,他一直心事重重,心煩意亂的要命。
那天,他和兩個朋友去一機(jī)械西單后,本來約好改天再去,非作了那小子戴眼鏡的傻逼不可??墒?,二蛋到廣州去了,一去就是十幾天。他問小曹,二蛋去廣州干啥?小曹神秘地說,可能是倒騰東西呢。讓他千萬別往外說。他知道,二蛋不知怎么,現(xiàn)在連個小集體工作也沒找下,聽說倒騰東西,大部分都去廣州。也有到福建的。混混,街上的混混賴小子———二蛋這些人,本來不是自己的一類人,可是,現(xiàn)在的社會,啥樣的朋友都要有幾個呢,不能太老實。
郭國柱并不休息。爐前工沒有星期天,他是去車間加班。他答應(yīng)了徐利,利用周日時間,去幫著把爐前用的嚕嚕水那個大坑,量一量。徐利其實只是隨口問他,他說沒有問題。他和徐利說話時,岳紅楓有過去,順口問道:“郭師傅,你們明天來車間?”
“嗷,小徐說讓幫他把俺們的嚕嚕水改造一下,反正明天也沒啥事,有時間,就來哇?!?p> 紅楓高興道:“那,你們要是來的話,我也來?!北M管她沒說來干啥,郭國柱還是馬上說:“行了,”就好象紅楓的來,需要他準(zhǔn)許似的,“正好,弄完徐利的事以后,正好幫你把車練一練,快了哇,技術(shù)比武?”
“嗷,就是呀。我也是說么,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影響的快把技術(shù)比武的事情都忘了。”紅楓顯得有點不好意思。
郭國柱馬上多問了一句:“車師傅在了吧?”他言外之意是說,看車師傅上了班了,那事情,沒事了哇。
紅楓馬上干脆地說:“沒事,能有啥事呢———你們明天幾點來?”
“明天?上午九點吧,你說呢?”他對已經(jīng)走開的徐利說。徐利呵呵笑到:”沒問題,我隨便。”
熊二波去郭國柱家,被郭國柱媽告知,去廠里了。熊二波出來,把一條腿跨在車子大梁上,猶豫片刻,看看星期天的街上,暖洋洋的,是個好天兒,馬上決定去一機(jī)械找找郭國柱去。
一機(jī)械鑄造車間,對于熊二波來說,既熟悉又陌生,一天也沒有在這兒上過班,但卻時不時要掛在嘴上,一點切身利益也沒有,卻讓他經(jīng)常牽掛和煩躁。他騎著車沿著解放路,向那個曾經(jīng)胡說海侃,初露山水,讓自己滿足了兩年自尊心的地方騎行,越是離得近了,越大生出一些說不清的復(fù)雜感情。
除了鑄造車間,就是大眼機(jī)車間,那里那個女同學(xué),現(xiàn)在怎樣了?和她之間,不知是不是算初戀?連自己也不想承認(rèn),可是卻刻骨銘心的不能釋懷。也有點痛徹的不能自拔。
他從一機(jī)械的南門進(jìn)入,他知道鑄造車間在中廠門,但他卻不由地進(jìn)入了南廠門。南廠門距離打眼機(jī)車間近。他忽然有一種期望,就是特別想和她,也就是甄鳳未,不期而遇。要是那樣,他就可以說,呀,這么巧,我正準(zhǔn)備找郭國柱去呢。不僅如此,他還想,找?guī)拙渥I諷挖苦的話損她一氣。出出窩囊氣。當(dāng)然,還要注意不失身份,別讓她抓住把柄,壞自己的名聲。名聲和形象,對于熊二波來說,就像人出門必須穿衣服。他夏天在家里,可以光著膀子,但一出門,哪怕是下樓去大門口倒點垃圾,也要套上皮鞋,穿戴外衣褲子,這是受家人,尤其是他爸爸的影響?zhàn)B成的習(xí)慣,他爸爸是個機(jī)關(guān)的處長。和郭國柱家所住的環(huán)境,決然不是一回事。可能和甄鳳未家也不一樣,原來他聽甄鳳未說過,她家也是老城區(qū)老街巷的居民。
熊二波就這么胡思亂想著,邊騎著車子,邊感嘆著,讓兩年前剛到一機(jī)械技校時,以及那兩年里的一幕幕情景,像電影一樣在腦子里上映。技校整個年級,甚至低兩屆的學(xué)生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熊二波,如今卻栽倒在甄鳳未手里,他是這么想的,窩囊之極,只有他自己能體味到。他也只能自己體味和如咀嚼蠟般的慢慢在心里融化。對于甄鳳未,他是不便于出手傷害了,因為甄鳳未這小鬼精靈,一準(zhǔn)會懷疑到他。但必須做了那個鑄造車間的技術(shù)員小子,活剝了狗的,大不斷他一條腿,也的狠揍他一頓,總之不能輕饒了他。
熊二波越是接近鑄造車間,越是一股股火往上冒,直至把腦門燒得冒出了汗。他騎車快到中廠門,也就是大廠門時,有一個小坡,他下了車子,推著走。發(fā)現(xiàn)今天一機(jī)械這么安靜,嗷,星期天么,但是,大廠門左面的辦公樓,正有一些人進(jìn)入,都是精壯的中年人,大門口還停著一輛上海牌臥車。呵,不簡單呢,還有上海牌小車呢。他扭頭發(fā)現(xiàn),隨即,有兩個老外從樓里出來,嚯,還有老外呢!真不簡單呢。畢竟是近萬人的大廠,當(dāng)初聽說也是地市一級的單位呢。熊二波的心里,不禁泛起一股酸酸的味道。
他對那些個,什么單位是什么級別,什么單位是縣團(tuán)級,什么單位是地市級,特別精通,特別有學(xué)問。在學(xué)校時,他就能就這個話題,把圍攏在身邊的同學(xué),侃得目瞪口呆。他的威信和名聲就是靠這些獨家見識,贏得的。
嘿,沒想到一機(jī)械這個大廠啥他媽的都有。原來可是沒聽郭國柱他們說過,也沒有聽甄鳳未說過。不過,他轉(zhuǎn)念一想,國柱太老實,家里本身就是普通市民家庭出身,每天老老實實倒班,哪能知道廠里的事情。至于甄鳳未,也沒球見過個大世面,別看住在城里,哪知道啥叫地市級縣團(tuán)級呢,還不都是聽我給她胡侃呢。嗨,那騷貨,今天不知道加不加班,也許不加班,現(xiàn)在也許又和那小子鑄造車間的傻逼技術(shù)員……,嗨,不能想,一想就上火。
他知道鑄造車間在傳達(dá)室后面。他推著車子繞到傳達(dá)室后面時,能聽到一墻之隔的馬路上,汽車鳴笛的喇叭聲,但是車間周圍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