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伊榕對裴寂微微一笑,“宰相大人,這第一路軍隊,還是得從長安調(diào)撥?!?p> 她手指輿圖,分析著戰(zhàn)況,“如今邊境戰(zhàn)事不止,除了劉武周,北面‘梁王’梁師都、叛逃的朱燦、東南面‘南梁王’蕭銑等各方勢力,均對我大唐虎視眈眈。西北片區(qū)自從薛仁杲及李軌的疆域盡歸我唐國之后,局勢雖得緩解,卻仍然有多方小股勢力殘存,滋擾生事。西南面與蠻夷部落接壤,亦不太平。值此天下大亂之際,各道、都督府等軍隊不得不分兵駐守,以防不測,能調(diào)動的閑置兵力,已是不多。而三萬之眾,不是小數(shù),故而,陛下才欽點(diǎn)了城內(nèi)外的常備軍?!?p> “這第一路軍,當(dāng)是黃小姐口中‘以虛隱實’的‘虛’吧?”裴寂摸了摸短須,沉吟道。他看黃伊榕點(diǎn)頭回應(yīng),遂又追問道:“那……‘實’在何處?”
“就近調(diào)兵?!秉S伊榕言簡意賅,“如我方才所言,不知敵之情,不宜冒進(jìn)。現(xiàn)宋金剛屯兵之地尚且不明,我軍帶甲三萬,千里饋糧,舉兵至介州,若一著不慎,誤入敵人彀中,那么宰相大人,你我二人,淪為國之罪人事小,三萬生靈喪生、河?xùn)|重地不保,才是大事!”
“裴某明白?!迸峒胖刂氐貒@了一口氣,神情肅穆,“軍國大事,疏忽不得!黃小姐,你且直言吧,要怎么辦?!”
“宰相大人所言甚是!”黃伊榕抱拳說道:“第二路乃是一支奇兵。如今,隰城、孝義、靈石等縣,已在宋金剛的窺視范圍,然晉州,也就是臨汾,仍為我大唐重鎮(zhèn)。臨汾及吳堡縣乃軍事要地,駐軍不在少數(shù),可分調(diào)三五千兵馬,分別向汾陽和關(guān)帝山兩處,秘密潛伏行軍。待探清敵軍虛實,再依據(jù)情況制定計策,偷襲敵營。第二軍將情報及時報至第一軍,兩軍訊息互通往來。待第一路軍趕到,臨汾、吳堡、太原之兵同起,四路夾擊,徹底將定楊軍圍殲!”
黃伊榕說道此處,面露難色,“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裴寂急切地追問。
黃伊榕瞧向裴寂,“定楊王府在我唐國必安插間諜,故第一路軍要裝做懶散之姿,以惑敵方,使敵輕慢松懈。另外,行軍速度要控制得當(dāng),不宜過快或是過慢,需給第二路軍留出時間,又不能耽誤兩軍會師。而從情報中判斷,宋金剛武藝高絕,手下猛將頗多,第二路軍在軍情未明下深入敵腹,或可能九死一生,有去無回?!?p> 她苦笑一聲,“這兩路軍,都不是那么好帶的?!?p> “我選第一路!”五個字脫口而出,裴寂隨后赧然補(bǔ)充道:“咳咳,黃小姐,實不相瞞,裴某才能不行,武功也遠(yuǎn)不及你,若我領(lǐng)第二路軍,那不過是帶著將士們一起去送死罷了?!?p> 黃伊榕緊緊地盯著裴寂的雙眼,在對方那松垮腫脹的眼皮中,一雙不甚大的眸子閃著精光。她觀察著裴寂的表情變化,放慢了語速,“宰相大人,有些話,黃伊榕認(rèn)為還是事先說明白為好。這第一路軍之主帥,性命當(dāng)是無憂,然為防泄密,其行動意圖必須嚴(yán)守。故此,主帥需得背下一個‘怠軍瀆職、軟弱怯懦’之罵名。這負(fù)面的名聲一但傳開,或許永世也無法抹滅?!?p> 裴寂笑了笑,笑得很坦然,“黃小姐乃大智者,既是如此,我們明人不說暗話。裴某在朝中供職,為我大唐之基業(yè)昌隆、為皇帝陛下,我背的罵名還少么?且不說裴某這一世,想必日后待我深埋黃土之中,后世之人對我的評說,亦不會有什么中聽的贊頌之詞?!?p> 他整了整自己的錦袍衣袖,站得筆直,“正所謂:在其位謀其職。裴某忝居高位,自然要比尋常人承擔(dān)得多。更何況,此番裴某選擇第一路軍,已是將黃小姐置于死地。倘若我確能勝任,定不會讓黃小姐你這女子涉險,這非大丈夫之所為。裴某心中雖萬分愧疚不忍,卻也不得不這么做。裴某性命得以保全,又怎敢再圖美譽(yù)?得失取舍,當(dāng)有所平衡。這世上聰明人如此之多,怎可能讓我一人,獨(dú)占所有好處?”
黃伊榕輕笑道:“宰相大人通透至斯,黃伊榕已無話說。只愿接下來你我二人配合無間,我大唐將士能一舉破敵!”
裴寂向黃伊榕抱拳躬身,“裴某定當(dāng)竭盡全力配合黃小姐!無論如何,裴某在此,要先向黃小姐道一聲謝!”
黃伊榕與裴寂二人商議妥當(dāng),已是深夜。次日,他二人進(jìn)入皇宮,將此計謀向唐王李淵匯報。此戰(zhàn)關(guān)乎河?xùn)|戰(zhàn)役之成敗,以及數(shù)萬將領(lǐng)兵卒的生死存亡,乃是最高機(jī)密。至此,這絕密的行動計劃,只有李淵、裴寂及黃伊榕三人知曉,再無第四人。
黃伊榕拿到了皇帝加蓋玉璽的親筆手諭。手諭中寫明:“國定欽使”黃伊榕,具“便宜行事”之權(quán),可調(diào)遣晉州及關(guān)內(nèi)道、府、縣之軍隊。而裴寂則是吃了一顆“定心丸”。別人怎么看他裴寂,甚至怎么罵他裴寂,他都可以置之不理,只要那位給予他權(quán)位俸祿的“主子”——皇帝陛下李淵,知道自己“盡職負(fù)屈、忠心侍主、為國受辱”,便是足夠了。
黃裴二人自宮殿中出來之后,黃伊榕不再耽擱,辭別宰相裴寂,騎快馬向東北方向疾馳而去。
裴寂則是磨蹭到第二天,才去到軍營中,開始他那“拖延行程”的行軍之法。與裴寂同去的,還有他特意召來的騎曹參軍樓寧。
在裴寂到達(dá)之前,被安排在軍中整編軍隊的,是折沖都尉李朝。李朝是李姓皇族的一名遠(yuǎn)房親戚,三十出頭,李淵見其年輕有為,便封了一個將軍之職。此次出兵介州,李淵加封李朝為折沖都尉,命其相助裴寂,同赴河?xùn)|。
原定今天是率軍出征的大日子,李朝見裴寂已到,忙迎上前去,行了一記跪拜禮,“宰相大人,下官已整軍妥當(dāng),可隨時列隊出發(fā)!”
“李將軍辛苦了,起來說話?!迸峒盘Я颂郑澳阕龅煤懿诲e!然……今日不宜出兵?!?p> 李朝聞言一臉茫然,“這……下官愚鈍,還請宰相大人明示。”
裴寂清咳兩聲,“是這樣的,明日暴雨將至,洪水漫漫,山路泥濘難行,影響行軍速度。不如等雨過天晴,加快行軍步伐,反而能將行程趕在前頭?!彼m有意編排借口,然軍征之事乃國之大事,他不敢妄言。來此之前,他特意找星官詢問過天象,得知雨訊,方才找到這樣一個像樣的理由。
“下雨……”李朝在宰相大人面前,是半躬著身的,他雙眼微抬,卻不敢直視宰相,然心中疑慮怨責(zé)頗深,“不就是下場雨嘛!堂堂大唐之鐵甲精騎,怎會被區(qū)區(qū)銀竹阻路?常聽人說這裴寂是個軟貨,今日一見,果不其然,身嬌肉貴得緊!三軍未動,主帥先慫,此等草包,怎能帶兵打仗?!”
李朝氣鼓鼓的,不再言語,裴寂一時間也不知該繼續(xù)說些什么,氣氛瞬間尷尬起來。
樓寧瞧了瞧裴寂和李朝,“哈哈”一笑,接過話頭,“宰相大人言之有理!下官是楚地人,對神明占卜之說極是敬畏。昨兒我請人卜了一卦,卦象顯示這兩日遠(yuǎn)行不吉,想必這霖霈滂沱,內(nèi)藏陰邪,于軍不利?!?p> 這樓寧與裴寂有私交,他能做到參軍之職,也全靠裴寂的提攜。他對裴寂的行事風(fēng)格比較了解,時常幫對方“頂缸”,這也是裴寂此次將他帶在身邊的主要原因。其實樓寧哪有算什么卦?不過是察言觀色,替裴寂解圍罷了。
李朝翻了個白眼,心里窩火,“他奶奶的!下雨也就算了,還卜什么卦!一個個神神叨叨的,大唐的軍威都給這些人丟盡了!”他雖氣不過,卻不敢頂撞宰相,只得將頭撇到一旁,愛答不理,悻悻地回了一個“是”字。
裴寂將樓寧、李朝的言行舉止看在眼里,心下嘆道:“帶樓寧來,確是一個正確的做法,接下來還需要他多打配合。唉!看來黃伊榕所言不錯,她為前鋒上陣殺敵不易,我做的這些事,也很難啊……”
**唐朝是實行“府兵制”的,但是對于唐朝軍制的解析,貌似很多資料都傾向于盛唐時期。個人覺得,對于隋末亂世這個大背景,與已經(jīng)統(tǒng)一天下的盛世,在“用兵”上,應(yīng)該還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表示特別想知道,當(dāng)初李淵撥給裴寂的軍隊,到底是出自哪里?但是查了很多資料,卻始終查不到詳細(xì)的情況。于是針對當(dāng)時的天下局面,結(jié)合我的小說劇情所需,便編下了本章的“第一路軍”。另外,也很想知道,當(dāng)時和裴寂一同出兵的,都有什么人?結(jié)果也是查不到……所以,只能杜撰幾個角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