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心中已有定論,他的頭腦中飛轉(zhuǎn)過許多策略,準(zhǔn)備應(yīng)對黑袍接下來對自己、對唐國發(fā)動的進(jìn)一步攻擊。
然而,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黑袍并未在“真假龍瀛”此事上再做爭執(zhí),而是轉(zhuǎn)身面對身旁的竇建德,雙手中規(guī)中矩地平托著龍瀛神劍,將這“得之可得天下”的神器,敬獻(xiàn)給夏明王!
他的聲音如絕峰上萬年不化的冰雪,寒冷而一成不變,“王上乃紫微星下凡,乃‘天擇’之賢主,救萬民于水火,龍瀛劍,實(shí)屬王上之佩劍!”
黑袍在獻(xiàn)劍之時,亦無頷首躬身之姿,賓客席上的眾人實(shí)在看不出來,這黑袍哪里有半點(diǎn)為人臣子的樣子?然所有人都聽出來了,“天擇之會”的“天擇”二字,究竟是何含義。
令在場之人更為震驚的是:這看起來不像臣屬的黑袍,卻將那柄看起來很像龍瀛劍的寶劍,獻(xiàn)給了怎么看也不像“紫微星下凡”的、滿臉堆著笑盈盈的肥肉的——夏明王竇建德。
各路英豪面面相覷,均感大惑不解。這陰森神秘、武功高絕的黑袍,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竇建德和黑袍兩個人,這唱的又是哪一出戲?那柄透著邪氣的長劍,到底是不是龍瀛?若黑袍手中的確是龍瀛劍,那唐王府那里藏的,又是什么?……
與其他人相比,竇建德作為“當(dāng)事人”,才是最吃驚、最震撼的那一個。舉辦天擇會的目的,黑袍一直隱瞞不說,而會上究竟會發(fā)生什么,這夏明王事先更是無從知曉。如今,龍瀛神劍就擺在眼前,黑袍居然說要獻(xiàn)給自己?竇建德覺得難以置信!
這可是龍瀛劍!黑袍讓出的不是一柄劍,而是“天下”!這世上又有幾人,能經(jīng)得住這樣的誘惑?
竇建德不住地吞咽著唾沫,他癡癡地望著那柄紫金劍鞘收納的長劍,全身血脈翻涌沸騰,體內(nèi)精血似乎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流失。渾渾噩噩間,他仿佛看到另一個“自己”身處虛空,俯視著蕓蕓眾生,所有人匍匐跪拜在腳下,虔誠地舔舐著自己的腳趾。
竇建德顫巍巍地伸出手去,“給……本王?”
“神劍認(rèn)主,唯有王上,能配龍瀛?!焙谂勰请p如墨般濃黑的眼珠,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狡黠光芒。他雙手捧劍,向前又推進(jìn)半分。
伴隨黑袍的推送之勢,竇建德終于觸碰到了那冰冷的劍柄。然他畢竟是久經(jīng)風(fēng)浪的一方霸主,在寒鐵噬嚙肌膚的瞬息之間,他猛然清醒過來。他的右手不著痕跡地向后縮了縮,就好像他適才并未覬覦寶劍,并不想將它牢牢地握在手中一般。
他的面上又堆起了那象征性的笑容,“這確是一柄絕世神劍!然竇某何德何能,能成為龍瀛之主?不如將其暫留‘金城宮’,待日后明君現(xiàn)世,竇某自將龍瀛請出,助明君大濟(jì)蒼生!”他對自己的稱謂,不用“本王”,而是謙稱“竇某”,說明這幾句話,不是向幕僚黑袍說的,而是說給在座各位聽的。
竇建德嘴上如此說,心中卻道:“好險!方才本王神志混亂,莫不是這黑袍搗鬼?黑袍的身份著實(shí)可疑,本王須小心其他番王的‘用間’之計!”
雖說竇建德無法判斷龍瀛劍之真假,更是對黑袍處處設(shè)防,然他言語間卻直指黑袍手中之劍,便是神劍龍瀛。他與黑袍暗地里達(dá)成合作關(guān)系,各懷鬼胎,相互算計,在“龍瀛”之事上,可以說兩人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人。他聯(lián)合“己國幕賓”黑袍,共同打壓“外部勢力”——唐王府,為“夏明國”擺正“龍瀛真主”的地位,于他而言,自然是利大于弊。
夏明王府的情況與唐王府不同。唐王府君臣齊心,且唐王李淵手握兵權(quán),具有絕對的控制地位。李唐作為強(qiáng)盛的一方勢力,極具向全天下?lián)P言“龍瀛劍就在我唐國”的資本。而反觀竇建德,他此時可以說是“半掣肘”于黑袍,行事自然要慎之又慎。
黑袍當(dāng)眾獻(xiàn)劍,若竇建德接下龍瀛,則必為眾矢之的。竇建德吃不準(zhǔn)這是不是黑袍毀己名聲,并將自己推入萬劫不復(fù)之境的詭計?更甚者,黑袍的做法,暗含著更為歹毒的陰謀?
竇建德既不肯放棄近在眼前的“天下至寶”,又不想壞了自己樹立多年的正面形象,更不愿落入黑袍的圈套之中,故而說出了“將龍瀛暫留自己寢宮”的話語。反正眾賓客已被黑袍的武功所震懾,不敢輕易動武搶劍,而竇建德事后定會尋覓良機(jī),營造出自己便是那降世“明君”的身份,讓一切變得順理成章,以杜悠悠之口。
黑袍雙眼微瞇,竇建德竟能破除迷障、未深陷欲望的泥潭,讓他略感意外。竇建德言語間的意圖太過明顯,他自然看得出來。他心中另作盤算,表面上不動聲色地接過夏明王的話頭,“如此,便依王上所言。然放眼天下,明君之選,誰能與王上爭鋒?”
“住口!”竇建德狠厲地喝止,“黑袍,若你再妄言,本王必將你驅(qū)逐出國,永不復(fù)用!”
僅三言兩語,竇建德就被黑袍推到了風(fēng)口浪尖上,此時已容不得他再瞻前顧后。在他看來,這柄來歷不明、裹挾邪氣的長劍,或許根本就不是龍瀛。為了這樣一個無法確認(rèn)價值的死物,竇建德做為夏明王府之主,應(yīng)該付出多少代價、需要付出多少代價,他自有衡量。從始至終,他對黑袍都抱持著萬分的戒心。
聽到竇建德的怒喝,黑袍很識時務(wù)地將推出龍瀛劍的雙手,又退了回來,“稍后,我將龍瀛供奉于‘金城宮’的‘霖宣殿’內(nèi)?!?p> 竇建德與黑袍的言行舉止,早已激起了眾怒。竇建德欲將龍瀛暫留金城宮,可謂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偏偏還要鬼扯什么“降世明君”的調(diào)調(diào)。有些個粗俗的人暗中罵道:“呸!當(dāng)了婊子還想立貞潔牌坊!”
李世民提足真氣,壓過眾人的議論之聲,朗聲說道:“夏明王、黑袍,你二人也該適可而止了吧!若是破銅爛鐵皆可妄稱龍瀛,那這世上的龍瀛劍,未免也太多!”
他向竇建德抱了抱拳,“當(dāng)今之世,災(zāi)禍頻仍、百姓疾苦。我此番代表大唐國前來,本意與諸位英雄好漢共商德政安民之義舉,卻看到你們自說自唱的笑話!此等‘荒唐會’,我李世民恕不奉陪!告辭!”
他率領(lǐng)唐王府的六名將領(lǐng),成為第一個不歡而散、離席而去的訪客。他昂首闊步地向正殿大門走去,將后背,留給了黑袍。
李世民蔑視夏明王府的神情,始終如一,明亮銳利的雙眸,堅定剛毅,高傲的頭顱,抬得又挺又正,腳下步履矯健沉穩(wěn),踏地有聲。
他已下定決心:用自己的血,來證明“大唐國為龍瀛劍之真主”。他用實(shí)際行動告訴竇建德、告訴黑袍、告訴殿內(nèi)所有人:黑袍的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指鹿為馬”,只手遮天。黑袍或許能輕易取人性命,但他李世民以及大唐的六位猛將,不懼生死、不屈淫威,正義是不能被邪惡壓倒的!
參會的群雄自知不敵黑袍,便不打算再打那柄“龍瀛劍”的主意。更何況,如李世民所言:指不定它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破爛玩意兒,剛才是黑袍使用幻術(shù),故弄玄虛罷了。不少人受李世民的“凜然正氣”所感,相繼離席而去。
竇建德仍是滿臉堆笑,還想努力地挽留眾人,奈何無人“買賬”。伴隨著離開的人越來越多,在眾賓謾罵嘲諷聲中,“行事謹(jǐn)慎、不落話柄之夏明王”的名聲,因這場前后不超過一天時間的“天擇之會”,一落千丈。
而那黑袍尊者,看著如退潮般一哄而散的賓眾,以及一個勁兒留人的竇建德,非但沒有出手教訓(xùn)帶頭退席之人,甚至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
**夏明王竇建德,會成為真正的龍瀛新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