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再遇成殤
傍晚時分,凡人管事院的石板小路上。
一兩聲輕悠的小調(diào)飄飄揚揚飛在空中,楚云音腳步歡快地自管事院出來,吃光了俆廿生那兩只小雞崽后,她的心情別提多好了。
“聽說了嗎,就在剛才,二師姐去找咱們那個宗門天才小師妹比試了。”
“結(jié)果如何?”
三三兩兩的宗門弟子從楚云音身邊走過,都在竊竊討論著同一件事。楚云音瞧他們唾沫橫飛,熱火朝天的樣子,似乎她又錯過了什么宗門大事啊。
“還能如何,穆沉香那個母夜叉,欺負一個新來的小師妹,這要是打起來,大長老能饒得了她么。”
“此言差矣,二師姐可是皇族郡主,小師妹天賦再強,未成大器,又怎能越得過她去?!?p> 幾人又嘆了幾口氣,便一步一晃地走遠了。
“皇族郡主?小師妹?”
他們在說些什么,楚云音聽得一頭霧水,這宗門內(nèi)的是是非非和那些世俗凡人相比,可是一點兒也不少。
不過無論如何,都和她沒有什么關(guān)系就是了。
她是吃飽了,也喝足了,若是能在廿生那里賴上一晚就更好了。
畢竟,她可是真的舍不得來福。
楚云音瞧著天色尚早,便估摸著俆廿生所說的擇地修練,她想了想,這宗門內(nèi)到處都是人,除了廿生那里,好像也沒什么僻靜的地方。
有了,上次那個摘野果的地方看起來就荒無人煙的,而且離她的住處也近。
一邊想著楚云音便快步小跑,穿過廊橋,一路往山間去了。
林子里霧氣氤氳,依然是一派草木欣榮的樣子。楚云音找到上次那片掛著紅色果實的大樹,細細地感受了一下四周濃郁的靈氣。
果真是個不錯的地方,而且還沒什么人,楚云音安心地坐在樹下,背著她的靈訣,開始盤膝打坐。
“屏氣凝神,吐納靈氣,運行一個周天?!?p> 宗門長老也曾說過,這第一根筑基靈骨極難淬煉,據(jù)說有上百年淬煉而成的,也有終其一生也淬煉不成的。
總而言之,就是很難很難,而對于她這種天賦低劣的人來說,就更難了。
不過這些都不是問題,因為她從來也沒想過成與不成,又有什么關(guān)系,若是不成她就去尋她二哥,若是成了,她還是要去尋她二哥,只是用飛的更快些罷了。
說來說去,楚云音也只是因為毫無頭緒,才找了這么一處落腳的地方罷了。
想著想著,一絲冰涼的靈氣忽然順著她的經(jīng)脈流竄開來,不受控制地鉆入心口,楚云音猛然覺得心口一疼,似乎血管被撕開般一陣疼過一陣。
“啊……”
楚云音一口血噴出來,捂著胸口撐在地上,五指深深嵌進泥土里。
完了完了,她該不會是煉不成仙骨還把自己給煉死了吧,仙師可沒說過還有這種死法啊。
四周的靈氣突然以肉眼可見的形態(tài)瘋狂鉆入楚云音身上,每一縷靈氣都像一道雷電劈下來,要將她生生疼暈過去。
停下來,快停下來。
怎么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楚云音顫抖著手想將那些靈氣逼出體內(nèi),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法控制在一絲一毫的靈氣。
為什么,為什么……
那些靈氣還在不停地沖進她的血脈里,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半邊天的靈氣都被攪動起來。
此時若是有修仙者看見了這樣詭譎的一幕,必定要驚奇得目眥欲裂,不相信有人能在短時間內(nèi)生生化掉半個周天的靈氣,因為這樣淬煉起仙骨,只會爆體而亡。
事實上,楚云音也是這么想的,她覺得自己肯定是快要死了,嘴里漫出一股濃濃的血腥味,也不知是哪里滲出的血。
“廿生……”
要是她死了,廿生怎么辦啊,楚云音覺得心里難過極了。
就在她終于支撐不住的一剎那,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她靈魂深處猛然爆裂,蕩開一陣猩紅血氣,樹葉嘩啦啦掉落一地,直激得十里風(fēng)波不息。
“好強的血氣!”
林中十里山溪處,一個男子自水中披衣起身,眼眸中冒著森森冷光,望向遠處的樹林。
是什么人在那里,竟然散出如此強的血氣。
他踏上溪岸,揮手驅(qū)散水汽,朝那血氣漫開的地方悄然沒入林間。
還是那棵紅果樹下,楚云音像條死狗一樣趴在樹根上,撐開一條眼縫數(shù)著頭頂?shù)墓印?p> 還好還好,她還沒死。
也不知怎的,忽然就不疼了,楚云音摸摸自己的心口,好像還有一絲絲疼。
回去可得找三師兄看看,自己這是怎么了。又趴在樹下想了想,還是不要告訴廿生的好,她不想嚇著他,害他擔(dān)心。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楚云音扶著樹干爬起來,隨手摘了一只紅果,對著那樹虔誠道:“仙樹啊仙樹,保佑我必有后福?!?p> 恍然不知,身后已悄然現(xiàn)出一抹人影。
一角玄黑衣袂自林間翩然落下,露出一張眉目冷峻的面龐,行走間散發(fā)著一股迫人的氣勢,卻在靠近楚云音時,一點點收了起來。
原來是那個連白玉果都不會吃的傻丫頭。
他看著她,停住腳步,唇邊勾起一點笑意。
于是,剛在仙樹旁念叨完的楚云音一個毫無戒心的轉(zhuǎn)身。
“?。 ?p> 突然冒出的人影嚇了楚云音一跳,本就靠著樹干的她直接一頭碰在了樹上,又是一陣眼冒金星地疼。
“疼疼疼,好疼,啊?!背埔粑嬷^,差點哭出來。
真是看得人奇了,哪里冒出的這么一個傻丫頭,趙伯奕微微斂眸,掩起眼中的笑意,低頭看著楚云音道:“小丫頭,沒撞壞腦子吧。”
你才撞壞了腦子呢!楚云音在心里罵道,扶著樹爬起來,打量著面前的男子,穿著一身死氣沉沉的黑衣,卻是生得風(fēng)度翩翩。
“你站在我身后做什么!”楚云音怒道,一副對方肯定是對她不懷好意的樣子。
“我?”
趙伯奕忽然邁開步子,一步一緩地走到楚云音跟前,湊近她道:“自然是同你一樣?!?p> “……”
楚云音見他忽然湊上來,便迅速在心中目測了一下,打得過還是打不過。
趙伯奕自袖中伸出一只手,輕輕滑過楚云音耳邊,“啪”的一聲摘下一枚野果,接著道:“同你一樣,來摘仙果的?!?p> 這下,楚云音算是明白了。
打不過,跑!
她悄然聚起一道靈力,一掌拍在趙伯奕身上,趁他躲閃的一剎那轉(zhuǎn)身就跑,扎進草叢里就是一路飛奔。
這逃命的功夫她絕對是練出來了,楚云音如是想道。
而身后的趙伯奕,卻并沒有絲毫想追她的意思,他看著楚云音逃命般飛奔的身影,收起那只去摘仙果的手。
那只手掌心凝起的靈氣方才悄然熄滅!
沒有修為,連一根靈骨都尚未煉成,趙伯奕方才在靠近楚云音的那一瞬,便已探出了她所有虛實。
莫非,那陣血氣不是這個藍衣小姑娘所發(fā)出來的。
這附近還有其他人?趙伯奕看著樹林四周,的的確確悄然無人。
山外亭臺轉(zhuǎn)角。楚云音氣喘吁吁地停下腳步,見身后沒人追過來,總算舒了一口氣。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這個人很危險,對!很危險!
而且,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見過他,楚云音扶額,在哪兒呢。
仙果,大樹……樹上……
對了!是樹上!楚云音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在宗門里洗露天澡的男人!
宗門里怎么會有這樣的人,楚云音在心底鄙夷道,先是光天化日地露天洗澡,再是偷偷摸摸地跟在她身后,為人真是無恥變態(tài)!
別讓她再看見他!
楚云音氣呼呼地翻過廊橋,走回住處,想著明日還是要去找廿生,壓壓驚!
霧氣依然濃得化不開的林子里,趙伯奕還立在原地,對那一陣極強的血氣耿耿于懷。
忽然,地上的落葉里閃出點點晶亮的光芒。
他俯身拾起,一塊銅牌露了出來,正面刻著一個繁雜的“云”字。
“宗門弟子?”
不知為何,趙伯奕忽而露出一個心情頗好的笑容,反手將那枚身份牌納入袖中。
這傻丫頭原來是宗門弟子,他新來的小師妹啊。
她不知道他是誰,上來就出手打他,真是有意思。
看來他著實是太久沒回宗門了,趙伯奕想道,起身用靈力發(fā)出一道信號,片刻之后,便自林間悄然無聲飛下一只鐵蹄黑馬,那馬雙目炯炯有神,口吐人言道:“你今日慢了。”
“有些小事耽擱了?!?p> 趙伯奕毫不在意道,將手中的白玉果用靈力催熟,紅色外皮頃刻剝落,輕輕一扔投入黑馬的口中。
眼前卻忽而浮起那藍衣小丫頭將這喂靈獸的果子瞎啃一氣的模樣,沒來由地想笑。
“你身上有女人的味道。”鐵蹄黑馬對跨坐在它身上的趙伯奕道:“這味道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聞到過?!?p> “是么?”趙伯奕笑道:“我似乎沒殺過女人,你在哪兒聞到的。”
就是殺過,那么多,他也記不清了。
“走吧,小白?!?p> 鐵蹄黑馬打了一個響鼻,似乎對這個名字有些膈應(yīng)。
趙伯奕戴上面具,一人一馬轉(zhuǎn)眼沒入烏云之中。
暮色四合,天空漸漸變得一片漆黑。
那些自烏云中裂下來的月光,照在累累紅果上,竟是鮮艷又哀涼。
當(dāng)很多年以后,楚云音持劍向他走來,每走一步就落下一地星光,直到漫天的星光全部熄滅,一片死寂。
他想起這一天這個咋咋呼呼的小丫頭,只能悲傷又蒼涼地望著她。
“那我拿命償給你,好不好?!?p>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