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個高膽大的黃珊珊,聲音不高,但足以鎮(zhèn)住了金瀾科那群人,一個個簡直像是被劈頭蓋腦淋了一身水,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現(xiàn)在被夫子知道了,該怎么辦?他們面面相覷,不知怎么應(yīng)對這種突發(fā)情況.
狄航在暗地可惜了一番,討厭這個黃珊珊多管閑事,忍不住剮了她一眼,朝她做了個鄙視的動作,諷刺其是個是非精.
黃珊珊站在夫子身邊,一點也不怕他,見狄航兇自己,下意識抬了抬挺翹的鼻子,揚起尖小的下巴,搖了搖蘭夫子的胳膊,指著狄航道:“夫子,是他先惹事的,我剛才都看見了?!甭牭竭@話的狄航一下子就像個泄氣的蹴鞠,乖乖地接受蘭夫子的盤問.
一場風波就這樣煙消云散,事情敗露之后,金瀾科那撥九個人,帶上狄航、李天龍、范凱軍被夫子留了下來。隔壁班三個“好戰(zhàn)分子”盡管推脫是湊熱鬧,本人不認識金瀾科,卻依然被通知了他們班的歐夫子,一臉土色地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至于川遼凌司和大胖子,因為離狄航比較遠,沒有受到波及,即便黃珊珊說了一嘴,狄航也扮作毫不知情.撒謊,誰不會呢!狄航心里為自己扳回一城而感到慶幸。
離開了道堂,川遼和凌司像攆兔子似的催促佘金輝,誰叫他知道“金色傳說”的線索呢。
“快點,大胖子,被別人抓走可就沒了。”凌司瘦的跟猴似的,趕起路來一點也不帶喘,反而把累的夠嗆,他嫌胖子走得慢,干脆回頭拉著他一齊跑,這樣做卻把凌司搞累了(是心累)。
川遼現(xiàn)在精力旺盛著呢,跟在佘金輝后面不緊不慢地走著,偶爾見大胖子想放慢腳步,就在后邊協(xié)助凌司用手推他。
嘴上不說,佘金輝心里也著急著,無奈路程確實遙遠,他不得不止住了腳步歇了下來。高負荷的運動量讓他渾身濕透,整個人熱氣騰騰的,連頭發(fā)絲也掛滿了剔透的汗珠,凝結(jié)在一起。
帶著咸味的汗水混雜著清鼻涕淌進他嘴里,佘金輝忍不住伸出舌頭舔了一圈干燥的唇邊,
像個刺猬,川遼瞅著他那熊樣心想。
“別推我!”佘金輝疲憊之下翻過頭罵了川遼一句,自己累著呢沒看見么!
川遼悻悻地收回了手,擠出個笑臉解釋道:“我只是想快一點嘛,別生氣?!币搽y怪胖子會在意,他其實不比佘金輝矮多少,力氣也足夠大,一使勁難免會控制不住力度.
這兩年川遼個子竄得快,現(xiàn)在幾乎到了輝哥的耳朵位置,不知情的旁人還以為他是八歲的咧.
"胖子,你說的那片樹林還有多遠?"凌司說這話時手搭涼棚,朝遠處看去,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離開了街市,來到了荒郊,放眼一看,除了馬蹄車轍在沙地上留下的痕跡,這條土廊只有幾家露天茶館,人客也不多.
佘金輝抽了抽鼻子,指著前方小店后邊的小矮坡處說話:"過了那兒,就能看見了."
什么?還要翻過去才看到,那不是還要趕半天路!凌司罵罵咧咧的嚷著,見胖子慢吞吞地走著,實在等不及,決定和川遼先走一步.
?。⒛阋_我你就死定了!"撂下這話兩人撒腿就跑.
這是一場即興的賽跑,沒有裁判,沒有指令,全憑四目相對時的心領(lǐng)神會,再轉(zhuǎn)眼兩人已經(jīng)咬緊牙關(guān),顧不上說話,耳邊響起的只有呼呼的風聲,腦袋里的不愉快隨著流動的空氣被拋到九霄云外.
"你跑不過我的,小丫蓋?。?p> "放你娘的屁,有本事超過我再說."
"你連我娘的屁都追不上,嘠莎季,放棄吧?。?p> ?。⒕湍?,我再讓你十步!"說到做到,凌司猛地停下來,蠻有信心地讓川遼先跑.
川遼專注地看著前方,指著前方的坡頂氣喘吁吁地說道:"誰先到那誰贏!你要輸了."
凌司聽罷,顧不上斗嘴,揮舞著胳膊,大聲地叫著,發(fā)起了沖鋒.
走在前頭的川遼回頭看了他一眼,感覺他走得太快了,心急之下,也跟著凌司喊了起來,兩人幾乎是不分先后的到達了坡頂.
"我贏了."
?。⒛阆拱?!我腳先踩到這里的."凌司特意蹲在地上,強調(diào)著身下的腳印.
?。⒛悄阙A了?。⒋ㄟ|改口.
經(jīng)過這一輪,兩人體力消耗得差不多,回頭留意佘金輝的身影,發(fā)現(xiàn)他竟在茶館那坐著喝茶,見兩人看了過來,還故意抬起手中的大餅.
不用說,這丫現(xiàn)在滿嘴是油!
川遼收回了目光,卻被告知"你看坐旁邊那人怎么那么熟悉?"定眼細看,我頂!姥爺怎么跟過來了?
?。⑴?!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前天弄爆的空水甕."凌司想起川遼之前練刀法時誤傷的那個水缸,他肯定被發(fā)現(xiàn)了!
川遼否認,白了他一眼:"那甕我已經(jīng)補好了,不可能."略作思考,他問道:"是不是你闖禍了,你想清楚些,說出來我?guī)湍愦蜓谧o."他沒啥心虛的,反倒是凌司,身上有不少疑點,之前凌司還打爛過大舅媽放在院子里的好幾個花盆呢,說是抓什么老鼠!
"不可能的事?。⒘杷镜谝粫r間就否認,稍作停頓一下,才繼續(xù)說道:"有可能是我在書房練字的時候弄壞的那支狼毛筆,你不也在場么,筆頭都不知飛哪去了,找死也找不到."
?。⑧膏福悄闼蓝?,說不定姥爺就是來找你賠錢的,或者罰你掃院子?。⒋ㄟ|夸張地做了個鬼臉,紅撲撲的臉蛋上寫滿了幸災樂禍的笑容.
"也不一定是······"凌司冷靜下來,支著手托下巴細想,遠處的輝哥和姥爺已經(jīng)起身,往他們這個方向走來。
兩人停止說話時,頭頂?shù)奶査坪跄弥芽床灰姷拇笊茸?,呼呼地往他倆身上趕著熱浪,這兩個娃娃整張臉被汗水弄得黏糊糊的。
下一刻,川遼身體猛地一顫,雙目圓瞪,似乎受到了天大的刺激,又或者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沉默地看了凌司一眼,這似乎是個信號??伤麃聿患敖忉屖裁?,往腳下的那片樹林奔去。
“喂!等等我!”凌司被他這反應(yīng)弄傻了,再抬頭看川遼時,發(fā)現(xiàn)對方跑得比兔子還快,連右邊的靴子都飛出來了!
“哇擦,等我??!這是怎么回事!別走,快說出來!”凌司抓狂飛奔.
可怕什么就來什么,慌不擇路的川遼最終還是沒逃出姥爺?shù)氖终菩?,一頭撞進他懷里.
?。⒆甙桑|兒,你頭發(fā)太長了,不是說了散堂等我一下么."姥爺知道他心里想啥,也不明說,一把就將川遼抱了起來,"嗖"一下飛上了半空.
"姥爺再見?。⒘杷狙b模作樣地擺了擺手,待到爺倆走遠了,想起川遼害怕剪頭發(fā)的表情,忍不住仰天狂笑.你就安心去剪發(fā)吧,我?guī)湍隳媒鹕珎髡f,蕪湖~
被姥爺逮住的川遼心里是一萬個不情愿,先是激烈反抗,見姥爺態(tài)度堅決,然后降下了聲調(diào),開始給長輩講大道理。
什么"像我們這個年紀的道童都喜歡留長頭發(fā)"、“我可以每天都洗頭,只要不理發(fā)”、“不理沒關(guān)系的,理完發(fā)晚上睡不著”“要是能饒了我這次,我天天吃青菜行了吧”之類的話扯了一大堆,姥爺依舊無動于衷,川遼沒轍了,一屁股坐了下來,氣鼓鼓地看著遠方。實際上他坐在姥爺平時經(jīng)常拿的那只酒葫蘆上,黃澄澄的葫蘆面歪歪扭扭地刻著個大鬼臉,那是川遼趁姥爺喝醉時偷畫的。
在云層中穿行的感覺還是蠻不錯的,川遼不止一次想過和凌司在這里面玩捉迷藏,可惜現(xiàn)在他卻沒心思想這些,只是呆呆地看著前方,漫無目的地打量著四周。從縹緲的云霧中掠過,除了無聊還是無聊,那一片片云就像風一樣,抓也抓不住。
此時他腦袋里突然冒出個想法:為啥這些云都一個樣。想到這時,川遼撇了撇嘴,要是有一堵云砌的墻就好了,他寧愿撞上去也不想去理發(fā)。
要說剪發(fā)為啥令他反感,還得怪尚未成家的小舅舅.
原本川遼在沒回老家前對剪發(fā)這種氛圍就沒啥好感——一群人嘻嘻哈哈的圍著剪發(fā)的人評頭論足,看似很禮貌地捂著嘴,實際上就沒降低音量,什么話都聽得一清二楚.甚至有的人開完玩笑后還要大肆宣揚被剪發(fā)人的缺點,邀請三五朋友圍觀,生怕整個世界都聽不到他那惡毒的玩笑話.
這不算過分的,碰到有些專門整人的家伙更頭疼,趁著剪發(fā)師傅不注意,背地里搞小動作:撒螞蟻、丟毛毛蟲等,就是要看你坐立不安的尷尬樣;膽子大一點,直接出言嚇唬,說你頭頂發(fā)芽了,或上面寫了些不吉利的話,被他看見了等等,碰到這種人你除了憤怒和哭還有啥辦法,剪頭發(fā)的椅子上設(shè)置了奇力屏障,一坐下去屁股就動不了了。你要是敢朝那些人丟東西,他們還會更甚,直接把唾沫吐在手上往你臉上一抹,他自己則蹦著跳著跑個沒影,連算賬的機會也沒有。
小舅帶他來剪頭發(fā)那回就是這樣,川遼回老家的時間還不算長,人生地不熟的,坐在牢固的剪發(fā)椅上本就不舒服,小舅恰好撞見個朋友,就撂下句“你乖乖坐著,我去對面喝口茶”,就和友人到對面小飯館吃喝去了。那時理發(fā)的位置就在大樹下,感覺是挺大風的,川遼一抬頭,看到婆娑的樹影中大概有個飯館的招牌隨風晃動,剩下的內(nèi)容都被密密麻麻的樹枝掩蓋得嚴嚴實實的,哪還找得到小舅他人,他打量著周圍還在排隊的少年,頓時有種大事不妙的預感.
果不其然,其中有兩兄弟明目張膽地指著川遼的腦袋說像個大西瓜,氣得他滿臉通紅,破口大罵他們兩個,結(jié)果對方從嘴里吐出個果核,直接砸到他臉上,差點就中了眼睛.
自此之后,川遼的頭發(fā)能留則留,長到自己也受不了的時候,就拿把剪刀對著盆子咔嚓幾下,有時奶奶覺得不好看嘴里嘮叨兩句,他就隨便應(yīng)付兩句.哪想到這次姥姥偏要姥爺帶他去理一次發(fā),說是什么節(jié)氣到了,要正經(jīng)過個節(jié).
?。⒛阋壹粢残校脦胰]人去的攤?"川遼突然抬頭,向姥爺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沒人去的店?姥爺不解,"就是沒人排隊的理發(fā)攤."川遼補充道.
姥爺不明個中緣由,但他深知川遼這樣說一定有他的道理,因此也不多問,在半空繞了大半圈才替外孫找到合適的.那是條偏巷,剪發(fā)師傅的攤位就在打鐵鋪對面,中午大家都跑去吃飯了,沒啥人轉(zhuǎn)來這里.
剪發(fā)師傅是個長相和藹的大叔,見有客人來了,一骨碌從椅子上站起來,熱情地招呼其坐下.
川遼拒絕:"我不想坐這種椅子."見師傅略感疑惑,他解釋道:"就是里面那種木凳子,可以隨便動的那種."
大叔恍然大悟,這孩子還蠻講究的嘛!
話說凌司和大胖子兩個走在一起,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看著還蠻滑稽的.路上不時能碰到前往同一個目的地的堂友,都是奔著金色傳說去的.凌司恨得牙癢癢的,這死胖子跑起來還沒自己走路快,耽擱了那么長功夫,原本自己領(lǐng)先的,現(xiàn)在反倒落在人家后頭,他這樣子抱怨的時候,佘金輝鼻子里哼了一聲,氣定神閑地說了句:"去了也沒用,又不是草葉,隨便就能找到."
那你肯定有方法唄!想到這里,凌司也慢下了腳步,既然有妙招,不妨將就他一下.
闖進這片林子,大中午的卻感覺涼的慌,凌司是第一次來這地方,之前聽都沒聽過,周圍樹木繁茂,簡直遮天蔽日,每一棵幾乎都要八九個人合抱才能合攏,這個數(shù)據(jù)是前方那些同道中人親自測試得出的結(jié)論.佘金輝到了這里,反而收起了大大咧咧的性子,連走路也變得小心翼翼,碰到認識他的只是簡單點一下頭,然后快速繞過,盡量不作交談.
?。⑦@片林子很大的,小心被奇獸發(fā)現(xiàn)."佘金輝說著話時,在一棵上面堆積著厚厚樹脂的大樹前停下,若有所思.
凌司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好奇,探出鼻子湊近聞了一下,樹很高,他踮起腳也夠不到樹脂的位置,但那股散發(fā)出來的氣味卻讓他捕捉到了.
一股干燥且刺鼻的味道混合著空氣鉆進了他鼻腔,隨之而來的是一股躁動不安的瘙癢,"哈欠?。⒘杷具B打三個大噴嚏,連眼淚都逼了出來.他低下頭拾起地上的一根干柴,想要對著這奇形怪狀的樹脂狠狠戳一下,弄點下來看看,卻被佘金輝抬手制止,示意不要亂動.
它看起來不像是平常的樹脂具有乳滴狀,而是像一灘厚厚的面團,白乎乎的,上面有許多不規(guī)則的硬塊,就像是水和面粉沒有充分攪拌均勻的狀態(tài),尤其是上邊還帶著一個個小黑點,讓凌司想起了一道美食——蝦滑.
?。⑽揖涂匆幌孪x子在不在里面."凌司邊說著邊動手,還沒待胖子回答,猛地一個跳躍,手中的干柴打在白乎乎的樹脂上,結(jié)果卻大失所望,這東西牢固得很.
?。⒔心銊e亂搞,里面可能有飛蛾,那些粉弄到身上會癢的."佘金輝責怪道,他明說,崔小生手中的奇蟲肯定在這邊捉的,自己之前在這里玩時親眼見過.
猴急的凌司不想聽他啰里啰嗦的,撿起地上的干柴就往樹根處挖去,不就是找蚯蚓么,誰沒挖過土嘛,難不了我!
凌司心里想著,手腳麻利地刨坑,警惕的小目光一直在掃視四周,生怕冒出個"競爭對手",這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省得僧多粥少不夠分.再說了,以他的性格,也不會隨便拱手給人,要就自己挖去.
佘金輝見他自作聰明,像個老太婆似的背著手注視著他,嘴里唉聲嘆氣,連連搖頭,但就是不說話.
?。⑴肿?,別在那站著,快過來幫忙."凌司挖得起勁,已經(jīng)解開腰束松下了佩劍,雙手握著劍柄,劍尖朝下旋轉(zhuǎn)著半插進土里.他感覺土壤較干,心里靈機一動,站起來抖擻著下擺,作勢欲脫.
"哎呀呀,非禮勿視!非禮勿視也!"佘金輝裝腔作勢地半遮眼,松開指尖縫隙想知道他搞什么名堂.見凌司正對著地上那小洞嘩啦啦地解手,這下徹底把他整樂了,幾乎笑出了豬聲.
"還在笑,接招吧你?。⒘杷境弥禈返墓Ψ蚝龅剞D(zhuǎn)身,佘金輝猝不及防下躲避不及,弄臟了衣裳,態(tài)度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變,破口大罵起來.
誰讓你在旁邊光看不干活!凌司美滋滋地整理好衣裳,直接無視佘金輝的存在.土壤經(jīng)過這一番滋潤,果然松軟了不少,他把佩劍當作搗藥的工具,埋頭苦干.
說實話,剛開始碰見他倆的幾個道童或許會留個心眼在他們身上,不過經(jīng)過這一鬧,倒完全沒了那想法,本想觀察他倆有什么本事,現(xiàn)在弄不好還惹到一聲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