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井千草是悠二的母親,一名為只身派赴海外的丈夫,貫太郎管理整個家的精明主婦。
外表看似溫和實則內(nèi)心堅強,連亞拉斯特爾也對她的賢惠贊不絕口。
“……千草,我想問你……”
夏娜從坂井家面向庭院的外緣長廊探出頭來,游移不決地出聲喊道。
“哎呀,你回來啦,小娜?!?p> 千草停下正在擦拭客廳餐桌的手,對著回到家的“半天食客”少女露出親切的微笑。
自從夏娜長時間待在坂井家這數(shù)個月以來,千草對于這名生活常識有些欠缺的少女照顧得無微不至到有點過頭。
千草以為……本名是平井緣的這名少女由于家庭因素,目前一人獨居在家。
由于人在海外擔任重要職務(wù),對她來說宛如獲得了名正言順的理由,于是幾乎將夏娜當親生女兒一般疼愛不已。
此外,對千草而言,這個行為與“夏娜跟悠二的關(guān)系”完全是兩回事。
不過她并沒有在少女的身旁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兒子在……
“阿悠沒有跟你一道回來嗎?”
夏娜早晚在坂井家用飯,只回到自己的平井家睡覺而已,就這樣過著“半天食客”的循環(huán)生活。
每天放學(xué)之際就跟悠二一起——為了避免引起“無聊的謠言”,兩人在學(xué)校先各自分開,到了回家路上再會合——接著返回坂井家。
只要是上學(xué)的日子,就一定會像是在盡義務(wù)一般跟悠二一起回家的她(基于千草所不知道的內(nèi)情,這是必然的反應(yīng)),現(xiàn)在單獨回來可說是非常稀罕的事情。
面對千草的疑問,夏娜的回答簡潔有力,只說明這個行動的事實。
“因為我先走一步,用跑的回來?!?p> “哎呀哎呀?!?p> 腦海浮現(xiàn)兒子被喜歡的女孩子丟下不管之際那種既落寞又驚訝的表情,千草輕笑起來。當然,她也發(fā)現(xiàn)到夏娜是基于某個理由才會采取這種行動。
于是她將手上的抹布重新折疊好,擺在餐桌,來到從外緣長廊一端畏畏縮縮窺探著她的夏娜面前坐下,讓雙方的視線平行相對。
“怎么了?”
“唔嗯……”
夏娜稍縮回探出的臉龐,小聲回答這名在不知不覺間已心生信賴與尊敬之意的女性。
就這樣猶豫了數(shù)秒鐘,然后又一如往常毅然決然地直接詢問:“幫別人做飯這種行為,有什么特別的意義嗎?”
“呃?”
出于驚訝與喜悅,千草忍不住逸出聲音。
(……?)
垂掛在夏娜胸前交叉環(huán)繞著金環(huán)的精致墜子當中,使其意志得以顯現(xiàn)的“紅世魔王”……賜予她身為火霧戰(zhàn)士的力量的“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也受到影響,險些喊出聲來。
“做?”
?。垼浚?p> 雖然有著喜悅與詫異的不用反應(yīng),但千草與亞拉斯特爾同時表示疑問。
“嗯?!?p> 夏娜邊答,邊把整張臉藏到門后。
“阿悠希望小娜你幫他做飯嗎?”
?。ú?,這倒是沒有……?)
“不是的?!?p> 她斬釘截鐵說完,經(jīng)過數(shù)秒鐘的遲疑,這次仍然遮著整張臉坦白招供:“今天中午——”
原班人馬(一人缺席)一起吃中飯的時候,才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件事。
悠二看起來一副津津有味地吃著吉田一美的便當。
這是因為她非常仔細地觀察吉田的行動與悠二的表情才會發(fā)現(xiàn)這一點……總而言之,悠二一如往常帶著吊兒郎當?shù)能浕θ?,接過遞到眼前的便當。同樣也一如往常地,接過夏娜扔給他的點心。
“可是,感覺好像不太一樣?!?p> 雖然千草教過她相關(guān)的用餐順序,甜點通常是排在“其他事物”之后吃,可是除了這一點之外,她不由得感覺到悠二好像主要是吃吉田的便當,順便才吃她的點心。
而且,這個動作讓她感覺很不是滋味。
贈予物品這種行為的確是帶有相互較勁的意味沒錯。
可是今天扔給他的,明明就是她這陣子最愛吃的可口大福餅。
正當她如此心想之際,吃著便利超商的副食跟幾個飯團的田中榮太說道:“好——好哦——!好羨慕有人可以吃到親手做的便當哦!”
但是。
夏娜并不了解這句話的意思。
?。ㄓ惺裁础昂谩保浚?p> 她從來沒想過,精力來源的補給還有除了味道與數(shù)量以外的差別。
如果有的話也是營養(yǎng)價值的優(yōu)劣,不過從田中的話中可以感覺得出,除了這些理論以外的事物。現(xiàn)在……
“悠二露出怪怪的表情笑著敷衍過去,吉田一美也是……用相同的表情微笑……”
“吉田一美啊……”
大致了解整個經(jīng)過的千草,以手扶著泛起溫柔笑容的臉頰。
(沒想到阿悠這孩子還真受歡迎啊。)
上了高中以后,好幾次要幫他做便當帶去學(xué)校,他就是堅持不聽,應(yīng)該就是因為這個理由吧,千草心想,同時為了兒子的成長略顯落寞地嘆了口氣。
在門板暗處緊緊抿嘴的夏娜,以鬧別扭的語氣對她說道:“總覺得很不喜歡?!?p> ?。ā磬?。)
藉由夏娜胸前的墜子表達意志的亞拉斯特爾,無法正確掌握整件事的情況。他并未對千草表明身份,加上對于一般生活常識十分生疏,透過某次對談作為契機,將夏娜心理層面的教育工作大部分委托給她。這次也是其中一例,不過他還是感覺有點怏怏不樂。
?。槭裁床幌日椅疑塘??)
事實上,就算夏娜真的問了,他可能也無法給予有用的建言……不,雖然沒辦法,但是有什么事情先找自己商量,這才是身為同心同體的火霧戰(zhàn)士跟“紅世魔王”合理的做法不是嗎?仔細想起來,促使他全面信賴千草的那次對談也是,夏娜并不是找他,而是突然向千草提出疑問。
(或許彼此都是女性所以比較容易開口……不,可是……)
這種情形不知是否應(yīng)該表示遺憾,即便是來自異次元世界的“紅世魔王”,也儼然存在著不同的性別。正確來說,是比照這個世界的性別,存在著兩個不同種類的性質(zhì)。
意思就是,類似這個世界的生殖行為,存在的分化以及獨立取得分化個體這個行為的主體者的存在·女性,與提供突變因子的存在·男性?;蛟S因為這兩種存在在機能分工方面酷似人類男女的生殖行為,因此連基本性質(zhì)也很相近。以生物學(xué)的分類來說固然是不同次元的存在,但不可否認的是人類與“使徒”均有男女之分。
總而言之,亞拉斯特爾是男的,夏娜是女的。且不論是否理解一般常識,千草的確比較適合與她討論細膩的情感問題。
但……
縱使理智上明白這一點,親手精心栽培夏娜成為火霧戰(zhàn)士,又是共同戰(zhàn)斗、一起生活的同志,亞拉斯特爾不知不覺滋生些許的落寞,甚至感到有點嫉妒。
(夫人應(yīng)該不至于做出錯誤的指導(dǎo)……)
身負亞拉斯特爾復(fù)雜的期待,千草開口了:
“小娜,以前有人做菜給你吃嗎?”
“……像千草你嗎?”
夏娜終于從門板暗處探出頭來。
“是的,跟亞拉斯特爾先生住在一起的時候,一定有人為你準備熱騰騰的菜肴,一起享用美食對不對?”
千草一面詢問,一面敲了敲自己身旁的走廊邊緣,要夏娜坐下。
“我沒有跟亞拉斯特爾一起吃過飯,威爾艾米娜的話是有……”
夏娜也一面回答一面乖乖聽話,很快地坐下。兩人一起眺望庭院,并未四目交接。這種姿勢是為了方便談?wù)撾y以啟齒的事情。
“……那個,跟千草一起吃飯的感覺不一樣,比較像是彼此攝取養(yǎng)分的工作之一?!?p> “是嗎?”
千草避免對于這個乍聽之下令人感覺不幸的遭遇做下結(jié)論。雖然語氣淡然,但是少女的聲音之中蘊含著一股任何人均不可侵犯的莫大歡喜,漫不經(jīng)心的安慰言語將會遭到頂撞反彈。
因此千草……
“那就不太清楚了。”
僅做出事實上的認定。
“小娜你聽清楚了,交出親手做的便當這種行為啊……”
“嗯?!?p> 夏娜沒有轉(zhuǎn)頭,認真豎起耳聆聽。
千草也沒有看向她,淡淡地說道:
“就是跟說出喜歡對方的意思是一樣的?!?p> “呃?。俊?p> 夏娜站起身,露出一臉世界末日降臨的表情。勉強保持的冷靜早就不翼而飛,臉色也轉(zhuǎn)為蒼白。想到自己竟然愚笨到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事情“已經(jīng)演變成這種地步”,即將爆炸的怒氣一涌而上。
千草對于少女敏感的反應(yīng)面露苦笑,拉著她的手,要她再次坐下。
“冷靜點,小娜,你對許多事情的看法總是太過死板,就算對方非常明白這個行為所包含的心情,反也不一定會接受。”
“可是……”
重新坐下的夏娜不安地握住千草的手。
既然交出親手做的便當?shù)男袨榇碇@樣的含義已經(jīng)是不爭的“事實”,悠二應(yīng)該早就明白這一點。繼續(xù)接受對方的便當這一點的意思就是,悠二早就察覺吉田“喜歡他”的心意了不是嗎……?
夏娜有氣無力地坐著,邊思考邊按照說明將每件事情逐一定義。
千草湊近這個可愛的少女:
“最主要的是,做飯給對方吃,就是認為對方很重要,希望對方幸福。是一種向?qū)Ψ奖磉_‘關(guān)心’的行為。其中便當是比較特別的,不過……”
“不過?”
夏娜也稍稍靠向千草。
“到頭來,無論如何喜歡對方,無論送給對方的禮物包含了多少真心,如果不親自說出口表達自己的心意,對方也不會有所回應(yīng)。尤其是‘這方面的事情’。那位吉田一美已經(jīng)說出口了嗎?”
“……”
應(yīng)該還沒,夏娜心想。
不過,從幾天前的正式宣戰(zhàn)那種認真的口氣,應(yīng)該已經(jīng)沒有剩下多少時間——
?。ㄟ€有時間……?)
驀地,發(fā)現(xiàn)這一點。
既然還有時間,那又能做什么?
趁這個時候,自己先下手為強?這么做,有辦法阻止吉田一美嗎?況且……對,說來說去,悠二對自己又是什么樣的想法呢……?
剛才的怒氣不知為何突然轉(zhuǎn)變成不安。
?。ā拔乙欢ㄒ僖淮?,親口跟坂井同學(xué)說,我喜歡他!”——)
從這句令自己感到恐懼的話語之中,找出不安的核心。
(……說我喜歡他……)
她將這句話與自己重疊在一起,心想:
?。ㄎ蚁矚g悠二。)
已經(jīng)可以極其自然地理解這句話。
同時,從不安的深處,涌現(xiàn)近似沖動的渴望。
?。ㄎ蚁M贫艺f:“我喜歡你!”)
那是充滿熱情歡喜,龐大驚人的“無法克制的心情”。
一種希望展現(xiàn)自己所有的力量,將悠二拉到自己這邊的強烈心情。
(沒錯,我……我希望悠二跟我說:“我喜歡你!”)
但是,她完全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做才好。
是不是模仿吉田一美所宣布的那樣,跟悠二說“我喜歡你”就可以了?
可是,悠二又不一定會回答:“嗯,我也喜歡你!”
自己擁有的力量完全派不上用場,手邊只有無法預(yù)估的勝算。
可是,我一定要他這么說。
就在這個時候,腦中掠過一個想法。
“‘所以要表達關(guān)心’!”
“!”
聽到少女出乎意料的結(jié)論,千草大吃一驚,也能正確感受到話中所包含的心情,接下來,不知所挫的笑聲當中夾雜著嘆息。
“呼……果然,女孩子就是比較早熟……我才剛剛向亞拉斯特爾先生說要全權(quán)負責呢。”
?。ā俊??——?)
亞拉斯特爾聽著一連串的對話,他完全無法掌握兩人對話的重點。只覺得很不喜歡,對他而言是一種危險狀態(tài)……他只知道一點,總而言之似乎已經(jīng)可以確定處置坂井悠二的對策了。
?。ǚ蛉恕娴氖且晃恢档眯刨嚨娜恕#?p> 不再像以前那樣排斥千草。然而,即便如此,對于合約人站在自己無法干預(yù)的位置的一舉一動,“天壤劫火”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
…………
半夜時分,坂井家籠罩在自在法“封絕”當中。
這個呈現(xiàn)圓蓋形的彩霞屏障,正是從內(nèi)部切斷與世界的運作,并且與外界隔離隱蔽的因果獨立空間。
封絕內(nèi)部的地面上,以熾紅火線描繪著詭異文字所組合而成的圖騰,代表著自在法的驅(qū)動。
這個火線搖曳的地面圖騰,以及偶爾攪雜在彩霞屏障當中的熾紅色澤詭異流動的光景,讓悠二聯(lián)想到“火焰地獄”這個名詞。囚禁在其中的一切事物,切斷了與外界的因果關(guān)系而靜止不動。能夠在其中活動的只有與“紅世”有關(guān)的人而已。悠二是特例中的特例,可以正?;顒印_@是來自寄宿在他體內(nèi),可以干涉所有時間現(xiàn)象的“紅世”秘寶“零時迷子”的力量。
而悠二現(xiàn)在則與設(shè)置這個封絕的夏娜,一起待在坂井家的屋頂。
兩人肩并著肩,坐在屋頂最高處·屋脊。
悠二穿著T恤跟運動褲,夏娜閃耀著炎發(fā)灼眼,薄睡衣之上披著火霧戰(zhàn)士的黑色大衣。這當然不是深夜幽會,雙方正在進行凌晨零點來臨之前的夜間特訓(xùn)。(沒必要強調(diào)這點吧)
悠二體內(nèi)的“零時迷子”除了原有的力量之外,還具有到了凌晨零點,就可以將宿主當天所有消耗的“存在之力”完全恢復(fù)的這種充滿威脅性的力量(應(yīng)該說,這是原來的用途)。也因此被稱為“紅世使徒”秘寶中的秘寶。
兩人在零點來臨之前,活用悠二所具備可以恢復(fù)能力的“存在之力”,鍛煉并嘗試身為火霧戰(zhàn)士所具備的各種能力與自在法。
因為自身原因?qū)ψ栽诜ê翢o涉獵的斗比則一個人在庭院里對著空氣打拳。
他的拳頭每一次擊出,都會噴射出一道銀白色的氣流,這道氣流在被他擊出的同時也回轉(zhuǎn)過來攻擊他自己本身,而他則在躲避氣流的攻擊的同時,一邊繼續(xù)出拳,增加氣流的數(shù)量。
現(xiàn)在這里沒有能和他進行對練的對手,他就只好用這種方式來磨練自己了。
也算是給自己訓(xùn)練反應(yīng)能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