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護(hù)國寺。
大殿里燈火通明,妙心靜靜坐在蒲團(tuán)之上,閉著雙目,不發(fā)一語。
張龍在他面前走來走去,身后跟著了火一樣,眼睛還不時飄向妙心。
就在剛才,他們抓獲了青瓷娃娃的持有者,護(hù)國寺住持妙心。張龍不怎么喜歡此人,但見到他的那一刻還是吃了一驚。
妙心一直跟九妹相識,張龍以前也是見過他的。他雖與此人沒說過幾句話,但怎么也想不出來他就是兇手。因為他給人一種正直的印象,這種印象一時半會兒還真不好丟棄。
這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張龍?zhí)ь^,見展昭走了進(jìn)來。
“展?fàn)敚 睆堼埢仡^看了一眼妙心。
展昭點點頭,朝妙心走了過去。
“妙心大師有什么說的嗎?”展昭看著他。
妙心緩緩睜開眼睛,“既然你們已經(jīng)知道了所有事,又何必再問?!?p> 展昭:“可否告知,你殺他們二人的動機(jī)是什么?”
妙心:“這兩人早前作惡多端,貧僧只是用自己的方式替他們做個了結(jié)罷了?!?p> 展昭道:“你這個理由并不能讓人信服?!蓖A送S终f,“既然你自認(rèn)為兇手,那么兇器呢?”
“已經(jīng)被丟掉了?!?p> “丟去了哪里?”
“或許是水池里,又或許是別處。你認(rèn)為我會告訴你嗎?”
展昭:“既然連殺人都承認(rèn)了,又為何不告知兇器的下落?”
妙心抬頭看他,“請不要咄咄逼人?!?p> 展昭斬釘截鐵道:“我只是公事公辦。如果拿不出兇器,那么我有理由相信,你這是在撒謊?!?p> 妙心笑道:“哦?你認(rèn)為有誰值得我這樣維護(hù),甚至不惜性命?”
展昭只能無奈承認(rèn):“我不知道?!?p> 妙心道:“開封府的展大人一向精明能干,如此明擺之事,又何必想的過于復(fù)雜呢?”
展昭一字字道:“好,那你告訴我,殺人的真實原因是什么?”
妙心抬頭道:“貧僧記得已經(jīng)說過了。”
“那根本就不能算作殺人的理由。”
“哦?那什么樣的理由才合適?”
只聽一人在門外道:“我這里倒是有一個很好的理由?!?p> 眾人抬頭,見一人玉帶白袍,翩然而來。
展昭:“柴公子?”
柴玉點頭,而后看向好友妙心,臉上卻并無表情。
展昭追問:“不知柴公子剛才之話是何意?”
柴玉:“妙心并不是真正的兇手?!?p> 妙心抬頭盯著他,一字字道:“柴公子不要多管閑事?!?p> 柴玉不答,展昭繼續(xù)道:“那么兇手是誰?”
柴玉正要說話,又一人插話道:“這個問我就行了?!?p> 九妹隨后走了進(jìn)來,站在柴玉旁邊。
柴玉看她,皺眉:“我不是說過,這件事我會處理?!?p> 九妹搖頭:“這件事誰都處理不好?!?p> 展昭:“阿九,不要賣關(guān)子,究竟怎么回事?”
九妹:“我與妙心相交多年,他為人方正,并不會違背本心作出殺人之事?!?p> 妙心淡淡道:“人是會變的,你們都被貧僧營造的假象給騙了?!?p> 九妹搖頭嘆氣:“凡殺人者都有極其強(qiáng)烈的動機(jī),死者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殺他們?就算要懲罰他們,你大可上報開封府,何必親自動手。而且還是在自己的地方?!?p> 妙心沉默,停了停道:“貧僧只是不想讓人懷疑到我?!?p> 九妹:“你不是不想讓人不懷疑你,你是怕別人不懷疑你。因為你想維護(hù)一個人?!?p> 妙心苦笑:“你為了幫我,也是頗為了一番功夫。但殺人就是殺人,別白費功夫了。”
九妹道:“從兇手殺害第一個人開始,你就故意誤導(dǎo)我。說青瓷娃娃或許跟人偶術(shù)有關(guān)。你知道對于我這樣一個看見書就頭疼的人來說,是絕不會去想要翻閱那本書的?!?p> 她接著道:“可是我偏偏就翻了,而且還從頭到尾翻了個遍,但并沒有找到相關(guān)記載。這是為什么呢?莫非精通佛理的妙心和尚突然記性不好,連自己看過的東西都搞混了?”
說罷,她看了柴玉一眼,翻書這種事還多虧柴玉抓她來這里。否則,她哪里有那么多閑工夫?
“不!”九妹搖了搖手指,“恰恰相反,他是故意要將我們的注意力引到青瓷娃娃上?!?p> 展昭道:“之后,你再制造天王殺人的假象,為的就是讓自己之前的說辭更逼真?!?p> 妙心笑道:“所以,你是說,良修看見那個天王是我假扮的?真是荒謬?!?p> 九妹接著道:“你知道,世人最忌諱這種神秘之事。即便事發(fā),或者展大哥他們查出死者的真實身份,也沒關(guān)系。因為這些死者本來就罪大惡極,他們觸怒什么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p> 展昭又道:“但你沒想到我們會故意撤走衙役,暗中再回到寺院布控。等你猜到后,兇手又可能再一次犯案,所以你只能提前用自己引開張龍他們,好給兇手某種警示。這也是你為什么手里會正好拿著青瓷娃娃的原因?!?p> 妙心抬頭看著二人:“貧僧不得不佩服你們二位的想象力,真是精彩??上?。。。”他微微嘆了口氣,“兇手就是貧僧?!?p> 柴玉冷冷道:“何必自毀。你明明。。?!?p> 妙心打斷道:“不要再說了。貧僧自己的事自己做主,與旁人何干?”
九妹叫了一聲“妙心——”
但妙心鐵了心,并不理她。
妙心站起身:“展大人,這就走吧。”
展昭:“你真的想好了?這一去或許永遠(yuǎn)沒有機(jī)會了?!?p> 妙心苦笑:“貧僧早就沒有機(jī)會了?!?p> 展昭嘆氣,兇器找不到,青瓷娃娃就是唯一的證據(jù)。即便妙心是無辜的,也是無可奈何。
妙心:“好了,這就走吧。不要再耽擱了。”說罷,拔腿就走。
但當(dāng)他們走到院子時,突有一人喊道:“等一下?!?p> 眾人回頭,見一身穿黃袍,年紀(jì)約莫四十歲上下的僧人走了過來。
九妹認(rèn)得此人,他正是無塵法師。
展昭驚訝:“無塵大師?”
無塵念佛行禮:“你們不能將妙心帶走。”
妙心:“師叔回去吧。小僧自知做了惡事,自當(dāng)承擔(dān)?!?p> 無塵搖頭對展昭道:“妙心不是真正的兇手,兇手是老衲?!?p> 在場所有人,除了柴玉、九妹、妙心三人外,都感到非常震驚。
“什么?兇手竟然是無塵大師?”
“這不可能吧?”
眾人小聲議論,均覺不可思議。
展昭:“大師,你——”
無塵點頭:“老衲出家前乃是駐守甘州的裨將,黃萬鈞、秋國勝都是我的兄弟?!?p> 八年前,秋國勝為了得到過往商旅的錢財,與黃萬鈞串通殺人越貨。
“當(dāng)時,秋國勝帶了十幾個心腹兄弟,其中就有老衲。可當(dāng)時老衲以為,他們只是劫財并不殺人。沒想到,秋國勝跟黃萬鈞怕他們報官,竟然殘忍的殺害了所有人,甚至是十幾歲的孩童?!?p> “老衲,雖不忍心,但還是在同伴的勸說下,做下了殘忍的事。后來事發(fā),上將將他們都發(fā)配到邊地守城??墒沁@件事一直壓在我心上,讓我夜夜做噩夢。直到有一天,邊地發(fā)生大火。。。”
那一天,火勢幾乎將整個城池包裹住。很多人都死于大火中,無塵、黃萬鈞與秋國勝是唯一活下來的三個人。
“劫后余生,我們決定不問前事,各走各的路。但是,八年前的事一直擱在老衲心里,久久不能釋懷?!睙o塵感慨,“所以,老衲選擇了出家,想以此來贖罪。但萬萬沒想到,老衲游歷西域之時會遇上當(dāng)年被殺商旅的家人?!?p> 當(dāng)年為了生計,幾乎所有的青壯年都加入了那個商隊,說好三個月就回來,可是他們一直等了三年都沒有消息。等待的過程中,有些人死了,活下來的人只有繼續(xù)等待。因為他們相信,終有一天,他們的兒子、父親就會回來。
“可惜啊,只有老衲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擅鎸σ浑p雙盼望善良的眼睛,我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p> 展昭道:“所以,你決定為他們報仇?”
無塵:“是啊,既然我們是這起事件的發(fā)起者,那也有我們親自了結(jié)比較好?!?p> 九妹道:“也就是說,這次的法會是為了引他們來而開的?”
無塵道:“不錯。當(dāng)年我們?nèi)齻€分開之時,平分了那些財寶。我回到汴梁后,給他們寫信說,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需要那些財寶了,想要分給他們?!?p> 九妹道:“你覺得他們一定會來?”
“沒有人能拒絕送到手的財富?!睙o塵感慨似的說,“所以,我知道他們一定會來?!?p> 九妹:“你也知道妙心替你掩飾的事?”
無塵苦笑,看著妙心道:“這孩子自小就是這樣,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攬。可這是殺人的大罪啊。”
妙心眼眶紅了,并沒有說話。從無塵波瀾不驚的話里,他感到了某種威嚴(yán)跟嚴(yán)厲,那是作為一個父親才有的無言的關(guān)心。
他自小沒有父母,無塵一直是他的良師更是他視為父親的人。所以,為了這份感情,他愿意做任何事。
這時,柴玉拍了拍妙心的肩膀,淡淡嘆了口氣。他想救妙心,但卻揪出了妙心拼命想保護(hù)的人。
。。。。。。
無塵跟展昭走了,這樁案子也結(jié)束了。
但妙心高興不起來,他覺得自己忽然失去了很多。
柴玉理解他,但并不認(rèn)同。錯一旦鑄成,除了承擔(dān),沒有別的選擇,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