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歷生死
楊慕起先坐牛車,牛車行進的速度實在太慢,于是,楊慕棄了牛車,改騎馬。在幾百壯士的護送下,六日后終于抵達姑臧。
時近黃昏,姑臧的城墻也似被夕陽染成血色。人聲驚散了滿地覓食的鳥。幾只禿鷲不情愿地桀驁飛起,盤旋在半空。其余的黑色烏鴉罵罵咧咧躲到臨近的樹上,落滿了烏鴉的枯樹,黑黢黢一棵連著一棵??諝庵谐涑庵任丁D荷磳⑺暮?,一片愁云慘霧。
顯然,這里剛經(jīng)歷一場激戰(zhàn),勝負未知。放眼望去滿地皆是尸體。楊慕開始心慌,奔跑著呼喊著,心里默念著,他不會有事,一定不會有事。
任憑滿地的鮮血染紅了繡靴,她無心在意,大聲喊著呂密的名字,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俯在地上的每一位士兵,楊慕都翻過來仔細看清楚,生怕錯過。
越往后走,楊慕越矛盾,絕望里伴隨著希望。絕望的是滿地倒下的人里,無一有生氣,忽又充滿希望。因為這些死去的人里,無一她認識。
她希望洛騰,竇川都活著,更希望呂密還活著。
遠處傳來打斗聲,楊慕立即循聲追過去,一眼就看到呂密和洛騰竇川的軍隊已被團團圍住,以呂超為首的涼國軍隊,正在實施合圍,呂密正做困獸之斗。
顯然戰(zhàn)事僵持許久,雙方均已是強弩之末。不同的是,呂超所率軍隊在人數(shù)上占了很大優(yōu)勢,
呂密渾身是傷,但無人能近他的身。呂密騎著戰(zhàn)馬,揮刀廝殺。他的戰(zhàn)馬前,已經(jīng)有無數(shù)將士殞命,疊成人墻,呂超的士兵們皆懼怕呂密,只敢遠遠望著這幫殺神,誰也無膽上前去送死,可總有幾個耐不住上司威壓,選擇就死的,而上前的人都被呂密的部下絞殺。
呂超眉頭緊皺,眼下就殺呂密的絕好機會,若不是大王下令,一定要活捉呂密?,F(xiàn)在即可下令亂箭齊發(fā),永絕后患。暗自思謀,所謂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從。先殺了呂密,等大王怪罪下來時,再想辦法應(yīng)對。
呂超在心里已做好打算。如果楊慕晚來半刻,呂密和他的精英部下怕是都要葬身這里。
楊慕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呂密與呂超有朝一日反目成敵,可終究還是到了這一天。
現(xiàn)在,楊慕只能做自己的選擇。
護送楊慕回姑臧的壯士,都是姚興最得力的精兵,作戰(zhàn)時,有以一當(dāng)百的實力。她一聲令下,命壯士們將呂超的軍隊合圍,一霎那,呂密必敗的僵局被打破。
呂超聽到身后殺聲震天,驚訝呂密哪里來的援軍,回身就瞥見楊慕一身颯爽紅衣,立在馬上,是楊慕!呂超心里像被掏空一塊,無法再思考。
這一瞥受驚匪淺,驚艷在前,驚訝在后。自楊慕與呂密決裂,遠赴長安療愈情傷,一別經(jīng)年。都在說秦王姚興對她禮遇有加,有封后的跡象。初聽說這個消息時,呂超心里很不是滋味。本以為此生再無緣得見,沒想在這里,故人重逢。還是以敵對的姿態(tài)。
呂超曾經(jīng)試想過無數(shù)次,如果有一天,敵人是楊慕,會作何選擇?那時的答案是肯定的,如果楊慕要殺他,那必是你死我活。
而現(xiàn)在,真與她刀兵相向時,呂超卻退縮了,他無法接受楊慕死在自己眼前,以這樣敵對的方式。他慌忙下令撤軍,甚至害怕手下會傷她分毫,下令弓箭手立即撤離。
殺紅眼的魏益多非常不解,大聲質(zhì)問主帥為何不乘勝擊殺,呂超對他置若罔聞,只盯著敵人援軍呆呆看著。而當(dāng)他順著呂超深情的目光望去時,表情就變得有些不可思議。
楊慕?她居然還活著?有那么一瞬,魏益多周身的血都僵住,她怎么可能還活著?她竟然還帶了援軍?這女人命真大!魏益多不敢耽擱,對部下說:“所有士兵,撤退!弓箭手立即撤退!”既然主帥下令撤退,唯有服從。
可畢竟做多了虧心事的是他,心虛的也必是他。他不敢再看楊慕,一邊打馬回身,一邊下令撤退。只是他猶自心有不甘,從箭夾偷偷抽出一箭趁亂射向呂密。那一箭力道精準(zhǔn),魏益多已經(jīng)在腦海中浮現(xiàn)呂密中箭倒地的模樣,忽然,鏘的一聲,卻被另一只箭擋開,落到了別處。魏益多驚呼:“什么情況?”
嗖!嗖!又是兩箭接踵而至。魏益多只能慌忙閃躲,策馬奔逃。射箭的不是別人,正是楊慕。魏益多得空回頭看時,頓時心中大驚。楊慕在整理臂上袖箭,剛才是她攔住了本該射向呂密的暗箭?她幾時會用這玩意的?而且技術(shù)高超。幸虧只有三支箭,再來三支,后果不堪設(shè)想。印象中的她,平日里殺只雞都不敢,現(xiàn)在竟敢在戰(zhàn)場上殺人了?
魏益多惡狠狠盯著楊慕的方向,又來壞我好事??磥?,是自己小瞧了那女人。本來今天引呂密入的是必死之局,打從長安回來就與大王布好的,大王承諾呂密一死他就連升三級,階品差不多要與呂超平起平坐。如今好不容易將呂密逼至絕境,卻又被楊慕攪局。后悔在槐花林里怎么沒多刺幾劍,容她活到現(xiàn)在全是變數(shù)。槐花林里懇求她帶自己一起走,她卻冷冷拒絕。那一幕又浮現(xiàn)眼前。魏益多冷笑,走到這一步,與她已經(jīng)沒有半點情份。他緩緩抽出箭,對準(zhǔn)楊慕心臟,拉弓。
一股霸道劍氣自上而下襲來,只見眼前亮光閃過,魏益多的箭唰的被斬斷,回頭看時,是呂超殺神般的眼神盯著魏益多,陰著臉道:“我說立即撤退!違令者斬!”
呂超對楊慕不加掩飾的喜愛,魏益多很久以前就見識過,如果現(xiàn)在不想死,就不能在他面前作死,只好低聲道:“是!”不敢再有多余的動作,但是,魏益多連帶呂超一起恨上。娶了本該嫁給我的人,覬覦以前就屬于我的人,還是阻擋我升官發(fā)財?shù)娜?,魏益多暗自陰險的盤算,早晚也送你一程?,F(xiàn)在還用得著你,就留你蹦噠兩天。
呂密終于看清帶兵救援的人原來是楊慕,小小的一個人兒,立在馬上,正對著自己微笑。她的笑如此清澈,如此溫暖,如疾風(fēng)暴雨后第一縷陽光,照進呂密的心底。這一刻,所有的艱辛,苦痛,絕望,一切的一切都變得不再沉重。他知道,她的慕兒回來了!即使前路再艱難,有她相伴,什么日子都會甘之如飴。
竇川,洛騰,以及貼身保護呂密的暗衛(wèi)們都露出一絲劫后余生的微笑,這一次是真的九死一生。也許只有經(jīng)歷生死之后,才能明白什么是可貴。眾人看著呂密和楊慕緊緊相擁,都各自想著那個最重要的人,不知不覺落淚。
竇川緊緊抓著洛騰的手,更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爸髯诱媸翘蝗菀琢耍∧阏f是不是?”
“太不容易了!我想晴兒!”
“嗚嗚嗚,你說啥?”
“說啥你也不懂?!?p> 呂超撤回城內(nèi)踞守不出,上表稟奏戰(zhàn)況,等大王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