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夜襲
這天晚上的月光并不怎么明亮,在連續(xù)幾天的晴天之后,到半晚時候,天邊已經(jīng)開始聚起烏云,小河上的風(fēng)也一陣緊過一陣。有經(jīng)驗的人都能看出,今天晚上應(yīng)該會有一場大雨。
在任家莊外不遠處,一支有三千人的軍隊正潛伏在一處極為隱蔽的山谷里面。他們既沒有生火做飯,也沒有四處走動喧嘩的,都是靜靜的依靠著樹干或者干脆背靠背的休息著。
這支軍隊的穿著服裝和楊渥一方的軍隊差不多,然而他們卻來自升州,乃是馮弘鐸麾下的精銳。
一株參天大樹下,一個彪悍的黑甲武將靜靜站立著,他身材高大,頗有威儀,臉上一道傷疤從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處,在微弱的月光照耀下,顯得非常可怖。
此刻,他的目光正緊緊望著通往谷外的那條唯一的小路,似乎在等待著什么人的到來。旁邊,一個年輕的士子站在他的身后,此人年歲不大,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身形有點胖,手里拿著一把折扇在那里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風(fēng)。
“顏將軍不必多慮,還是坐下來靜靜等待斥候的消息吧。我看要不了多久應(yīng)該就有消息傳來了?!币娔俏鋵⒛樕嫌行┙辜保贻p士子一臉自信的微笑勸道。
“唉,斥候已經(jīng)去了快一個時辰了,按理說這個時候也應(yīng)該回來了?!鳖亴④娐勓試@息道,隨即又道,“朱公子,不是我信不過你,只是此事太過重大,升州的守兵本來就不多,如今本將又將其中的精銳都挑選出來,帶到這里。若是今晚真能成功,自然是好;就怕失敗了,到時候連回軍守城都來不及了?!?p> “將軍放心就是,李神福麾下的‘黃頭軍’乃是從前吳王最早起兵時的家底。如今在任家莊駐扎的后軍共有兩個營一千人,其中一營就是楊渥的親軍,另外一營的營指揮名叫劉德全。此人當年是我父親的身邊侍衛(wèi),他親自派人告訴我說,那楊渥就在任家莊內(nèi)。此事絕對不會有錯?!敝旃右荒樧缘玫男Φ?。
原來此人就是當初在廣陵宴會上“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朱廣德。
當初他在宴會上想讓楊渥當眾出丑,于是出言讓他當場作詩。哪里知道,那時候的楊渥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楊渥了,來自后世的他在宴會上十步之內(nèi)連作三首詩,一舉震動在場的眾多將軍。朱廣德也只好承認“我服了”。
后來,離開廣陵后,朱廣德暗中派人將與那天與他一起前往廣陵的幾個仆從侍衛(wèi)全部殺死,希望掩蓋自己在宴會上出丑的事情。
當時在場的眾人都被楊渥吸引了注意力,沒多少人去關(guān)注朱廣德這個小輩。因而他在宴會上的舉動反而沒怎么傳揚出去,這讓他稍微松了口氣。
然而,事情是被他遮掩下來了,但之后有幾次與朋友相聚時,他又聽到楊渥那日在宴會上作的詩??粗娙艘粋€個都對楊渥十步作詩三首的壯舉佩服不已,朱廣德就覺得他們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像在一個跳梁小丑一般。
向來自詡才子的他哪里受過這種屈辱?他心中的那口惡氣也越來越重,只覺得楊渥就是這天底下最可惡的人,心中恨不得殺之而后快。可惜楊渥身份高貴,前段時間又一直呆在軍營里或者節(jié)度使府中,他根本找不到機會。
前些天,他聽說升州刺使馮弘鐸叛亂,又得知楊渥也將要隨軍出征后,頓時大喜,只覺得自己想要的機會終于來了。
他暗中派人打探消息,終于探明楊渥被李神福安排到了后軍之中,而后軍的另外一營的指揮劉德全剛好以前是他父親朱延壽的侍衛(wèi)。在一番收買和恩義攻勢后,劉德全終于答應(yīng)投靠他,為他暗中報信。
于是朱廣德來到升州求見留守升州的大將顏建,告訴他說,“升州守軍人數(shù)少,不可能抵擋住李神福的黃頭軍。如今唯一的機會就是想辦法抓住隨軍出征的吳王長子楊渥,以他為人質(zhì)才能逼迫李神福撤軍?!?p> 顏建正為守城之事感到束手無策,升州的主力都被馮弘鐸帶走了,留給他的只有不到五千人。而他的對手是淮南的頭號名將李神福,此人去年甚至將兩浙名將顧全武都活捉了。
對付這樣一位名將率領(lǐng)的強軍,顏建心中半點底氣都沒有。在聽聞朱廣德提出的建議后,又得知對方已經(jīng)布下了內(nèi)應(yīng),顏建當時沒多想便答應(yīng)下來,準備出城襲擊。
顏建是馮弘鐸的心腹將領(lǐng),為人狡詐多變。他知道升州城內(nèi)一定有敵人布下的探子,于是選擇在晚上沒人的時候出城,又避開大道,專門走小路,竟然成功的在任家莊附近的一個山谷里面潛伏下來。而楊渥一方的細作都被隱瞞了過去,居然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到現(xiàn)在都還以為升州守軍還在城內(nèi)。
如今乘著天黑,顏建趕緊派出斥候準備對敵人進行最后一次偵查,同時想辦法和劉德全進行聯(lián)絡(luò)。
“但愿如你所言吧。不過,那楊渥到底是你表弟,要是我軍真能活捉到楊渥,本將自然是立下大功。但不知朱公子能夠得到什么?”
昨日束手無策時,顏建沒有多想,一沖動就答應(yīng)了朱廣德的建議,率領(lǐng)精兵出城了。但如今事到臨頭,他卻開始有些猶豫了。
“這朱廣德乃是楊渥的表兄,他的父親朱延壽與我升州也沒什么交情。這會不會是對方故意設(shè)下的陷進呢?”
“此外,即便這不是一個陷阱,但任家莊的地形三面環(huán)水,可不怎么好攻。即便是突然襲擊,但也未必能快速攻破莊子,更不要說亂軍之中要活捉一個人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
這一個個念頭在顏建腦中閃過,卻又迅速被他壓了下去。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他為將多年,深知軍中之事最要不得的就是過多的猶豫。此時候大軍已經(jīng)到了此地,若真是陷阱,只怕李神福的軍隊早就將這個山谷圍起來了。更何況,朱廣德此刻就在自己身邊,他的身份自己能夠確定,的確是朱延壽的兒子。
萬一此次真是陷阱的話,自己也可以將此人劫持為人質(zhì),倒也無需多慮。
朱廣德將手中折扇一收,咬牙切齒的道,“顏將軍有所不知,那楊渥為人卑鄙無恥,而且多次羞辱過我,我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將軍若是能夠?qū)⑺プ?,最好能將他弄成殘廢,再把他關(guān)到豬圈里面去,讓他和畜生為伍,如此我就滿意了?!?p> “嗯”,顏建點點頭,心道,“有傳聞?wù)f前段時間廣陵宴會上這朱廣德被楊渥羞辱了,看來真不是空穴來風(fēng)?!?p> 不一會兒,一匹快馬沿著通往谷外的唯一小道奔馳過來,正是之前派出去的斥候。
“怎么樣,和劉德全接上頭了嗎?對方的防御布置得如何?”顏建快步?jīng)_上去,一把將斥候拉下馬來問道。
“將、將軍,請讓小、小的先喝口水?!蹦浅夂蝻@然是一路不停的趕過來,早就累壞了。
“哼,給他口水喝?!鳖伣ㄣ乃砷_手,走回樹底下。
過了一會兒,斥候緩過氣來,開始匯報消息。
“小的已經(jīng)和劉指揮聯(lián)系上了,駐扎在任家莊的總共是兩個營一千人的兵力。其中一營是劉指揮帶領(lǐng),另外一營則是楊渥的親兵。在天還沒黑的時候,后軍指揮秦裴就帶人去李神福的中軍了,如今后軍都由楊渥指揮。”
“任家莊的防御布置的如何?各處的巡邏士兵安排的緊嗎?”
“啟稟將軍,根據(jù)劉指揮所說,那楊渥雖然是首次領(lǐng)兵,但他手下副指揮很有本領(lǐng),將防御和巡邏的士兵安排的井井有條,很難找到漏洞。他也是很晚才找到機會避開巡邏士兵,走出莊子和小的聯(lián)絡(luò)的,所以小的才弄到這么晚才回來?!?p> 斥候又將得到的任家莊各處暗哨和巡邏士兵的安排情況詳細向顏建說了,最后又道,“將軍,劉指揮說,任家莊只有一條路通往莊子外面,這條路都是由楊渥的親軍負責巡邏,很難從那里找到機會發(fā)動襲擊。而劉指揮負責的是派人巡邏河岸。所以將軍若要襲擊任家莊,唯一的辦法就是先派人潛水渡河進入莊子?!?p> “嗯,劉指揮有心了?!鳖伣c點頭,臉上不露半點神色,又詳詳細細的問了許多細節(jié),這才讓斥候下去休息。
“看來真如那劉德全所說,唯一的機會就是渡河過去啊?!鳖伣ㄓ行┆q豫。
南方人多居住在河邊,幾乎人人都會游泳,所以游泳渡河倒是沒多大的問題。關(guān)鍵是,今晚很可能會下雨,到時候河面上必然波浪洶涌,加上士兵們還要帶上沉重的武器,這樣一來,即便成功渡河殺進任家莊了,只怕士兵們也早就筋疲力盡了。
所以就算派人渡河,也只能派少數(shù)人,主力還是要從陸上強攻,到時候只怕傷亡不會小。
反過來,若是他連夜撤軍回升州,在天亮之前差不多能夠趕到城中,還來得及據(jù)城而守。
朱廣德卻不愿放過機會,他見顏建還有些猶豫,連忙勸道,“將軍,所謂開弓沒有回頭箭,將軍已經(jīng)到這里來了,此時萬萬不可猶豫。況且將軍試想,這一來楊渥肯定想不到我軍會出城襲擊他這只后軍;二來他也肯定想不到劉德全會是我軍的內(nèi)應(yīng);三來今晚大雨,敵軍肯定也會放松警惕。這正是讓我軍一舉功成的大好時機,還請將軍速速下定決心!”
朱廣德分析的三點還是很有道理的,顏建聽后連連點頭,又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終于下定決心。
“傳令,全軍出發(fā),準備襲擊任家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