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夜，青河船只。

　　“江浸月茫茫，荻花秋瑟瑟。

　　寒霜九月間，一醉慘將別。

　　鳳求凰，乞君留，

　　舉酒酣暢夢(mèng)回留……”

　　女子清婉的歌聲伴著凄涼的琵琶聲，一聲一調(diào)，信手續(xù)續(xù)彈，訴盡心中事。

　　青河湖岸，一白衣少年騎馬輕踏，忽聞水上琵琶聲，他下馬停駐。遙看青河河面，一只小船宛在水中央，一半紗遮面的女子乘船奏樂。

　　少年一身素白垂緞，風(fēng)度逸然，約有十六、七。

　　他來自辛巖外疆地，現(xiàn)今只身一人到青琉國，異國他鄉(xiāng)，本就生濃濃思鄉(xiāng)愁緒，當(dāng)聽到一首斷腸琵琶曲，更是惆悵萬分。

　　腳步遲遲不移，一首琵琶曲正彈奏到高、潮。

　　白衣少年將韁繩系在岸邊木樁上，現(xiàn)值深八月間，兩岸燈火明亮，不少鳳凰樹上都開滿了成片鳳凰花。

　　一些鳳凰花瓣落于水面，在燈火漾著的河面輕曳……

　　白衣少年拔劍，騰空而起，手里的劍氣凌厲地掃過岸邊一排鳳凰樹，灑下一片鳳凰花雨。

　　他的身影在鳳凰花雨里來回穿梭，鳳凰花瓣在他的劍氣里旋轉(zhuǎn)。霎時(shí)，一枚煙花在夜里紅色綻放。

　　紅光落在少年的臉龐，染上一層淡淡緋紅。

　　岸上行走的路人中，有不少都被這美景所吸引，停下腳步觀望，人群里傳來驚嘆聲，有贊景色之美，有嘆少年驚世之姿。

　　恰巧一首琵琶曲盡，船上的女子也被岸邊的嘈雜聲吸引了目光。她抬眼看著鳳凰花雨里的白衣少年，月下的人，好看的竟不可思議。

　　一場(chǎng)鳳凰雨飄落在他的頭頂，只見那男子突然停下身子，劍回鞘中。

　　少年靜立鳳凰花雨里，回頭，對(duì)上水中人的目光。一曲，一眼，一雙人。

　　劍回腰間，白衣少年站在岸邊向下一跳。

　　“有人跳河了！”人群里不知誰驚慌叫了一句，本還沉醉在美景里的路人瞬間慌亂了起來。

　　他們靠到岸邊，有人還正欲跳水救人，卻見河面上騰起一個(gè)白色的鴻影。

　　“哇，水上漂！”人群里一個(gè)拿著糖葫蘆的小孩扯著旁邊大人的袖子，“媽媽你看，大哥哥在水上漂?！?p>　　小孩舔了糖葫蘆大大一口，臉上寫滿了興奮。“大哥哥好厲害，又能舞劍，又會(huì)水上漂?！?p>　　路人皆舒了口氣，也對(duì)，那樣氣質(zhì)非凡的人怎么可能跳河自盡。石橋上站著一碧衣美人，那是她第一次見水上漂。

　　水面上的白色身影，點(diǎn)水蕩起圈圈水波，凌波移步。腳下最后一步，踏上船板。

　　白衣少年上船一刻，引起船只來回晃動(dòng)。面紗半遮面，蒙面女子輕輕放下手里的琵琶，“未經(jīng)同意，公子便隨意上了他人的船。”

　　“姑娘請(qǐng)見諒?！卑滓律倌瓯呈侄?。

　　“為感謝姑娘一首琵琶曲訴我心意，特前來送東西?！?p>　　半遮面的女子目光從白衣少年面上掃過，心道，此人生的確實(shí)俊俏。

　　但恐其也是同之前她遇到過的無聊之人一般，拿些金銀玉鐲為討她的歡心，想到這般，女子微微覺得可惜。

　　可惜了這張不凡的臉。

　　女子穿淡紫色薄水煙燕尾裙，披白鷺羽肩，發(fā)盤云墜馬髻，一雙明眸宛若星辰璀璨。九月天，空氣有些冷。

　　尤其是在江面上，寒氣更重。

　　望見少年放在身后的手，女子輕道，“感謝就不必了，江上奏曲乃是小女的愛好，還請(qǐng)公子收回要送小女的東西?！?p>　　“姑娘先不必忙著拒絕，況且這東西也是收不回去了?！蹦凶拥难劾锔≈粚拥谋§F，像是水的寒氣。

　　“姑娘放心，并不是什么珍貴的物品，你抬眼就能在河岸上望到，會(huì)凋謝的美麗?！?p>　　白衣少年如此一說，倒是勾起了女子的好奇心，她朝前伸手，道，“公子請(qǐng)坐下說話，不知是何物?！?p>　　白衣少年在女子身前坐下，手從身后拿出，“鳳求凰，乞君留?！?p>　　原來他手里藏著的是一捧鳳凰花瓣。

　　鳳凰花雨里，少年在岸上舞劍，是在接花……水面上映著兩人安靜的倒影，女子并未伸手去接，“落花謝，君別離。”

　　“公子謝了這開得正盛的花，豈不可惜？”

　　“盛極必衰，與其等著花慢慢凋謝，不如讓它終于最美的時(shí)刻?！卑滓律倌昱踔P凰花瓣朝上一拋。

　　瞬時(shí)，光影交錯(cuò)，少年腰間的長劍華然脫鞘。變幻的劍身化做靈動(dòng)的光影，耀著女子的眼睛。

　　“花掩月茫茫。”落下的花瓣被白衣少年用長劍一片不漏地接住，光潔的劍身被鋪上一層火紅，遮了劍上月光。

　　女子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從劍身上取下一片花瓣，如同絢爛的鵝毛，她的眼里有了笑意?！靶∨障鹿拥亩Y物，多謝。”

　　“一片就好。”

　　白衣少年收劍回鞘，多余的花瓣撒落青湖河面，落花有意，流水可有情？他道，“辛巖，白逸塵?！?p>　　“清琉，歐陽妙鳳?！迸尤∠旅婕?，婉約佳人，眼底含著一絲柔情。

　　“妙鳳。”白衣少年重復(fù)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忽然一笑，“如同鳳凰花一般美妙，很適合你。”

　　嫣然一笑，女子輕抬起身旁的琵琶，“小女因無心奏琵琶曲，應(yīng)了公子心意，而得鳳凰落花，”

　　“現(xiàn)小女有意為公子奏琵琶一曲，以還公子之禮?！彼龘芟胰齼陕?，情先曲調(diào)起。

　　白衣少年坐在船只上，閉眼聆聽女子一邊彈琵琶，一邊唱道，

　　“花掩月茫茫，夜月入深沉。

　　寒霜九月間，一曲恰相逢。

　　落花謝，君別離。

　　酣暢淋漓花滿樓……”

　　歌聲繞耳，混雜的記憶強(qiáng)烈地涌上心頭。蓮剎從睡夢(mèng)中醒來，望著頭頂垂幔，她有暫時(shí)的失神，剛剛真是一個(gè)荒唐的夢(mèng)……

　　夢(mèng)里，她看到了自己，看到了玄天，還有霓火，可夢(mèng)中的她們都不是她們。

　　“小姐，你終于醒了?！睆拈T口傳來一個(gè)女人的聲音。

　　碧衣美人剛拿盆進(jìn)門，就望見自家小姐已經(jīng)在床上睜開了眼，她趕緊將盆放在一邊的木案上，走到蓮剎身邊。

　　“小姐，你現(xiàn)在還好嗎？”碧衣美人掖了掖被子，輕聲問道，卻見小姐正雙眼迷茫地望著自己。

　　蓮剎拉起碧衣美人的手，問道，“霓火？”